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走
「吳可心。」
香香一聽這名字,面上的嬌羞與柔媚退得乾乾淨淨,眉心閃過不喜,嘴巴不由得撅起來,從顧恩澤懷中退了出來。
顧恩澤亦褪去了剛才的柔情似水,面上恢復疏冷淡,坐直了身子,理了理略有些凌亂的衣襟。
「進來回話。」他淡聲道。
並蒂輕手輕腳打開殿門,小走幾步,便停在了內殿與外殿分隔的珠簾前,躬身行禮:「衛將軍,夫人。」
「吳可心她還沒有離開東院?」顧恩澤掠了一眼並蒂,眸色乍暖還寒,冷聲問道:「我不是命你遣她離府。」
香香一聽這話杏眸飛快閃過一抹流光,她不自覺坐直了身子,眨了眨水眸盯著並蒂,兩隻手悄悄擰在了一起,屏住呼吸。
「吳可心還沒有離開。」並蒂低垂著頭,恭聲回道。
「奴婢六日前便讓管家遣她離開,又通知了吳府的人來接她,可是吳可心大鬧衛將軍府,說她是衛將軍您的平妻,是府中的主子,我等無權趕她走。」
顧恩澤餘光瞥到香香在聽到「平妻」二字之時面上一閃而過的委屈巴巴神色,眸中滑過一抹冷光。
香香撅著嘴巴側過身,不去看顧恩澤,小肩膀卻一顫一顫讓人憐惜。
顧恩澤忙抬手攬住了香香的香肩,輕輕扶著她,無聲得安慰,又抬眸朝珠簾的方向,聲色淡淡卻態度堅定得吩咐道:
「趕她直接離開。我沒有平妻,我只有一個妻子。」
「是。」並蒂頷首應道,輕手輕腳退出了寢殿。
主院中,吳可心不顧形象得和府中的丫鬟拉拉扯扯,她扯著嗓子道:「我不走,我就不走!」
「給我住手!」她厲喝一聲,猛得推開了推著她的幾個丫鬟。
她甩了甩廣袖,嫌棄得理了理髮皺的廣袖,新月眸瞪得溜圓,眸光冷厲,朝著廊下並蒂等人冷斥道:
「你們沒權趕我走,你們憑什麼趕我走。」
「吳小姐,我說了,不是奴婢趕你走,是衛將軍遣你離開,這裡是衛將軍府,一切衛將軍說了算。」並蒂眸色冷淡,無視吳可心冷厲的視線,緩緩道。
她總是神色清冷,面無表情,看著無動無衷,無情無欲。
吳可心看著並蒂公事公辦的態度,嗓頭一噎,她垂在袖中的手拳了拳,不動聲色深呼吸。
「嗚唔!」倏爾,她驀得放聲大哭。
不一會兒便淚流滿面,她兩隻較好的新月眸通紅通紅,纖指顫顫指著丫鬟哽咽道:「你們狗仗人勢,都只欺負我一人。」
「顧哥哥,夫君!」她扯著嗓子朝著寢殿喊。
並蒂眉心一蹙,面頰猛得沉了下來,抬了抬手,朝院中的僕役淡聲吩咐道:「拉住她,堵住她的嘴,夫人在寢殿中小憩,莫驚擾了夫人。」
「是。」僕役們異口同聲應道,目光鋒銳,大步朝著吳可心走去。
衛將軍府的這些僕役都是顧恩澤從顧家軍中篩選的精銳之兵,令行禁止,訓練有素,殺氣凜凜,話少且幹事利落。
吳可心看著四個人高馬大、面色冷峻、步履如風的僕役朝她走來,強烈的壓迫感只逼心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不自覺蹌踉退後一步,瞳仁顫動,吶吶道:「你,你們別過來。」
她纖指指著僕役,后朝後退了半步,躲到了她的貼身丫鬟紅菊身後,虛張聲勢叫道:「我是御賜的顧恩澤的平妻,是府中的主子,你們不可以對我動手。」
「呵。」並蒂突如其來輕嗤一聲。
不加掩飾的嘲諷在偌大的院中,即是人聲嘈雜也顯得格外的突兀。
「以前一直聽說吳尚書家的嫡小姐有顆七竅玲瓏心,機敏聰慧。」並蒂長身玉立,神色淡漠如水,望著吳可心啟唇道。
吳可心不由得挺直了脊背,眉宇間隱約繚繞著絲絲縷縷的矜傲之氣,新月眸睨著院中的丫鬟僕役,似有不屑之意。
並蒂勾了勾唇角,唇角勾出一個大大的嘲諷的笑意接著道:「可惜百聞不如一見,也不過如此。」
「你!」吳可心瞪圓了眼睛,氣呼呼指著並蒂。
她身前的紅菊也齜牙咧嘴,恨不得上前撕了並蒂。
並蒂則是目光更是失望,搖了搖頭淡道:「吳小姐剛提御賜二字,惶不論這御賜之人已被衛將軍拽下皇位,即是那人尚在,衛將軍也可將你休棄。」
吳可心小臉驀得一白。
看著並蒂嘲諷的目光,她心跳如擂鼓,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握拳發顫,她自然知曉皇上李銘昶已經死了,還是被顧恩澤親手所殺。
可,就是這樣,她才不能離開衛將軍府。
「顧哥哥,顧恩澤!」她扯著嗓子疾呼,聲嘶力竭沖寢殿大叫道:「我入了你顧家的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不走!」
「若是趕我走,你親口給我說!」奴役抓她,她躲著走,口中繼續疾呼道:「顧哥哥,顧哥哥!」
她畢竟擔著一個身份,奴役雖魁梧威猛、身姿矯健,卻不敢放開手腳,一時讓吳可心得了空子。
她撕心裂肺的吼,吼得香香在寢殿抱著軟枕也聽得一清二楚。
「呼!」香香摔了壓在耳側的軟枕,水泠泠的杏瞳瞪得溜圓,香腮氣鼓鼓,捶著床畔吼道:「還讓不讓人小憩!」
顧恩澤彎腰撿起軟枕,將軟枕放在拔步床上,想安撫一下香香。
「啪!」
他手剛觸到香香,便唰得挨了一巴掌。
顧恩澤垂眸,看著手背通紅通紅的印子,無聲嘆了一口氣。
香香瞪了他一眼,拉起錦被縮在被窩中,閉上眼睛哼道:「我要睡覺了。」
「香香,我出去處理下,你等我。」顧恩澤思忖一瞬,輕聲道。
見香香纖長濃翹的眉睫撲撲顫顫,眼球不住得滾動,顧恩澤抬手為她掖了掖被角,低唇在香香眉心輕輕印下一吻,柔聲道:「相信我。」
「我一會兒就回來。」他目光如水,耐心得解釋道。
說罷,他又低頭唇瓣貼著香香的唇瓣輕輕蹭了蹭,軟下聲音哄道:「陪你午睡,好不好?你別生氣了.」
「那你快去快回。」香香撩開眼眸,翦水明眸骨碌碌得轉,睨了顧恩澤一眼,撅著櫻唇嗔聲道。
顧恩澤看著她猶如小松鼠一般還鼓著的腮幫,鳳眸滑過如水的笑意,輕輕點頭應道:「好。」
說罷,他又為香香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撂下床幔,轉身朝外走去。
這一轉身,他面上的溫柔便如潮水一般盡數褪去,眸色清淡,整個人落落穆穆,沒了半分煙火氣。
「咔。」他輕輕打開殿門。
院中剛還扯著嗓子大喊大叫的吳可心一下子噤聲,推了推抓著她的奴役,咽了咽口水,喃喃喚了聲:「顧哥哥。」
院中的奴役和丫鬟皆垂下了頭,躬身站立,朝顧恩澤行禮道:「衛將軍。」
顧恩澤背手,身姿挺立如竹站在石階上,面上一片清冷,如玉英挺的面容不怒自威。
他自上而下睨了一眼吳可心,眼眸泛著泠泠冷意,如同寒冬九月的勁風,冷道:「你不願意走?」
「顧哥哥,你是我的夫君,我既入了你顧家的大門,與你拜堂成親,我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不會離開的。」
吳可心泣涕漣漣,水汪汪的淚眸凝視著顧恩澤,扯著和剛才渾然不同的嬌軟嗓音啜泣道。
「吳小姐,你說錯了。」顧恩澤無視她楚楚可憐之態,淡聲拒絕道。
他長身玉立,神色冷峻,語氣清冷:「你沒入我顧家的大門,我顧家的大門只有我的妻子進得,我更和你沒拜堂成親,我們清清白白。」
隨著顧恩澤的話,吳可心的臉色慢慢變紅,等顧恩澤說完吳可心已面紅耳赤,面色訕訕。
「吳小姐,你若現在走,便也是清清白白一人,自此嫁娶隨意;難道你還要討一份休書,落得被休棄之名。」顧恩澤語氣不疾不徐,卻是字字清晰。
吳可心聽了卻是更是委屈,大顆大顆的淚珠「啪嗒!啪嗒!」順著面頰落下來。
她抽泣著,一手扶著身旁的貼身丫鬟,一手揪在心口的衣襟,步伐踉蹌,似乎心痛得就要倒下,卻堅強得勉強站立。
她雙眸含淚可憐巴巴望著顧恩澤,聲色嬌柔,情意綿綿:
「我不要休書,我也不走,顧哥哥,我是皇上指給你的平妻,我們雖沒有拜堂,但我們飲了合巹酒,入了洞房。」
「你說的這兩樣,我亦沒做。」顧恩澤不等她說完,便冷聲道:「你何必自欺欺人。」
這一聲冷斥,冷若三冬霜雪,聲威赫赫,他站在高處,眼神無波無瀾睨著吳可心,周身如帶雷霆之力。
吳可心被他目光一震,真真蹌踉一步,扶住紅菊才堪堪穩住。
「李銘昶已被我誅殺,便是因為他逼我娶妻納妾。」顧恩澤鳳眸望向吳可心,目光凜冽,一字一頓道:「你若是想要他御賜的婚姻,便也可隨著他去吧。」
吳可心驀得打了一個冷顫,一時靜若寒蟬,舌橋不下。
顧恩澤無情無欲的目光讓她整個脊背發寒,渾身毛孔聳立。
「遣出府吧。」顧恩澤不再看她,朝著府中奴役淡淡一聲吩咐,轉身輕手推開了寢殿的門,跨入其中。
奴役們垂頭應聲,聲色洪亮,脊背挺直:「是。」
吳可心則驀得退了一步,目光怔怔無神,整個人汗津津如同剛踏出蒸汽迷濛的浴房。
四個奴役去架吳可心,紅菊像只老母雞一樣護在了前面,眼睛凸起兇狠得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吼道:「不要碰小姐,我們自己走。」
「小姐。」她轉身輕輕喚了一聲小姐,見吳可心不答,她輕輕拽了拽吳可心的袖角。
吳可心面頰還沁著一層虛汗,目光怔怔無神。
紅菊一陣心疼,見奴役們面色霜冷不留情面,便道:「那也要等我們會東院收拾下東西再走。」
「不用,衛將軍府的東西您們無需帶走,你們的東西,我會儘快打包全封不動送至吳府。」並蒂淡淡道。
「你!」紅菊氣得咬牙,她環視了一圈,咬了咬牙慢慢扶著仍未回神的吳可心朝外走。
顧恩澤腳步放得很輕,恐驚了香香。
可他剛跨過珠簾,便見香香雙手撩在床幔上,從幔中探出一個小腦袋,翦水秋瞳忽閃忽閃,古靈精怪道:「送走了?」
「送走了。」顧恩澤點頭,大步流星朝著香香走來。
香香眉梢眼角都掛著清清淺淺的笑意,瀲灧秋波的明眸嗔了一眼顧恩澤,扁了扁櫻唇,掐著聲線曼聲道:
「請神容易送神難,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請一個了。」
「不敢,不敢,我只有你一個就夠了。」顧恩澤坐在床畔,攬著她圓潤的肩頭,笑盈盈應道。
香香扭了扭身子,輕哼一聲,餘光瞥到了顧恩澤眸中的深情和寵縱,面頰又緩和了幾分。
顧恩澤看到了她唇角微抿的弧度,只香香應是消了火氣,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眸色更是柔和。
「時候不早了,你趕緊睡會兒。」看了看窗欞,顧恩澤推了推香香勸道。
「我不!」香香轉過身子,琥珀色的杏瞳水泠泠得直視著顧恩澤,撅著櫻唇嗔道:「夫君剛才的話,還沒說完。」
「你心什麼?」
香香面上大義凜然,杏瞳卻流光忽閃忽閃,熠熠生輝,小手卻緊緊捏在錦被上,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顧恩澤看著她專註期待的神色,咽了咽口水。
「我。」他喉結上上下下的滾動,深呼一口氣,朗聲道:「我心——」
「咚!咚咚!」敲門聲又響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