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罵吧罵吧
他們烏泱泱的跪在雍王面前,是請求,也是逼迫。
雍王憋得臉色通紅,脾氣也上來了:「你們就那麼盼著我兒靖予死在邊關嗎?」
「臣等並非此意,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遲遲不歸,狼胥山戰況緊急,讓人不得不擔心啊。」
他們說的理直氣壯,當真就是為了江山百姓為重。
雍王被說的啞口無言,僵直的站著,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燕忱白一個居心不良意圖篡位的罪臣,如何就有資格監國攝政了?爾等將國法置於何地?將平亂身死的人置於何地?」跪在旁邊的燕維燊出聲了,音色尚顯稚氣,卻說得鏗鏘有力:「太子哥哥為國廝殺,只說重傷,並非身死,你們就這般心急不成?身為臣子,值此危難之際不想著替君主分憂,反倒想著扶持新君好得一個從龍之功,你們有何顏面跪在這裡?」
一幫大臣被捅了軟肋,臉色立刻就變了,當即反駁:「殿下是在懷疑臣等的忠心嗎?」
他們並不害怕燕維燊,他還是個孩子,生母與姐姐對他根本幫不上忙,雍王這個叔叔與他的感情也很淡薄,他只能依靠燕靖予,可如今,燕靖予不在。
「你們是在威脅我嗎?」燕維燊站起來,小小的身子並不強壯,甚至稍顯羸弱:「太子哥哥還沒死,你們就急於向燕忱白投誠,這就是你們說的忠心?」
他不受威脅,而且硬氣回懟,這讓一眾大臣的臉面都有些掛不住了。
燕維燊往雍王看了一眼,再度跪下來:「我今日算是開眼了,一個居心叵測意圖謀反的罪臣,竟然也可以監國攝政,笑話,天大的笑話。」
稚氣的嘲諷,連雍王都覺得面色發紅,倒也沒人敢繼續提燕忱白監國的話了。
到了發喪這一日,禮數很多,燕維燊作為嫡親子嗣,一板一眼的叩拜,然後抱著沉重的牌位引棺出宮,到了宮門口,才登上轎子,雍王與一眾皇親國戚大臣官眷跟在沉重的棺槨之後,沿路百姓叩拜,哭聲悲痛。
鄴城一片素白,浩浩蕩蕩的發喪送葬隊伍一路往皇陵而去,宣德帝登基不過一年多,皇陵還未修建完畢,為此只能停靈在皇陵昭德殿,等皇陵修建完畢了才能送入地宮。
最後一場祭拜守靈時,幾位老王爺站了出來:「皇上駕崩,太子未歸,總要有人主持大局才是。」
對這幾位長輩,雍王並未失禮,客氣的問:「皇叔有何高見?」
「維燊太小了,不堪大用。」老王爺說話直白,倚老賣老並不將燕維燊放在眼裡:「你雖然是皇上的親弟弟,但也要講究避嫌二字,為此還得在小輩裡面挑。」
這意思雍王已經聽出來了:「這麼說,皇叔還是心悅忱白?」
「忱白做錯了事,這是事實,無可辯駁,但是凡事都要從大局出發,而且,他並未真的做出什麼出格的事。」老王爺一邊說,一邊打量大臣們的表情:「如今關押,小懲大誡,也夠了。」
雍王認真聽完:「有篡位之心就不可饒恕。」
「這麼說,你是要置大局於不顧?」老王爺聲音一冷:「本王到不是非忱白不可,可是這忱白是這一輩中年紀最大的孩子,其次就是太子殿下了,燁王與漢王的子嗣年紀雖然也足夠,可到底身份不便,其他人就更不用說。」
燕維燊走出來,抱拳作揖然後說道:「叔公,燁王叔與漢王叔造反,所以幾位哥哥不能做考慮,那忱白哥哥心存不軌,奉詔不回,私調兵馬,與朝廷對峙,這應該也是身份不便。」
他年紀小,卻口齒伶俐,幾位老王爺被噎住了。
「朝中還有大臣,太子哥哥不在這些日子,政事是如何處置了,那如今也如何處置,除非狼胥山傳來確切消息,說太子哥哥遇難,否則,任何心急擇主,都是居心不良。」
老王爺被噎的心堵:「長輩說事,你一個孩子插什麼嘴?」
「我是嫡長子,是太子哥哥的兄弟,如何不能插嘴?」燕維燊大叫了一聲,卻還是被幾位老王爺嚇到了,下意識的退了半步站在雍王面前。
老王爺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個個憋得臉紅。
「維燊說的很對。」雍王將手蓋在燕維燊頭頂:「忱白乃罪臣,若是由他主持大局,只怕不能服眾。」
老王爺的臉色一黑:「既然雍王這般說,那到是我等多管閑事了。」
這種日子他們還合起伙來擺臭臉,大臣們不滿,卻也議論紛紛。
喧囂中,一個禁軍飛速跑來,直接跪在地上:「王爺,太子殿下回來了。」
聞言,所有人一驚,燕維燊立刻就朝著皇陵外面跑去,大臣們全都朝著門前看去。
「哥哥。」
燕維燊直衝沖的撲進燕靖予懷裡,眼淚立馬就滾了下來,再無半分盛氣凌人,滿滿都是被欺負的委屈模樣。
燕靖予一身麻衣,長身玉立,把他抱起來,冷眼看著皇陵里的所有人。
「參見太子殿下。」
大臣們立刻跪拜見禮,人群里,沈畢眼圈通紅,見他平安回來,心裡激動不已,嬴岐的目光在他身後看了許久,沒見到嬴黎,心裡一陣擔憂難受,垂下眼斂住情緒。
燕靖予抱著燕維燊走進來,眼睛往雍王看了一下,便一直盯著幾位老王爺。
到了跟前,他將燕維燊放下,微微作揖:「叔公,父王。」
「回來了。」雍王很高興,愁眉多日的他此刻倍感輕鬆。
幾位老王爺則不情不願的抱拳見禮。
燕靖予沒有與他們啰嗦,接過太監呈上來的孝服,當即穿在身上,然後在宣德帝靈前叩拜敬香。
做完這些,他才又站起來,冷臉看著眾人:「皇上駕崩,本宮與眾卿一樣悲痛,未能及時趕回,實屬失禮。」
他客氣了兩句,嬴岐便站了出來:「殿下,這些日子,朝野都因國家無主而心亂,既然殿下回來,還請殿下早日登基,安穩人心。」
「請殿下早日登基,安穩人心。」
大臣們呼啦啦全部跪在地上,就連雍王也在一旁抱拳見禮,幾位老王爺見狀,也不敢再有任何異議。
瞧著他們一個個趨炎附勢絕口不提燕忱白的慫樣,沈畢心裡大呼痛快,也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自皇陵回去的路上,燕維燊一直待在燕靖予身邊,緊緊拉著他的手問:「哥哥,嬴姑娘呢?」
「她沒回來,還在狼胥山。」燕靖予抱著他:「我給你的東西你沒拿出來吧。」
燕維燊搖頭:「沒有,我放的可好了,哥哥,你不是說要禪位嘛,那你現在回來了,嬴姑娘怎麼辦?」
「我登基之後,立刻禪位給她。」燕靖予壓低聲音:「你怪哥哥嗎?」
他搖頭:「哥哥想用皇位留住嬴姑娘,如果是我,我也會用皇位留住母親和姐姐的,可能哥哥說的挽留,與我想的挽留不一樣,可是我知道哥哥很喜歡嬴姑娘,要是沒了她,肯定與我沒了母親與姐姐一樣,會很孤獨。」
「我登基,姐姐會回來的,我們再把你母親接回來可好?」
燕維燊眼睛一亮:「可以嗎?」
「嗯,讓她在鄴城修行也是可以的,屆時你想出宮看望她也更加方便,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對左皇后不能失了禮數分寸,即便她對你不好,你也不能苛待她讓人抓了把柄。」
燕維燊認真點頭:「這個道理我明白,姐姐來信時告訴過我。」
燕靖予放心多了,回宮後來不及與雍王會面,立刻就去了星辰館,可是星辰館大門緊閉,照顧夏徽玄的小童無聊的坐在門外,看見他立刻起身見禮。
「國師呢?」
「國師正在閉關。」小童說著極為熟練的話:「國師交代,要是太子殿下就來了,就轉告殿下,他會盡全力保全嬴姑娘,另外,國師已經選定繼承人了,閉關就是要傳授星運術,至於太子殿下想知道的問題,國師說,先前的事已經發生了,一旦避免,很多事情都會隨之改變,不要強求。」
燕靖予心裡著急:「國師當真不能見我一面?」
「殿下恕罪。」小童跪下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燕靖予也不強求了,立刻去了御書房,禪位詔書他早就寫好了,不過那一份只蓋了太子金印,所以他要重寫一份,蓋上玉璽。
黃絹在桌上攤開,他認真寫著不敢耽擱,太過投入,以至於雍王何時站在門口也不曾發現。
停筆,用印,燕靖予鬆了口氣,吹一吹詔書立刻喊道:「來人。」
他把黃絹捲起來,放入錦盒,如釋重負的笑起來:「把...」
錦盒被雍王一把奪去,燕靖予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胳膊,看見是他時,目光微微一震:「父王,把東西給我。」
「這座江山的確是從宣平侯手中算計過來的,可是燕家歷代帝王也不是昏君庸人,也為這座江山耗盡心血,你對嬴氏有愧,大可善待嬴氏眾人,並非只有將皇位江山拱手讓出一條路。」
燕靖予翻過龍案一把抓住錦盒:「父王,你先前不是說過,若能富貴餘生,也不是非皇位不可嗎?」
「那是以前,可你看看你現在。」雍王死活不放手:「你得罪了那麼多人,這個時候要退下來,他們誰能容你?」
燕靖予死死的抓住錦盒:「能不能被人容留暫且不提,我需要這封詔書,你鬆手,我求你了。」
「嬴鯉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雍王大感失望:「縱使她先祖豐功偉績,那又與她何干?我承認她是個好姑娘,可即便她再好,也容不得你這般胡來。」
燕靖予看著他,突然鬆手:「知道了。」
雍王拿走錦盒,當著他的面打開將黃絹撕碎,語重心長的交代:「國家本就已經風雨飄搖,經不起大動蕩的,我知道嬴氏的勢力,你若禪位,他們可以很快穩住局勢。
可然後呢?你可想過自己怎麼辦?想過燕家的皇親國戚可會答應?我不信嬴氏可以壓住他們,嬴鯉是個好姑娘,你要娶她,你為了她不納妾,這些都可以,但你不能將自己弄得一無所有。」
「嗯。」燕靖予冷漠的敷衍著。
雍王嘆了一聲:「登基大典在即,你仔細想想,若真想對她好,等她回來,你就封她為後,給她最大的體面與寵愛就是,何必將自己所有的依仗都給出去,沒了皇位,你覺得她還會與你這般要好嗎?」
「嗯。」燕靖予實在聽不進去一句話,只求著他趕緊離開。
好在雍王離開的也很快,可到了門口又折回來說:「他們推舉忱白監國攝政的事,我雖然動過心思,卻沒答應,在我心裡,你們鬧得再難看也是兄弟,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有事。」
「知道了。」燕靖予已經坐下,迫不及待的重新拿了一份黃絹出來。
雍王稍稍沉默,這次算是真的走了。
燕靖予趕緊重新寫了一份,用印裝盒,揣在懷裡帶著親自送去嬴氏,借嬴氏的手將錦盒送出去。
他如今不能相信任何人,只能相信嬴氏了。
他們該是與他一樣,希望嬴黎好好的活著的。
可送信的快馬出城不過百里,十幾號人就殺了出來,護送東西的人身手極佳,雙方打了幾十個回合,
送信的人被摁住了,錦盒也被送到了雍王手裡。
當天晚上,雍王就來了丞相府,嬴岐知道他會來,已經在等。
「丞相,小孩子家胡鬧,你我可不能亂了心思才是。「錦盒放在了桌上,雍王出奇的嚴肅:「本王年輕時也曾聽過一句話,轟轟烈烈的感情,當以天下為聘,可事實上,這並不是一句話就能決定的事。」
嬴岐把錦盒裡的禪位詔書拿起來,打開細看:「若我告訴王爺,這份詔書不能送到我姑姑手裡,他們這輩子就再也不可能見面,王爺會如何?」
「為何?」雍王下意識的問:「難不成嬴鯉非要皇位不可?靖予可以立她為後,可以為她虛設六宮,這對一個女子來說已經足夠了。」
嬴岐笑了笑,將禪位詔書妥帖的放回錦盒:「王爺只需回答臣,是不是為了保住殿下的皇位,願意讓他重蹈王爺的覆轍,失去摯愛,後半生渾渾噩噩與不愛的女子共度餘生。」
這話扎到雍王心裡了,他沉默了。
「誰年輕時沒有肆意過?王爺很清楚沒了心愛之人是何感覺,沈氏好歹給王爺留下了一個孩子,我姑姑與殿下除了一樁婚約,可是什麼都不會留下的。」嬴岐把錦盒推過去:「王爺為殿下好,可全了殿下想要的才是真的對他好。」
雍王拿起錦盒,幾番權衡:「本王不會讓他敗了祖宗基業。」
「所以說,王爺寧願太子殿下痛失所愛。」
雍王起身快步走到門口,頓足許久丟下一句自欺欺人的話:「誰都可以被代替,少年情誼,有幾人可以被成全?」
他拿著錦盒離去,嬴岐也不說話,只是起身去了書房,將傍晚剛到的戰報拿在手裡。
『嬴氏女攜狼胥山大軍奇襲瓦剌王庭,重傷瓦剌大王』
戰報簡短,卻是捷報。
嬴岐反覆摸著戰報,語氣心疼:「姑姑何苦如此呢?大周欠你夠多了,實在不必如此的。」
接下來好幾天,捷報都能傳來,她帶兵滅了王庭,屠殺瓦剌王族,一路將瓦剌王庭追擊到北邊荒無人煙的地方,逼得通海關的瓦剌不得不大軍回援。
嬴氏女再度成了瓦剌人心裡的噩夢。
嬴岐每次都會將捷報送給燕靖予,他在準備登基大典,所有與嬴黎有關的戰報對他來說都是頂好的消息,最少他知道她還在。
登基大典前一日,燕靖予來丞相府找嬴岐,帶著兩壺酒,笑的很開心:「丞相不嫌我來叨擾吧。」
「怎會?殿下請。」嬴岐將他接進來。
同樣來找嬴岐喝酒的雍王急忙躲了起來,他攔截了禪位詔書後,一直心虛的不敢見燕靖予。
坐下喝了兩杯,燕靖予主動打開了話匣子:「狼胥山接連大捷,瓦剌大王實力受損,瓦剌內部也開始分裂,通海關的危機暫時緩解,我算著,再有一個月,阿鯉就能回來。」
「恭喜殿下。」嬴岐微微含笑。
「我是想求丞相一件事。」他很客氣,喜不自禁:「屆時大婚,不管帝位歸誰,我都想親自迎親。」
嬴岐稍稍錯愕:「殿下想的這麼遠?」
「嗯。」他笑了:「我算著,那東西馬上就要到她手裡了,我也去看過夏徽玄,他還活著,應該可以堅持到詔書到阿鯉手裡,我問過夏徽玄,是不是阿鯉拿到詔書就行了,他說是。」
說起禪位詔書,嬴岐笑的越發勉強,忙拿起酒杯遮掩,趁勢往雍王躲避的地方看了一眼:「殿下當真這般喜歡姑姑?」
「這是自然。」他坦然的承認,臉上是少年人該有的真摯與熱烈:「丞相擔心我對她不好嗎?我可以發誓的,我一定會對她很好,不讓任何人欺負她,也不會委屈她。」
嬴岐放下酒杯:「若是詔書沒有送到姑姑手裡呢?」
燕靖予愣住,喜氣洋洋的臉猛然一沉:「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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