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欠她的我都會還
他稍稍懷疑,但心裡有了希望后,聽話多了:「好,我回去登基,然後禪位,努力找人,總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嬴黎挑眉:「你這個語氣,讓我覺得皇位就是個大白蘿蔔,先給我抱著續命。」
「凡事有商有量的不好嗎?」他反問:「不是所有事都需要大呼小叫威脅內鬥的,特別是夫妻之間,好好商議,互相體諒,才能找出最好的解決方式,分得太清楚做什麼?」
嬴黎微微一愣,紅了臉。
夫妻之間...怪害羞的。
燕靖予突然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著,嬴黎稍稍擔心:「你現在是個瘸子。」
「...我只是膝彎挨了一刀需要養傷。」
「那也是瘸子。」
「妨礙抱你了嗎?」他依舊反問,嬴黎不應聲,他就從容的摟住了嬴黎的腰:「按理說,我不在鄴城,即便是皇上駕崩了,也該秘不發喪,而不是在這種時候傳出消息來引起騷亂,所以,我懷疑鄴城還是要出大事。」
嬴黎一腦袋漿糊:「楊太后和燕忱白都栽了,還能有誰啊?」
「你別忘了,燕家皇族,人丁上千。」
嬴黎心裡一咯噔:「他們...」
「難保就有人別有居心。」
嬴黎緊緊皺著眉:「嬴氏人丁也多,可是沒人敢覬覦家主之位。」
「若嬴氏家主的嫡親子孫死光了你試試。」
好吧,嬴黎不吭聲了。
被燕靖予這麼一說,她覺得情況更不好了。
「好了。」他把嬴黎的思緒拉回來:「既然商量定了,那誰都不能反悔,先去大帳做安排。」
嬴黎點點頭,拉一拉他身上的麻衣:「我不想穿。」
「不願意就不穿,他也不配你披麻戴孝。」
她笑起來,扶著燕靖予出去,依舊是大帳,這一下所有人都換好了麻衣,瞧見嬴黎穿著一身黑甲,雖奇怪,卻也沒人多問。
換上麻衣,所有將軍的精神卻越發高昂了起來,一個個都彷彿能成大事一般,恨不得將自己的心掏出來表明對燕靖予的忠心。
嬴黎對此表示理解,新帝登基,而且就在眼前,這種機會抓得好,那可就是從龍之功,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燕靖予依舊坐著,目光掃過他們,沉靜有光:「皇上駕崩,本宮悲痛萬分,然身負重任,不可枉顧,為求朝野穩定,不日就要返回鄴城,本宮離開后,狼胥山戰事由嬴姑娘負責,望爾等勉力所為,給本宮一份登基大禮。」
「臣等遵旨,不負聖恩。」
即便燕靖予尚未正式繼位,也沒改口自稱,但這群將軍還是迫不及待的表了忠心。
燕靖予沒挑他們的刺,示意嬴黎過來自己跟前,拉住她的手:「新帝登基立后,可不受國喪三年限制,等你回來,我便迎你入宮為後。」
這話他是故意說的,明明白白的告訴這些人,嬴黎是定下的皇后,一來給這些將軍安心,雖然沒辦法在他面前表現,那在嬴黎面前表現也是一樣的,二來激勵士氣,未來的皇後娘娘與大家並肩作戰,與御駕親征意義相同。
「嗯。」嬴黎的回答很簡單,她說不出漂亮話,能配合應聲已經足夠了。
因著想要在新帝面前表現,對於嬴黎要追擊瓦剌王庭的安排無一人反對,所有人都開始做好準備。
傍晚下起大雨,雨勢嚇人,到了深夜越發電閃雷鳴起來。
嬴黎被一道白光閃醒,雨聲落在帳篷上聲勢浩大,讓人止不住的擔心帳篷能否撐住。
「怎麼了?」燕靖予微微湊過來替她拉上被子:「雨天寒涼,小心凍著。」
嬴黎轉過身,枕在他胳膊上,稍稍緩了一會兒又鑽進他懷裡埋著臉,什麼也沒說。
「你看了那麼多書,有發現我最後是怎麼病故的嗎?」她悶悶的出聲,似乎還沒睡醒。
燕靖予仔細回憶了一番:「不曾細提。」
「早知道那天聽夏徽玄說了,唉~」她一陣後悔:「你回去了記得問問夏徽玄,我生怕他死了之後,我猜不出來心裡堵。」
燕靖予心裡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你自己也沒把握是嗎?」
「不是,我挺有把握的。」她仰頭看著燕靖予:「我只是疑惑,我自小摸爬滾打,卻沒落下什麼病根,要命的傷也能好的比常人快,舊傷複發對我來說就不存在,那我怎麼會三十五歲就沒了?」
他微微垂眼:「或許,是太祖對你下手。」
「我知道,可我想知道他是怎麼對我下手的。」嬴黎心裡堵得慌:「我剛剛做夢,夢見他說要娶我,那張野豬臉湊過來,差點把我嚇死,我竟然下意識的認為,我是被他醜死的。」
燕靖予:「...到也不排除這個可能。」
「...好可怕。」嬴黎有點陰影了,往上挪挪盯著他的臉:「你家父輩祖宗不供也罷,好好拜一拜給你家傳宗接代的姑娘們,那才是大功臣啊,要是真長了你家太祖那張臉,估計你家早就被人殺得斷子絕孫了,著實有礙觀瞻影響風水。」
燕靖予再度:「...哦。」
他突然很好奇自家太祖長什麼樣子了,真這麼丑嗎?
唇角有些溫熱,燕靖予腦子裡疑惑的弦啪一下就斷了,微微垂眼一看,嬴黎砸吧砸吧嘴已經準備埋頭繼續睡了。
「做什麼?」
「被你祖宗丑著了,所以找你要點安慰。」她回答的理所當然:「我這麼壓著你胳膊,你受得住吧。」
他點點頭:「嗯。」
嬴黎放心多了,剛把眼睛閉上,他的氣息就湊了過來,一番唇齒糾纏,饒是帳外大雨,嬴黎不覺得冷了。
可他突然停了下來,臉埋在嬴黎的肩窩,氣息微喘。
「怎麼了?」嬴黎摸黑拍拍他:「扯著傷口了?」
他一陣沉默,抱緊嬴黎:「是我心急了,如今你我身上都有傷,不該這樣的。」
說著,他將扯開的衣裳拉好,躺在旁邊消化火氣。
嬴黎也沒再說話,靜悄悄的靠在他懷裡,帳外雨聲依舊,兩個人都沒睡著,也沒說話,只是手扣在一起,不自覺的抓緊對方。
次日一早他就要動身回去,楓揚被他強行留了下來。
「這些將軍你都不熟,總要有個熟悉的人陪著你。」
「那你呢?」嬴黎不放心:「你此行回去,也不順利。」
他笑著搖頭,滿是輕鬆:「與我而言,他們不值一提。」
嬴黎依舊不放心,但一旁的楓揚聽見自己可以留下,歡喜的差點蹦起來,早就麻溜的把收拾的包袱丟一邊去了。
「殿下放心,屬下一定照顧好嬴姑娘,等戰事結束,把她完完整整的送回去。」
「嗯。」燕靖予拍拍他:「楓揚,替我照顧好阿鯉。」
他鄭重其事的囑咐,楓揚也不再嬉皮笑臉,很認真的點頭答應。
燕靖予被人扶上馬背,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送他,可他的眼睛一直黏在嬴黎身上。
她在笑,眉飛色舞,明媚張揚,雙手背在身後,微微歪著頭,彷彿不是送他離開,而是迎接他的歸來。
他們漸漸走遠,燕靖予始終回頭去瞧,直到拐過幾道彎,再也看不見,他才專心趕路。
鄴城。
數日前,狼胥山戰報送來,燕靖予力戰瓦剌,重傷,瓦剌損失慘重。
這封戰報在鄴城掀起了軒然大波,又在宣德帝駕崩的檔口,以至於所有人心裡都沒底了。
雍王府內,沈畢與嬴岐在屏風後面坐著,桌上的三盞茶已經涼了,其中一杯茶麵前無人,它的主人雍王,又一次被拜訪的人請了出去,隔著屏風,外面的人說話,他們聽得清清楚楚。
「王爺,太子殿下生死未卜,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王爺做主才是。」
幾日來,雍王已經把這些話聽倦了:「如何做主?」
「若太子不能歸來,還請王爺做主,扶持皇長子或是大公子才是。」
又是一個說這樣話的人,雍王心裡直嘆氣:「若太子出事,必然會有消息,如今太子殿下只是沒有及時趕回來,不畢驚慌。」
他已經把話術說的熟練無比了,來人也不好多說,見禮后便急匆匆的離開。
雍王沉默著進屋,原本,他該是出發去往狼胥山的,可誰知剛走兩天,就有人追來說宣德帝不行了,逼得他只能返回。
可即便這樣,他進宮時,宣德帝還是已經斷氣了,什麼話都沒來得及交代。
「近來,打聽王爺心意的人是越來越多了。」嬴岐道了一句,摸了摸已經涼透的茶:「足見王爺為他們所忌憚。」
沈畢語氣嚴肅的問:「冒犯王爺一句,若太子不回,王爺認不認這份禪位詔書。」
「他會回來的。」雍王往桌上的黃絹看了一眼:「禪位,分明就是笑話。」
他不會認禪位詔書的,這一點嬴岐早有預料,慶幸的是,他也知道自家姑姑不求這一個位置,所以心裡並無感觸。
但沈畢卻被結結實實的氣到了,臉色猛然黑了許多:「那王爺作何打算,若是太子當真回不來,總要有人繼位才是,如今,僅有兩人可選。」
雍王沉默,試圖用沉默來逃避。
「王爺。」嬴岐說道:「總要有個主意,臣等才好做安排,如今正是風雨飄搖之際,若是遲遲沒有答覆,只怕朝野不穩,徒生事端。」
雍王這才稍稍鬆動,垂著眼不敢看沈畢,低聲說道:「主少國疑。」
「呵呵...」沈畢氣笑了:「臣懂了,懂了。」
他站起來,拿起禪位詔書:「既如此,臣也無話可說,臣告辭了。」
他怒氣沖沖的離開,雍王始終一言不發,嬴岐到是沒走,拋開私情不談,雍王做出這樣的決定很合理,燕維燊一個六歲大的孩子的確不適合登基,但人哪裡能夠做到斷情?
「既然王爺心裡有了主意,臣也有幾句話提點王爺,在太子安好與否的消息確切之前,不要向第四人透露出這個想法,否則後患無窮。」
「這個本王知道。」雍王的態度稍顯冷漠:「丞相,本王一直認為嬴氏忠心耿耿的。」
嬴岐笑了:「嬴氏自然忠心,我家先祖宣平侯嬴黎此生夙願,便是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嬴氏後輩子孫莫敢不從。」
雍王張口就道:「你的意思是皇室做不到天下太平百姓安樂?」
一聲反問,在看見嬴岐意味深長的笑容后就沒有了結局,談話也進行不下去了。
嬴岐起身:「下官告退。」
他也走了,並不擔心雍王報復。
自雍王說出想法后,沈畢就不允許沈家任何人一個人出門了,全給他待在家裡守國喪,嬴岐自然也不出門,而且根本不需要他交代,嬴氏的官場老油子們也不會去風口上站著。
再者,嬴岐也有其他事要忙。
丞相夫人已經確定,夏家還有一個男孩兒,不是夏濟與青樓女子的,是夏家二房,夏紫懿的堂兄在安國公府得勢時,糟蹋民女留下的。
如今,五歲。
孩子的生母早年死了,舅舅不願意養著他,將他賣到了戲班。
丞相夫人費了大力氣,輾轉多方才找到他。
帶孩子入宮的人是嬴袖,她是貴太妃,身份尊貴,可隨意出入皇宮,正值國喪,她帶個孩子入宮假稱是嬴氏的孩子也沒人懷疑。
星辰館死氣沉沉,照顧的小童已經足夠努力的收拾了,可還是藏不住死氣。
夏徽玄癱坐在椅子上,花白的頭髮凌亂的披散著,身子佝僂,皮膚皺皺巴巴猶如老樹皮一樣,周身都是死氣。
嬴袖被他的樣子嚇得不輕,跟著來的孩子更是害怕,躲在嬴袖身後渾身顫抖。
「國師。」嬴袖見了禮:「還請國師確認,這個孩子是不是夏家的。」
夏徽玄艱難的抬起頭,眼神渾濁,面容痴獃,良久,才聲音嘶啞陰暗的張口:「過來。」
孩子不敢過去,嬴袖乾脆把他牽過去,稍稍走近,壓抑的死氣就讓她極為不舒服。
夏徽玄的手艱難抬起,他很輕很輕的在孩子臉上摸了摸,嘴角咧開一抹笑。
孩子嚇得躲在嬴袖身後,眼睛水汪汪的幾乎要哭。
「以我對軍侯的了解,她必定不會為了自己犧牲他人,特別是一個孩子。」夏徽玄說的很慢,聲音很沉:「你們費盡心思找夏家後人,她一定是拒絕的吧。」
嬴袖只問:「他是不是?」
「她救了燕靖予,逆天改命,我救不了的。」夏徽玄扒開凌亂的頭髮,露出半張焦黑的臉,焦黑之下,隱約露出白骨。
嬴袖嚇得一哆嗦,臉色巨變,下意識的退了兩步,孩子更是害怕的大叫起來。
夏徽玄咧嘴一笑:「那天,雷電轟鳴,我便知道她救了燕靖予,我替她扛了天雷,是我欠她的。」
「你到底...怎麼害過她?」嬴袖全身發冷,恨不得立刻逃出這個地方,可她實在想知道,多大的虧欠才會讓夏徽玄寧可借走子孫後人所有的氣運,讓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也要償還。
夏徽玄微微出神,像是看到了很久之前,說的很慢:「太多了,讓她放棄皇位,讓她被舊部背叛,還燒了宣平侯府,在樹漆中摻入劇毒,讓她毒入肺腑,久病纏身,最後身死。」
「侯府主院正屋?」嬴袖心裡慌了。
夏徽玄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道:「她死之後,原先的宣平侯府再度起火,所有證據銷毀的乾乾淨淨,你不必擔心。」
「你好毒。」嬴袖氣憤的發抖:「姑奶奶何時害過你?」
夏徽玄神色落寞下去:「她不曾害人,可她實在太過厲害了,功高震主者,歷來只有死路一條。」
嬴袖說不出話了。
「燕王對我有恩,我不能不報,但我欠軍侯一座江山,一個皇位,和一個公道,我會還的,只求她寬恕我的罪孽。」他像個虔誠的教徒,誠心誠意的許著願望,慢慢低下頭,又恢復的死氣沉沉的模樣。
「稚子無辜。」他道:「帶走吧。」
嬴袖看了看瑟瑟發抖的孩子,於心不忍,可是再想想嬴黎,心一狠,撒開孩子的手快步離開,孩子嚇得大哭,跌跌撞撞的去追她,可還是沒追上。
夏徽玄微微嘆氣,伸出手:「孩子,過來。」
孩子實在怕他,根本不敢接近,縮在屋子角落,小小的身子顫抖不止,滿臉淚痕。
夏徽玄笑起來:「爺爺教你星運術可好?」
照顧他的小童過來,把孩子拉過去,孩子顫抖的越發厲害,小手被拉到夏徽玄面前,他握住孩子的下手,仔細瞧著他的掌紋,渾濁的眼睛突然明亮,爾後濕潤。
「命啊~」他的眼神變得慈愛,瞧著孩子瑟瑟發抖的樣子,忍不住心疼:「上天偏愛,我夏家星運術後繼有人了。」
孩子一直在哭,他想遠離夏徽玄,卻根本走不出這一處大門。
「孩子。」夏徽玄握住孩子的手:「爺爺求你一件事,幫一個人,壓住命。」...
宣德帝發喪的日子漸近,燕靖予卻始終不曾回來,朝野中的質疑聲越來越大,即便是雍王也有些壓不住了。
發喪前一日,大臣們將雍王堵在了宣德帝靈前,叩頭說道:「太子安危難料,時隔半月再無半點消息,還請王爺做主,依祖宗家法,暫由大公子燕忱白監國攝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