第252章

第252章

人都來齊了,也沒外人,直接開席。

按照京里的宴席標準,一共有十八道菜,菜品很豐盛,不過每一份的分量都不太多,基本能吃完。

徐暖暖雖然一直在幫忙,但不算是下人,開席后也入座,和葉妙坐在一起。

綠尖是主人家,當仁不讓坐在主位,沈柏和顧恆舟在她左手邊坐著,玄音緊挨著他們,呂秀和綠尖關係好,和張駿一起坐在她右手邊,葉妙是女子自然挨著她,最後徐暖暖和周珏坐到了一起。

在這裡看見葉妙和徐暖暖,周珏的臉色不好看,沈柏也有點好奇,問了一嘴,才知道徐暖暖如今和徐家結了仇,到綠尖的鋪子找活幹了。

葉妙把之前的擔保又當著沈柏和顧恆舟的面說了一遍。

昭陵有官不營商的規矩,葉家不能做買賣,把徐暖暖放到綠尖鋪子里,葉家照拂徐暖暖也是變相的照拂綠尖,間接的和沈柏他們也算是有了聯繫。

沈柏之前覺得葉妙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這會兒對她有點刮目相看。

這小姑娘還挺會來事的。

席間只有沈柏和綠尖偶爾說幾句話,其他人都很沉默。

吃完飯,徐暖暖又主動和下人一起收拾殘餘,送了熱茶來解膩。

和徐家鬧翻后,徐暖暖現在看起來安分了許多,從始至終都沒敢看周珏和其他人,送完茶就到一邊躲著不出來了,如今看著倒是沒什麼威脅。

沈柏心裡存著疑慮,不過沒有直接說出來,只跟綠尖說張駿在營里表現不錯,但課業也不能落下。

沈柏已經先付了定金,開春后就讓張駿去念書。

綠尖不懂這些,只知道沈柏是為了張駿好,連連點頭。

葉妙在旁邊聽著覺得有點意外,看了沈柏一眼,溫笑著沒有說什麼。

用完飯,一行人告辭出門,顧恆舟攬著沈柏的腰走在前面,葉妙小跑兩步追上,輕聲喚道:「夫人請等一下。」

沈柏停下,葉妙走到她面前,說:「我方才聽夫人在城中找了學堂,據我所知,遠峰郡似乎沒什麼學堂,不知夫人找的是哪家學堂,我擔心夫人會受騙。」

「謝葉小姐關心,不過我應該是不會受騙的。」沈柏溫笑著說,「這個學堂是我和玄音先生一直出錢創立的,明年立春會招第一批學生,裡面還會開設女子學堂,葉小姐若是有興趣,到時也可以去看看。」

女子學堂?

葉妙愕然,她知道瀚京一些世家貴女會念書習一些詩詞歌賦,但昭陵自古尊崇的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遠峰郡連男子學堂都沒有,沈柏一來卻要創辦女子學堂,未免也太大膽了吧。

葉妙偷偷去看顧恆舟,發現他一直垂著眸,盯著沈柏的發窩看,絲毫不在意她的存在,更不覺得沈柏說要開設女子學堂是一件多麼驚世駭俗的事。

葉妙猶豫了下還是說:「夫人可能不知,遠峰郡的情況與別的地方不同,這裡的百姓最擔心的就是一日三餐和活下去,夫人這個時候開設學堂,只怕不會有多少人領情。」

「這些我都考慮過了,多謝葉小姐提醒,到時若是有困難,我會勞煩大家幫忙的。」沈柏依然笑著,眼神從容淡定,莫名的,葉妙覺得自己在沈柏和顧恆舟面前獻了丑。

她沒去過瀚京,沒見過更好的生活,如今還在這裡阻止他們把遠峰郡變得更好,眼界狹窄得讓人發笑。

葉妙臉熱,連忙告辭,上了馬車離開。

沈柏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仰頭對顧恆舟說:「其實葉小姐挺聰明的。」

顧恆舟從來沒在意過葉妙,只在沈柏腰上捏了一下,說:「起風了,回去吧。」

沈柏有點不想回,眼巴巴的說:「夫君,我都好久沒出門透透氣了,離宵禁時間還早,我們在外面轉悠轉悠再回去唄。」

沈柏滿眼期盼,顧恆舟想了想,沒有拒絕,拿了披風給她披上,然後才擁著她慢吞吞的往家走。

這段時間沈柏在家裡不是吃就是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潤起來,沈柏有一句沒一句的跟顧恆舟說著話,過了會兒說:「現在已經可以確定是懷孕了,明日我給爹寫封信,讓他給孩子先起個名字備著吧,這種事還是讓長輩來比較好。」

顧恆舟下意識的覺得沈柏說的是沈儒修,溫聲說:「丞相學富五車,讓他取名是應該的。」

沈柏撞了下他的胳膊,說:「我說的不是沈老頭。」

顧恆舟愣住,別說讓顧廷戈取名字,甚至都沒想過要捎封信給顧廷戈,告訴他再過幾個月就要當爺爺了。

顧恆舟抿唇,他和顧廷戈交流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他雖然崇拜顧廷戈,卻沒有正常父子應該有的相處模式。

沈柏一看就知道是這樣,說:「沈老頭以後會有孫子的,我肚子里這個還是讓爹取名字吧,他膝下只有你一個兒子,知道有孫子以後一定會很開心的。」

顧恆舟回過神,眉眼越發柔和,問:「孩子還沒生,你怎麼確定是兒子?」

「我當然確定,他可是在我肚子里。」沈柏揚眉,一臉篤定,顧恆舟也不和她爭,點頭說:「你說了算。」

沈柏失笑,掐了下他的腰,故意問:「顧將軍你現在怎麼好像一點原則都沒有了啊,我要是顛倒黑白、是非不分你也不管管嗎?」

「不管。」顧恆舟幫她把披風帽子戴上,望著她的眼睛說,「出了事我擔著。」

沈柏嗷嗚一聲,勾著顧恆舟的脖子吻上去。

顧兄實在太寵了!

第二天沈柏就寫了信回瀚京,雖然不用沈儒修起名字,還是跟沈儒修說了自己懷孕的事。

信在十日後才送到瀚京,丞相大人下朝回家看到這封信一下子來了精神,在屋裡走來走去,想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坐馬車去國公府找親家。

給孩子取名字這可是大事一樁,鎮國公打仗是很厲害,但取名還是咱們文官更拿手些,而且萬一生的是女兒,這名字更要柔婉端莊些才行。

沈丞相準備了一籮筐的話,跟鎮國公打嘴仗去了。

沈柏不知道沈老頭和顧廷戈為了孩子的名字糾結了多久,沒接到他們的回信,先得知趙徹立后的消息。

不出眾人所料,立的是衛家的女兒衛清月。

衛清月於前年年底入宮,進宮便是貴嬪,有衛家加持,一路升到貴妃之位,今年立后也算是合情合理。

和衛清月一同進宮的還有御史大夫的嫡女時茵,時茵也是性情極好的人,衛清月立后,這次她也跟著晉陞做了淑妃。

立后大典定在臘八節那天,趙徹來了旨意,讓顧恆舟和周珏不用回去,同時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消息傳出來以後,遠峰郡也跟著熱鬧起來,衛家這些年的興衰歷程取代徐家的案子成為城中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前年太后離世,先皇后的死再度被眾人議論起來,加上趙徹這兩年對呂家的態度,眾人皆有猜測太后與先皇后之間婆媳不合,恐怕是導致先皇后離世的關鍵。

衛家真的算是離奇,先皇后死後不斷落敗,十多年過去,直到趙徹繼位才慢慢恢復過來。

如果趙徹這些年被別的皇子擠下太子之位,衛家在昭陵不就待不下去了嗎?

這些事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顧恆舟休沐的時候陪沈柏出門聽了一耳,沈柏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覺著沒什麼意思,也就沒什麼興趣了。

顧廷戈的回信在一個月後才送來,信封里還有沈儒修的回信,兩個老頭像小孩兒一樣列數了自己為取名字耗費了多少心力,又各種明示暗示讓沈柏用他們精心準備的名字。

這事不好做,沈柏決定把難題丟給顧恆舟。

顧恆舟一點也不為難,把信放到一邊,說等孩子生下來以後再看要選哪個。

除了回信,他們還捎了滿滿一馬車的東西到遠峰郡。

都是日常生活很需要的。

裡面最多的是銀炭,這種東西只有三品以上的重臣和宮裡的貴妃公主才有份例,顧廷戈和沈儒修把他們的那份都給了沈柏。

沈柏回了信,避開選名的問題,嘴甜的把兩人都討好了一遍。

信剛送出去,沒過兩天,又收到一封信,信上沒有署名,沈柏以為是沈儒修他們忘記說什麼又追加的一封信過來,拆開一看有點意外。

這信是趙明熙寫的,內容很簡單,就罵張駿是混蛋。

公主殿下罵人的辭彙相當匱乏,翻來覆去只有王八蛋、混蛋這樣的字眼,再不會罵別的了。

就這種字句,趙明熙還寫了整整六張信紙,在第六張紙的最後才進入正題,綴了很小很小的三個字:對不起。

趙明熙一直都是很受寵愛的小公主,要她主動寫信跟張駿這個小老頭道歉還真算得上是開天闢地頭一回。

沈柏把信收好,等顧恆舟休沐把張駿帶回來,單獨找他談話。

進軍營不過三個月來月,他身上的氣質有了不少變化,更冷也更沉穩,不過少年的體魄變得也更強健,他現在已經和沈柏差不多高了。

沈柏現在的肚子有點明顯了,張駿很少跟她單獨相處,小臉緊繃著,身體也挺得筆直,相當不自在。

沈柏有點想笑,柔聲說:「顧將軍算得上是你師父,按理你該叫我一聲師娘,我和你娘關係好,你叫我一聲姨娘也可以,這麼怕我做什麼?」

張駿壓著眼角,低聲說:「我沒有。」

他的聲音完全啞著,是少年人特有的質感。

沈柏也不糾結這個,溫笑著問:「來遠峰郡以後感覺怎麼樣?」

「還好。」張駿說,見沈柏一直看著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說:「我喜歡這裡。」

沈柏問:「比起瀚京更喜歡這裡?」

張駿抿唇,看了沈柏一眼,眼底有些防備,強調說:「這裡很好。」

沒說更喜歡這裡,只說這裡很好。

沈柏大概有了判斷,換了個問法:「來邊關這麼久,除了報平安,還想過給師公寫信嗎?」

張駿看著沈柏,認真的說:「我過幾天可以寫。」

「我這麼說不是要給你下任務逼著你給師公寫信。」沈柏柔和的說,「師公是個重感情的人,他雖然平時看著嚴厲,但對人很好,你在國公府住了兩年,應該了解他的脾性,而且他現在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國公府住著,總會覺得寂寞。」

張駿立刻說:「還有少飲陪著他。」

張駿年紀小,沒人跟他解釋顧少飲的身世,他只知道那是國公府的小少爺。

張駿這個年紀的小孩兒叛逆心挺重的,沈柏沒問得太細,怕適得其反,把趙明熙寫的信拿出來,說:「給你寫的信,拿去看看吧。」

信已經拆過了,不過沈柏用蠟油又封起來,看不出區別。

張駿很意外還有人給自己寫信,綳著臉接過信封,沈柏故意說:「來這裡這麼久也沒聽說你在瀚京有什麼朋友,難得人家還記得你給你寫信,你看完記得回信。」

「嗯。」

張駿寡淡的應了一聲,把信抓得很緊。

沈柏沒再留他,等他走了,去找顧恆舟。

她覺得張駿跟顧恆舟年輕時很像,卻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樣,讓顧恆舟多留意下小孩兒的狀態,別一不留神鑽了牛角尖。

時間飛逝,一眨眼便到了除夕,沈柏早早地讓府上的人備好吃的喝的玩的,給綠尖、玄音、翠娘他們都發了請帖,讓他們一起到顧府過年。

臘月二十八開始,顧恆舟開始休沐,沈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重,偏偏喜歡張羅各種新奇古怪的事,顧恆舟不放心,要時時刻刻看著她才行。

沈柏喜歡熱鬧,早早的讓人把府里各處都掛上紅燈籠,家裡還囤了很多煙花,又跟綠尖和呂秀一起剪了很多窗花貼上。

顧恆舟負責寫對聯,沈柏把有門的地方都貼上。

玄音在城裡沒什麼朋友,在沈柏的盛情邀請下,吃過午飯就來顧府,一起幫忙貼對聯和窗花。

做完這些,大家又一起和麵包餃子。

沈柏點子多,餃子里包的餡兒千奇百怪。

綠尖和呂秀來的時候他們才剛包幾個,兩人把袖子一挽,也加入進來。

周珏和張駿是一起來的,張駿少年老成,總喜歡穿灰撲撲的衣服,周珏和沈柏一樣覺得他很像顧恆舟,趁著他現在還小,不像顧恆舟那麼難以接近,硬把他帶到成衣鋪買了一身紅白相間的衣服。

衣服上面綉著錦鯉還有祥雲暗紋,好看是好看,就是襯得張駿有點黑,一進門,沈柏就把周珏的眼光數落了一通,周珏毫不客氣的回懟,綠尖在旁邊打圓場,說小孩兒穿鮮艷點好看些,呂秀也違心的誇了張駿一句好看。

李雲覺很快也和翠娘一起來了,他也見過張駿幾次,覺得這小孩兒是個好苗子,改不了在營里的習慣,沒一會兒便拎著張駿到一邊檢查起他的武修進度來。

翠娘看不慣沈柏他們包的丑兮兮的餃子,和綠尖一起把東西搬回廚房,包攬了包餃子的活兒。

下人送來熱水給他們洗手,沈柏先洗完去看李雲覺指導張駿,顧恆舟和玄音站在一旁聊天。

呂秀洗手的時候,周珏就站在旁邊看著。

剛剛被沈柏鬧了一通,她手腕上沾了不少麵粉,有的沾上水打了結,她洗得很慢。

之前綠尖分給她那隻玉鐲她還戴著,洗去麵粉后,白嫩纖細的小臂顯露出來,被熱水蒸得發紅,襯得那玉鐲都更好看了些。

呂秀順便把玉鐲也洗了下,偏頭髮現周珏在看自己,愣了下,下意識的想讓開,周珏忽的跨步上前,說:「臉上也沾了麵粉。」

兩人之間的距離突然靠近,呂秀微微睜大眼睛,周珏飛快的伸手在她臉頰戳了一下,說:「這裡。」

說完,周珏神態自若的低頭,自顧自的洗手離開。

呂秀僵在原地,許久之後還感覺自己臉上被觸碰過的地方痒痒的,還有點燙。

所有人里,李雲覺年紀最大,輩分最高,不光是張駿,顧恆舟、周珏甚至連玄音都被他逮著好好訓了一番。

沈柏最不老實,好在肚子里揣了一個,逃過訓斥。

年夜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開始,沈柏給廚娘和護院都放了假,這個時候他們都各自回家了,剩下小七小八和他們坐一桌吃飯。

餃子是重頭戲,以擊鼓傳花的方式選擇一個人吃。

周珏運氣最差,連著三次,不是吃到辣椒就是吃到芥末,一直狂喝水。

玄音和張駿運氣最好,第一輪就吃出了元寶。

有沈柏在,年夜飯的氣氛好到不行,李雲覺和周珏不停地喝酒,連呂秀都跟著喝了不少果酒,笑得停不下來。

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算完,李雲覺醉得不行,翠娘先扶著他去睡了,沈柏又拉著大家到外面放煙花。

張駿是第一次放煙花,表現得比平時興奮一些,終於有了點孩子氣,綠尖在一邊看著他,忍不住又偷偷抹起眼淚。

玄音點了支仙女棒給沈柏,煙花聲音太大,沈柏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再問的時候,玄音已轉身到一邊去了。

顧恆舟從她手裡拿走仙女棒,湊到她耳邊說:「他說謝謝你,這是他第一次過年。」

顧恆舟湊得很近,幾乎是咬著她的耳朵在說話,溫熱滾燙的呼吸撲在肌膚上,唇瓣掃過耳廓,沈柏感覺自己的心臟漏了一拍。

一支仙女棒燃盡,顧恆舟又點了一支,從背後擁著沈柏,一隻手輕輕托著她的肚子。

仙女棒燃燒著發出滋滋的聲響,沈柏的心臟也跟著砰砰作響,明明兩人之間什麼秘密都沒有了,在這個時候,她還是奇異的感受到了心悸。

好像多年前還沒恢復女兒身無數次躲在暗處偷偷看那個孤冷高傲的少年。

仙女棒燃盡,顧恆舟擁著沈柏沒動,改為握住她的手。

張駿和綠尖他們在嬉鬧,沈柏卻只感受到顧恆舟燥熱的掌心。

顧恆舟微微俯身,在她耳後的脖頸處吻了一下,啞著聲說:「顧夫人,謝謝你。」

他貼著她的頸動脈說的話,那沙啞的嗓音像一把小刷子,通過血管肌理瞬間擊中她的心臟,讓她胸口發熱,渾身發軟。

喉嚨發緊,沈柏轉過身,攬住顧恆舟的脖子,什麼也沒說,直白大膽的吻上他的唇。

顧兄既然要說謝謝,那她就毫不客氣的收點謝禮吧。

顧恆舟雙手環住沈柏的腰,不敢用力,怕壓到她的肚子。

許久沒有做過夫妻之事,兩人都很快情動,但顧及孩子,兩人都拚命壓制下來。

其實沈柏是不太願意壓制的,現在已經過了頭三個月,如果小心一點也不是不行,不過顧恆舟很謹慎,不允許出現任何一點差池,沈柏只能作罷。

除夕一過,很快就到立春時節,周珏和呂秀一起回京,這幾個月從營里挑出來的將士喬裝成普通百姓,低調的跟著他們一起回去。

做生意的事交給玄音和綠尖操心,學堂開業那天,沈柏和顧恆舟一起到場,不過當天入學的只有張駿一個。

沈柏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有點挫敗,不過很快她又振作起來。

等她肚子里的小孩兒生出來,稍微養一養,就也能到學堂湊個數了。

春分那日,孫氏生了,生了個女兒,因為是在春分生的,沈儒修很是隨意地給取了名字叫沈迎春,字念姝。

沈柏小字知姝,兩姐妹名字里都有個姝字,沈儒修從來沒解釋過,但沈柏猜測,這個姝指代的是她娘親。

也不知道沈念姝的到來,是讓沈老頭更想沈柏娘親了,還是也想了她。

開春后老是下雨,這信送了一個月才送到遠峰郡。

沈柏身子大得根本翻不了身,躺在床上把信看完,讓小七把早就準備好的長命鎖和手鐲銀鐲拿出來,裝進早就封好的信里送回瀚京。

她馬上也要臨盆了,顧恆舟早早地請了三個穩婆在府上候命,怕這些穩婆不夠穩妥,一早上書朝廷,讓趙徹從太醫院派了個太醫來守著。

太醫還帶了聖旨來,只要沈柏平安產下孩子,馬上就昭告天下,給她三品夫人的誥命。

因為顧恆舟,府上所有人都緊張起來,翠娘和綠尖一天沒什麼事要來看沈柏好幾次,玄音偶爾也來,知道沈柏無聊,特意搜羅了很多奇談雜書過來。

翠娘和綠尖做了很多小孩兒衣服還有鞋帽專門拿一間屋子堆著,呂秀回京后也送了不少東西來,屋子都佔了大半。

六個月的時候沈柏的肚子看上去就比一般孕婦的要大,所有人都猜會是雙胞胎,顧恆舟更緊張了,每天操練一結束就迫不及待的趕回家,晚上也很晚才睡,生怕沈柏有哪裡不適。

然而天不如人願,越是緊張重視越容易出問題。

沈柏臨盆前幾日,顧恆舟在城裡抓到了潛入遠峰郡的越西探子。

他下令全城戒嚴,夜裡親自帶人在城樓上巡邏,每天巡夜結束,還是會抽一刻鐘回家看沈柏。

如此過了五日,這天夜裡快到子時,越西突然發動侵襲,守城的將士點了狼煙,吹響牛角,全城警戒。

城中百姓全部驚醒,犬吠聲此起彼伏,沈柏也醒了,卻不是被這號角聲吵醒,而是被腹中的陣陣刺痛痛醒。

要生了。

沈柏腦子裡立刻冒出這個念頭,但奇異的是她一點也不緊張,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

小七小八就睡在外間,聽到聲音立刻進來點燈,怕嚇到兩人,沈柏沉著吩咐:「小七,去讓廚房燒熱水,再讓穩婆過來,小八讓顧三和顧四哥哥來門口守著。」

小七小八下意識的點頭,而後反應過來,緊張的問:「夫人,你要生了嗎?」

沈柏點頭,呼著氣說:「應該是要生了,但肚子里的小崽子什麼時候願意出來,今晚外面有情況,有將軍守著不會有事的,你們不要害怕,照我吩咐做就是了,孩子很快就會生出來,先不要去找將軍,免得他分神出事。」

沈柏的語速很快,條理卻十分清晰,小七小八冷靜了一點,連忙跑出去。

穩婆很快進來,撩起沈柏的裙子,讓她慢慢吸氣呼氣。

沈柏在靈夢裡生過一次孩子,但在夢裡時間都是過得很快的,所以她基本沒受什麼累就把孩子生了,這次卻不一樣。

每一分每一秒的疼痛都很真實,而且過程極其漫長,痛感斷斷續續,但每次席捲而來的時候都讓人難以承受。

太醫也在外面守著,怕沈柏扛不住,熬了參湯讓她喝下。

一聽見號角聲,翠娘和李雲覺立刻趕到顧府,綠尖和玄音慢他們一步進門,聽到沈柏馬上要生了,全都集中到主院。

沈柏還算能忍疼的,一直沒怎麼喊疼,外面的人守著相當焦灼。

李雲覺性子急,隔一會兒就要問怎麼還沒好,問得多了,翠娘也沒耐心,照著他的胳膊呼了兩巴掌,李雲覺瞪了翠娘一會兒,蹲角落罵今晚偷襲那些越西兔崽子了。

一個個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要挑今天找事,真是些狗東西!

又一陣痛意襲來,沈柏無意識的痛呼了一聲,嘴裡立刻被灌進熱乎乎的湯汁,有點苦,不怎麼好喝,努力咽下,沈柏睜開眼睛,穩婆立刻湊過來說:「夫人,你可不能睡啊,孩子馬上要出來了,你加把勁兒啊。」

沈柏腦子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被疼痛拉回神智,抓著穩婆的手問:「幾時了?」

穩婆立刻說:「馬上就卯時了,天快亮了,顧將軍一會兒就能回來,夫人再堅持一下。」

那就是顧兄還沒回來了。

沈柏有點失望,抓著穩婆問:「還要多久才能生出來啊?」

這小兔崽子是想折騰死她么?

穩婆也拿不準要生多久,哄著她說:「快了快了,夫人用用力,馬上就要生出來了。」

生了快四個時辰了,沈柏很疲憊,喘著氣說:「讓我再歇會兒吧,我快沒力氣了。」

沈柏說著要閉上眼睛,穩婆的聲音有點急了,但落在她耳朵里迷迷糊糊,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根本聽不真切。

意識變得飄忽,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傳來喊殺聲,像是在打仗,沈柏揉揉眼睛,視線變得清明,像上一世的很多次夢境,她看見顧恆舟被忽熾烈一槍挑下了馬。

心臟劇痛,沈柏拚命地喊不要,可忽熾烈還是帶著身後的兵馬將顧恆舟的屍骨踩成肉泥。

不要!

顧兄,不要死!

我們馬上就有孩子了,你還要教他們習武念書,不能就這樣死掉!

沈柏大喊,心臟劇痛,而後清醒過來,對上一張染滿鮮血的臉。

沈柏重重的喘氣,一時有點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外面已經天亮,顧恆舟踩著晨曦跨進屋裡,屈膝跪在床邊,他的眸底一片血紅,緊緊抓著沈柏的手放到唇邊親吻,唇瓣輕顫的說:「姝姝,如果你撐不下去,我會保大。」

像是被摁在水裡快要窒息的人猛地被人渡了一口氣,沈柏咳嗽了一聲,反握住顧恆舟的手,重新蓄力。

半個時辰后,嬰孩兒響亮的啼哭聲劃破寧靜。

守在外面的人全都愣住,好半天,還是綠尖忍不住先喊了一聲:「生了!」

被趕到外面的穩婆衝進去,沒一會兒抱了兩個孩子出來,歡喜的說:「夫人和將軍好福氣,是龍鳳胎,可漂亮了!」

眾人立刻衝上去,剛出生的小孩兒還是皺巴巴的,裹在襁褓里只有小小的一團,肉乎乎粉嫩嫩,談不上多可愛,卻讓在場的人都紅了眼。

屋裡,沈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離,連動動手指的精力都沒有,顧恆舟俯身重重吻了她,啞著聲說:「辛苦了,以後我們再也不生了。」

沈柏點點頭,正撐不住要睡,又聽見顧恆舟說:「姝姝,我愛你。」

眼皮重得抬不起來,沈柏想回答卻張不開口,顧恆舟繼續說:「其實從你第一天進太學院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上下兩世都是這樣。

我愛你,比你想象中要更深更久,謝謝你嫁給我。」

沈柏眼角溢出淚來,顧恆舟一寸寸幫她吻去,溫柔繾綣至極。

沈柏很想大聲回應,她也很愛很愛顧兄,非常感謝老天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嫁給他,還為他生兒育女。

不過好在就算今天說不了,她還有餘生的時間可以慢慢跟他說。

餘生很長,顧兄,我們要一起白頭到老才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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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為聘之顧兄英年莫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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