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
「各為其主。」
並蒂神色淡淡,眉頭蹙也沒蹙一下,聲音亦是平淡無波。
連枝踉蹌著退後幾步,一手捂著心口汩汩噴涌鮮血的傷口,一手扶著牆慢慢蹲下。
她身子靠著牆,慢慢得委頓坐在地上,面色煞白,額角沁著大滴大滴的冷汗,她接著窗棱朦朧的月光,看著身前清冷疏淡的並蒂,不甘心得問:
「你不是皇上的人,你是誰的人?」
兩人明明在皇室訓練營中便相識,明明一同來到衛將軍府,期間相互配合著任務十多次,她為人機敏多疑,卻真得未曾懷疑過並蒂有二心。
見並蒂神色清冷,眸色淡淡,沒有開口的樣子,連枝一對丹鳳眼急得鼓起。
「咳!」她口中驀得湧出一口鮮血,她假裝彎腰咳嗽,不顧性命朝前一個抓手,出手凌厲帶著殺氣,去拽並蒂的腳踝。
可惜被並蒂靈活得閃開了。
「撲通!」連枝一下子重重跌落,伏爬在地上,口中的鮮血大口大口湧出,染紅了前襟。
她渾不在意唇齒間和心口淋淋的鮮血,握拳挺直著脊背,雙目幽沉,死死盯著並蒂質問道:「你到底是誰的人?」
「平日里你最聰明,今日反而有些魔障。」並蒂看著連枝鮮血染紅的唇角和前襟,眼中閃過一抹不忍,轉瞬即逝,她退開了一步,,慢斤四兩淡道。
她慢慢走到了多寶架旁,抬手將架上的兩柄紅燭點上,緩緩道:「我既守在這屋中,自然是護著夫人。」
「你怎麼會是衛將軍府人!」連枝瞳孔一縮,不敢置信得追問。
「前衛將軍救了我的命,我意欲報恩,將軍堅決不同意,他堂堂正正,忠心耿耿。」並蒂手執一個銀針慢慢挑著燭心,眼眸中飛快略過一抹晶瑩。
暖橙色的燭光輕輕搖曳,連枝只看到她半張面頰在燭光中亦是清淡如霜,她眸色卻隱在燭光中,晦澀不明。
「可惜,他及闔府一百八十三口盡數喪命大火,鋪天蓋地的炎炎烈火,張牙舞爪得取人性命。」
並蒂眸色低垂,聲音有些縹緲,她眼前閃過紅艷艷的火光和火光中隱隱約約的掙扎聲。
她閉了閉眼睛,將眸光中晶瑩和傷痛斂去。
她轉身,看向連枝,眸色冷厲如刀,面如清霜,聲音就像三九天的冰凌刺人:
「這便是大越的皇上,不辯忠奸,嗜血剛愎,因一己之私坑害忠良,這不應是我要效忠的主子。」
連枝被她冷厲肅穆的神色駭得瞳孔一縮,倏爾,慢慢垂下了頭,眼中的流光慢慢變得黯淡,伏在地上握拳的手慢慢鬆開。
一晃天已大亮。
別院中,安東將軍夫人在床畔守著香香。
看著香香白皙透紅、瑩潤光澤的小臉,安東將軍夫人眼中微微閃過晶瑩,她忙抬手,拭了拭眼眸。
真好,現在的香香較之前些日子,又略略豐腴了一些。
安東將軍夫人眉眼滑過如水的笑意,秀挺的鼻子微微抽動,唇角慢慢綻開了一個淺淺的弧度,目光溫柔和煦得望著香香甜夢的睡顏,似乎回道若干年前,她在床畔前守著姝姝的時候。
慢慢得,她眸光變得悠遠深邃,面上略略有些怔忪,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憶。
「嚶嗯。」香香輕輕嚶呢一聲,瓊鼻微微蹙起,翕動兩下,纖長卷翹的眉睫撲撲顫顫,雙手朝上慢慢神展,慵慵懶懶伸了一個懶腰。
手背碰到溫熱,香香一個激靈,睡意消散,兩頰綻開兩個大大的梨渦,嬌聲喚道:「夫君!」
「不是小澤,是我這個老婆子。」安東將軍夫人思緒被香香喚回,見香香還未睜眼便笑盈盈喚著顧恩澤,笑了笑,柔聲打趣道。
香香水泠泠的翦水明眸有一瞬的失落,見著安東將軍夫人溫柔含笑的打量,她小臉微微有些酡紅,帶了些熱氣。
她美目流盼,滴溜溜轉了轉眼睛,緩了心中的羞赧,一把抱住安東將軍夫人的胳膊,梨渦淺淺,嗓音攜卷著蜜糖,曼聲悠悠道:
「外祖母,你來了呀,我想死你了。」
「你這小嘴,抹了蜜吧。」她軟糯糯得撒嬌和親昵,讓安東將軍夫人心頭要軟化了,眉眼裡都是笑意,抬手輕輕點了點香香的鼻尖。
香香雪頰便順勢蹭了蹭安東將軍夫人,嘟了嘟瑩潤的櫻桃小嘴,眨了眨水汪汪的杏眸,軟軟應道:「香香說得都是實話。」
「香香可想您和外祖父了,昨夜都有些輾轉發側呢,沒想到一夜醒來就看到了外祖母您。」
「香香可開心了。」說著,她又抱住了安東將軍夫人的胳膊,摟住了安東將軍夫人,貼著她蹭了又蹭。
安東將軍夫人撫了撫香香軟軟的發頂,溫柔的眉宇中掠過一抹心疼。
她是一早聽春梨提起,香香昨夜驚醒,怕香香醒來看不到顧恩澤害怕,她便一早就守到了香香的床前。
見香香今早性子活波,仍有心情撒嬌,安東將軍夫人心中的擔憂少了些。
她溫暖纖柔的大掌團了團香香如瀑的青絲,腮幫也鼓了鼓,挑了挑兩彎纖細姣好的柳葉眉,笑呵呵道:
「你怕不是想我們,是惦記著小澤,一夜難眠吧?」
「外祖母!」見安東將軍夫人又打趣她,香香鬆開安東將軍夫人的胳膊,秋波瀲灧的杏眸瞪得溜圓溜圓,嘟唇嬌嗔道。
她眉梢眼角俱是嬌俏伶俐,細膩無暇的嬌顏在晨光下熠熠生輝,像一株迎風招展的山桃花,嬌俏明媚不可方物。
安東將軍夫人眸中的笑意更甚,她長長舒了一口氣,柔聲道:
「香香,莫擔心小澤,他不會有事的。」
「真得嗎?夫君真得不會有事嗎?」聽安東將軍夫人提到了顧恩澤,香香便顧不上嬌羞,激動得直接拉住了安東將軍夫人的袖角,急聲追問。
她眼眸中的急切和擔憂一覽無餘,杏眸中滿滿的期待。
香香昨夜差不多一夜未眠,左右輾轉,她心中模模糊糊猜到了什麼,所以愈發擔憂顧恩澤,生怕顧恩澤有個萬一。
安東將軍夫人輕輕撫了撫她的脊背,安撫她,鄭重得點了點頭,柔聲補充道:「小澤不會有事的。」
「小澤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他對我與安東將軍道,你是他的命,托我們一定要照顧好你。」安東將軍夫人面色鄭重,柔和的聲音中也帶了嚴肅,目光平視著香香,一字一頓道。
香香聽到那句「你是他的命」,「唰」得一下只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耳尖面頰倏得騰得緋暈。
她本就水靈靈的翦水秋瞳更是羞赧得含煙帶水,霧煞煞,酡紅著小臉不敢抬眸看安東將軍夫人。
安東將軍夫人眼眸微不可查閃過一抹笑意,卻仍肅聲叮囑道:「所以,香香,你要照顧好自己,你若沒事,小澤定會凱旋。」
「嗯!」香香猛得抬頭,目光定定望著安東將軍夫人,眸光燦若星辰。
她挺直著脊背,灼若芙蕖的小臉肅整著,目光堅定認真,朝著安東將軍夫人保證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會等著夫君凱旋歸來。」
「乖孩子。」安東將軍夫人緩下眉眼,慈祥和煦得沖香香溫柔一笑。
這邊,顧恩澤的處境卻不悠哉。
謀事非一日之功,原定於十數日之後的事情被他猝不及防趕在了昨日。
雖是解決了李銘昶,可還有皇親內戚、文臣武將等種種利益相關者,他們不願舊的王朝被推翻,負隅反抗。
他們魚龍混雜,因為利益集結在一起數萬人馬,倍於顧家兵士,將顧恩澤堵在大殿中,。
「顧恩澤,你大逆!皇上待你顧府不薄,敕造三重五進的衛將軍府,二度賜婚與你,你狼心狗肺!」有人指著顧恩澤鼻子,謾罵道。
「呵。」顧恩澤驀得笑出了聲。
他們抬頭望向高台,看著顧恩澤丰神俊朗的面容,老成持重的眸光,面對下方密密麻麻的圍堵,巋然不動。
顧恩澤這一聲笑意在這劍拔弩張的大殿異常突兀,他鳳眸微抬,眾人只看到他涼薄的唇和線條凌厲冷漠的面頰弧度,看不清他眼中晦澀複雜的神色。
「我顧家一百八十三口被御林軍重圍,盡喪大火,敕造衛將軍府不過欲蓋彌彰;我顧家祖訓,一生守著一人,我與嬌妻鶼鰈情深,卻被逼娶平妻還要讓她現場觀禮……」
「哈,好一個待我顧府不薄。」顧恩澤低笑一聲,聲音徐徐若春風吹過,鳳眸卻是冷若三冬之雪。
殿中的眾人相互環視,目光有的疑惑,有的不屑,有的壓根不在乎顧恩澤所言。
「矯情!京都兩美,享齊人之福,還怪聖上多此一舉。」一人冷斥道,面上滿滿的不屑,手中大刀斜斜指著顧恩澤。
顧恩澤不言,垂眸,細細摩挲著手中的木刻,鋒利肅殺的眉宇倏得變得溫柔繾綣:「香香。」
他指腹在木刻的如花笑靨上輕輕描摹,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用盡氣力剋制心頭洶湧澎拜的思念。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思念如草已經在心房紮根發芽,遍地生根,時時刻刻在心房搖蕩,彰顯著劇烈的存在感。
「香香,等我。」顧恩澤低低輕喃,聲音微不可查。
他不會再讓人有機會羞辱衛將軍府和香香,再無可能。
為此,他願拋棄矜貴與矜持,作個冷血暴戾之人,神擋殺神,佛擋劈佛!
顧恩澤驀得沉下眼眸,目光攸得變得堅定,銳利如刀。
他眸色沉沉又看了一眼手中栩栩如生的木刻,倏得,將木刻收起,放在了前襟,心口的位置。
「砰砰砰——」心臟每一下跳動,都合著對香香的思念,這才是他不竭的動力。
顧恩澤鳳眸合上又睜開,眼眸所有的溫度褪去,目光冷冷看向前方,面頰和下頜線倏得霜冷凌厲,周身清冷肅殺。
殿中正與顧家兵士揪揪扯扯的皇室宗親,不由得脊背一寒,全身汗毛聳立。
他們不自覺咽了咽口水,相互對視一眼,目光閃爍,看著顧恩澤無情無欲的眼眸,雙腿驀得有些發軟,情不自禁退了半步。
顧恩澤黑黝黝的鳳眸如黑曜石般幽邃不見底,這一瞬,他高高在上,如同遙不可及的君王,眼神睥睨,眉眼裡鋒芒煞人,讓人不敢直視。
他面無表情,不緊不慢道:「李氏不仁,吾取而代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聲音不高,嗓音不亮,甚至似平日的溫潤如水,下方的皇親們卻覺得他聲若洪鐘,聲威赫赫,震得他們險些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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