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時時刻刻都在戳燕王的肺管子
「她這般囂張,豈能縱容?」有幕僚憤憤不平。
燕王卻沒說話,他很清楚,硬來是討不到好處的。
而且,嬴黎麾下的這些將軍,哪一個不是戰功赫赫?身上都是實打實的的軍功,誰能比得了?
這些人他若是不厚賞,那自己的嫡系就更加沒有厚賞的道理了。
所以,答應嬴黎,順勢將自己的親信嫡系提拔起來與她分庭抗禮才是最好的辦法。
「嬴黎越是囂張,大王越是禮遇,誰是誰非,大家心裡有數。」夏隸聲音平靜:「大王能坐擁天下,難道還不能容下一個小小的嬴黎?」
燕王心動了:「軍師說的在理。」
這話是夏隸給他挖的坑,他要是容得下嬴黎,就不會想著殺她,但是他不能明說。
這邊安撫好燕王,夏隸立刻出宮去找嬴黎,雖然在她面前得不到好臉色,可他還是想再去見見。
他迫切的想要了解如今的嬴黎,嬴黎的變化不在他的預料之內,他有了無法掌控她的感覺。
這讓他很慌張,他怎麼可以不了解她。
嬴黎入城后,沒讓任何人領路,自己在城內晃悠。
如今的鄴城比不得三百年後,破敗,陳舊,一片蕭索冷清,人丁稀少,處處都是戰亂后的痕迹,街上乞討者甚多,一個個餓的形若骷髏,逢人就伸著手乞討食物。
嬴黎沒穿盔甲,一身乾淨的衣裳,容貌姣好,這樣的她在乞討者眼中,便是衣食不愁的大家千金。
很快,一群小孩就圍在了她身邊,可憐巴巴的要吃的,嬴黎心疼他們,可在身邊摸了個遍,也只有一荷包銅板,但他們不要銅板,如今有錢也買不到吃的,他們只要吃的。
嬴黎束手無策,把銅板分給他們,在他們失望的眼神中,愧疚難當:「拿著,總有用到的一日,可千萬別丟了。」
一群孩子拿了銅板離開,繼續乞討,他們好些都是幾日沒吃飯的人。
看著他們,嬴黎突然很懷念自己讓人把饅頭當泔水倒出城去救濟百姓的時候,最少那個時候,她可以甩手就送兩車吃的東西出去,可現在,她自己也吃不上米面,頓頓都是玉米糊糊就野菜。
饒是這些東西,尋常百姓也是吃不起的。
「百姓悲苦。」夏隸突然出現:「若你執意打仗,民生凋敝會勝於現在,餓死的人只會更多。」
嬴黎對他極為提防,瞬間收斂住所有情緒:「姜鶴為了對付我,將鄴城周邊的糧食全部收走,如今鄴城的存糧應該不少,怎麼不拿出來?」
「拿出來了,誰來供養大軍?」夏隸攏著手:「軍隊是要吃飯的。」
嬴黎明白了:「你想說服我將六十萬大軍打散,不要聚集在鄴城周圍是吧。」
「你要明白,鄴城供養不起來這麼多兵馬,如今的天下也不需要這麼多兵馬,如今需要的是農夫,是種糧。」夏隸攏著手,又是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我知道,嬴氏富貴,養得起你的六十萬大軍,可是你供養大軍的糧食,也是從百姓嘴裡省出來的。」
嬴黎點頭,並沒有反駁他,只是問道:「種糧沒有問題,耕種的土地怎麼辦?還是按照前朝那般由權貴掌握,百姓像奴隸一樣被驅使卻填不飽肚子嗎?賦稅怎麼算?要想儘快恢復國力,高賦稅是一定的。
天下安定下來,軍隊可不會繼續吃糠咽菜,人人都想過好日子,賦稅低了養不起,如今天下安定,的確不需要這麼多的大軍,裁軍是必要的,但是要裁就大家一起裁,只裁我的兵馬算什麼?你說對吧。」
「你怎麼會想這些呢?」夏隸本能的蹙眉,卻低頭一笑:「不過這些的確是問題,你有什麼建議嗎?」
嬴黎笑了:「還在考慮。」
她才沒傻到這個時候把自己的建議說出來,說了就成夏隸的主意去了。
「嬴黎,你變化很大。」夏隸又一次感嘆:「我總覺得去了一趟南越,你懂了很多,不似從前單純了。」
這話聽得嬴黎想吐:「你是覺得忽悠不了我了才這樣說的吧,不知道你哪裡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掌控我,你別忘了,我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物件,你算無遺策決勝千里,沒有我也只是空話,所以,搞清楚主次,你只是一個軍師,還只是燕王的軍師。」
她不再逗留,甩了夏隸一個白眼就走。
鄴城她熟得很,嬴淮帶著她到處溜達,她也會到處溜達著去找好吃的,但如今的鄴城規模不大,尚且不如三百年後的一半,很多地方一片破敗。
走到一處街角,她停了下來。
將來,這個地方會有最好吃的瓜子酥與芙蓉糕,那邊城牆腳下會有烤餅攤子,攤主的羊肉湯煮的很香。
瞧著這些地方,她似乎能看見燕靖予的身影,一身寬鬆白袍,從容儒雅,端方雅正,手持摺扇微微含笑,用好吃的誘惑她。
「三百多年啊。」嬴黎鼻頭微酸:「就算我長命百歲,也見不到你了吧。」
她抿著嘴角,擦去眼角的濕潤,調侃的自我安慰起來:「還是你好,想我了,就去我墳前拜拜,最少知道我在裡面躺著呢,雖然可能已經成灰了,不像我,連個念想都找不到。」
她坐在街邊,瞧著天色漸黑,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所有她熟悉的地方,如今,都還沒有出現呢。
她突然就不知道該去哪裡了。
在街邊靠牆坐了一整夜,拂曉的時候,神色焦急的軍醫老白與兩位將軍出現在街頭,看見她,拔腿跑過來。
「軍侯,你怎麼在這啊?」
「軍侯傷勢未好,一夜未歸,屬下們還以為軍侯出事了。」
他們擔心的不行,嬴黎頂著有些腫的眼睛摸了摸腹部:「還好,不是那麼疼了。」
「那麼大的血窟窿,怎麼會不疼?」老白替她把脈。
旁邊的直腸子將軍瞅著她的眼睛,來了一句:「是不是傷口太疼走不回去,末將瞧著軍侯像是哭過。」
這話觸到了嬴黎。
那個告訴她,『女孩子哭了會有人哄的』人,如今不在。
果然,她還是被糖塊點心哄得嬌氣了。
「還好。」低頭遮掩著泛紅的眼睛,嬴黎語氣平常:「可都安置好了?」
直腸子將軍立馬說道:「都安置好了,軍侯放心。」
「那就好。」嬴黎抹了一把臉,趁機悄悄擦掉憋不回去的眼淚:「我現在不能出城,城外大軍你們要看顧好,不得鬧事擾民,一經發現,軍法處置。」
他們立刻應聲,根本不敢敷衍。
「軍侯住哪?」老白比這群糙漢子關心的細緻些:「他們沒給軍侯安排住宿嗎?」
嬴黎搖頭:「安排了,在衙門,我不想去,懶得被人監視,我自己找地方就行。」
「軍侯可帶錢了?」老白瞄了一眼她的荷包,癟癟的,想來是什麼都沒有了。
他嘆了一聲,把自己身上的錢拿出來,想了想又看向身邊的兩位將軍:「帶錢了嗎?」
他們急忙把錢拿出來,湊在一起遞給老白。
「這個沒用。」嬴黎拒絕了:「如今的錢就是廢銅爛鐵罷了,糧食才是真金白銀。」
老白消沉了:「如今哪裡還有糧食?」
他是正兒八經的世家貴公子出身,比嬴黎年長二十多歲,也過過衣食無憂的好日子,算是親眼看著中原在連續二十年的天災中,逐漸淪為人間煉獄的。
「會有的。」嬴黎說的很肯定:「最苦最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好日子還會遠嗎?
老白笑了笑,點點頭,算是贊成她的想法。
她的傷勢無礙,但老白很不放心,決定留在城裡陪她。
嬴黎帶著他去衙門吃飯,城裡的可都是燕王嫡系,吃的比軍中好太多了,小米粥,大白饅頭,油炒青菜,白菜燉豬肉。
這麼帶油水的一頓飯,嬴黎和老白兩人太久沒見過了,完全不與旁邊的人說話,一人一個大碗,埋頭吃飯。
頭大的海碗,他們倆添了好幾次飯,把做飯的廚子都驚呆了。
吃飽喝足,嬴黎摸著肚子:「真不錯,明天把他們都叫來吃。」
「嗯。」老白撐得直打嗝:「嫡系就是嫡系,衙門裡的飯食都這麼好,天知道燕王的親信得有多好。」
嬴黎笑著搖搖頭:「這才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呢。」
歇了一會兒,她起身過去,廚子認得她,十分恭敬:「軍侯還沒吃飽嗎?」
「嗯。」嬴黎看了一眼剩下的饅頭:「都裝起來,我要帶走。」
廚子一愣,面色為難:「衙門有規矩,可以吃,但是不可以帶出去。」
「那這些剩下的你們會如何處置呢?」嬴黎拿了一個窩頭在手裡:「下一頓吃?」
廚子搖搖頭:「剩下的送去牢里給犯人吃。」
「淦!」嬴黎臉色一沉罵道:「全部打包,他娘的一群犯人配吃饅頭窩頭?都給我裝起來。」
她一凶,廚子根本不敢在多嘴,急忙找了只布口袋,把剩下的饅頭窩頭全給她裝起來,吃完了還沒走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的看著她,根本沒人敢站出來管她。
老白過來幫她拿了東西,跟著她離開時就問:「軍侯,你是打算做什麼嗎?」
「嗯。」她走到大街上,拿出一個饅頭沖乞討的孩子們招招手,孩子們立馬跑了過來,個個都圍著她,盯著她手裡的饅頭眼冒綠光。
人太多,饅頭窩頭明顯不夠,嬴黎把饅頭掰成兩半給他們:「別急著吃,回家去,用水煮稀了,都能喝一口。」
一個個孩子伸著手要,她耐心的一個一個分。
老白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急忙折身會衙門,不一會兒就提了小半桶粥出來:「屬下問過了,也是剩下的。」
看見有粥,一些老人和女人也過來了,手裡拿著破碗,嬴黎挨個的分給他們,雖然少,但足以救他們一命。
饅頭和粥很快就沒有了,瞧著蹲在街邊狼吞虎咽的百姓,嬴黎心裡難受的不行。
「走。」
老白把東西放在衙門口,立馬跟著她離開。
她去了存糧的庫房,這裡重兵把守,飢餓的百姓根本不敢靠近。
但守衛不敢攔她,直接放她進去,老白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剛進二門,就聞到了肉香味,尋著味道過去,就見院子角落正在燉肉,瓦罐里『咕嚕咕嚕』的冒著熱氣,一個小吏守在旁邊打瞌睡。
嬴黎臉色黑了幾分,但沒直接走過去,轉身吩咐老白:「去帶一隊兵馬進來,在晚飯時將所有衙門的廚房圍住,再把幾位大將軍都叫進來。」
「是。」老白趕緊就去了。
嬴黎也轉身走了,直接入宮,說要見燕王。
她主動求見,燕王本能的心裡一緊,又不能躲著不見,只能叫她進來。
還是宮裡的大殿,嬴黎被領到這裡來的時候倍感詫異,燕王還沒正式登基,就敢在這裡見她,這心裡是有多著急啊。
她揮退帶路的隨從走了進去,一眼就看見燕王坐在龍椅上,他努力挺直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嬴黎,等她見禮。
夏隸姜鶴等幕僚都在,楊破虜也在,瞧見她,楊破虜兩眼冒火,真真是狗仗人勢的東西。
「大王。」嬴黎挑眉:「這把龍椅太小,您卡在裡面太久對身體不好,在新的龍椅做好之前,還是別總癱在上面。」
她沒見禮就來了這麼一句,燕王的滿臉橫肉都抽了,臉色黑成鍋底,尷尬的打哈哈:「不過為了方便議事暫坐罷了。」
說著,他就要起身,身邊的幾個太監趕緊過去,幾個人按著龍椅,幾個人扶著他往外拔,時不時還得把他的肉往外攏一攏。
場面越發尷尬了,嬴黎笑而不語的瞧著。
「軍侯有事嗎?」夏隸都替燕王尷尬,站出來打岔。
嬴黎點頭:「我來問問,大王可確定登基的日子了?登基稱帝是大事不假,但如今民生凋敝,想必以大王體恤百姓之心,不會太過要求儀式隆重吧。」
燕王剛從龍椅上拔起來就聽見了這麼一句,心裡更堵了。
「軍侯。」楊狗腿子忙不迭的開始獻殷勤:「大王居功至偉,登基大典隆重些,才能安穩民心,讓天下皆知大王人心歸順,大王乃開國之君,這可是關乎江山基業的大事。」
嬴黎瞟了他一眼:「你繼續說。」
楊破虜不敢了,他覺得自己再說半個字,嬴黎能直接扭掉他的頭。
「軍侯。」姜鶴也說道:「登基大典,昔日諸侯歸順,天下歸一,若是寒酸,會讓人小看的。」
嬴黎不搭理他,冷眼看著燕王:「國窮民貧,一味追求奢侈隆重,反倒會失了民心,而且,若讓軍中知道大王如此大手筆,往後,軍中若不能頓頓大米飯紅燒肉,只怕將士們的心裡也會不痛快。」
她又在威脅燕王,還戳著燕王最忌憚的地方威脅。
燕王滿臉尷尬:「如今最重要的是恢復民生,登基大典無需鋪張,本王是早有過交代的。」
「大王委屈自己了。」楊狗腿配合的非常好:「臣等心裡有愧啊。」
燕王把臉一拉:「萬事以百姓為重,你們怎麼就不聽呢。」
好一個憂國憂民的明君啊。
嬴黎靜靜的看著他們演,笑而不語的樣子,彷彿看透了一切。
夏隸一直在觀察她,嬴黎眼角餘光掃到他,怔了一下,瞬間一臉厭惡的扭開臉。
夏隸心裡一緊,渾身難受,被嫌棄的感覺讓他大受打擊。
「大王。」嬴黎不想繼續看燕王假惺惺了:「登基大典讓我來操辦吧,我深知大王體恤百姓,必定會如大王所期,交給其他人,只怕不能讓大王心滿意足,大王該是信任我的吧。」
她又開始了,說出的話根本不給燕王拒絕的破綻。
燕王越發頭疼了,看著她笑盈盈的樣子,恨不得一屁股坐死她。
她存心要讓自己出醜,那登基大典豈不是寒酸到令人髮指?
燕王如何捨得在這樣重要的時刻留下敗筆。
「軍侯會操辦這些?」姜鶴提出質疑。
嬴黎看向他:「是,我會。」
姜鶴不敢用太重的語氣,但還是辯駁道:「這可不是小事,若是失誤了,會讓大王顏面無光的。」
「我知道。」
姜鶴不說話了。
「嬴氏能人很多。」夏隸說道:「又是大族,禮數周到,交給軍侯到也合適,大王將銀錢撥出去,嬴氏必定會將事情辦得圓滿漂亮。」
他一提醒,燕王立馬懂了。
只要他把錢給夠,嬴黎要是把事情弄得寒酸了,就可以說她居心不良,要是把事情辦漂亮了,那奢侈的黑鍋也栽不到自己頭上。
「軍師說的很是。」燕王同意了。
嬴黎往夏隸瞧了一眼,爽快的應聲:「既如此,臣請大王撥銀五百萬兩。」
燕王驚著了:「多少?」
「五百萬兩。」嬴黎說的風輕雲淡:「嬴氏庫房裡什麼都不多,但金銀細軟,各色器具,鼎爐車架應有盡有,乃前朝皇室所賞,為帝王規制,這套東西乃正統皇室之物,值銀五百萬兩。」
楊破虜又跳出來了:「此乃帝王之物,嬴氏該早些拿出來奉於大王才是,如何能讓大王出錢買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