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動心神
「啪!」一巴掌攜卷著烈風重重扇下,清脆的聲響久久回蕩在偌大空曠的室內。
「砰!」「哐啷——」東陵侯夫人猝不及防被扇,這一巴掌帶得她一個踉蹌,打翻了一旁的置物架,「嘩啦啦」置物架傾倒全數砸在她身上。
「啊——」柳和薰嚇得花容失色,驚叫一聲,髮髻的翠玉步搖晃得落下,順勢帶落了她面頰上掛著的白紗。
「嘶!」在場的僕從丫鬟瞥見了柳和薰面上赤紅的五指印,皆是倒吸一口冷氣,又望了望倒在置物架下的東陵侯夫人唇角出血,面上亦是碩大鮮紅的五指印,陡然都垂下了頭,大氣不敢出。
東陵侯瞥了一眼地上凄凄慘慘的東陵侯夫人,面容冷肅斥道:「無知婦人!」
「爹爹。」柳和薰欲言又止喚了聲東陵侯,她忙蹲下身去扶東陵侯夫人,眼淚汪汪,周遭丫鬟的眼神兒讓她抬不了頭。
東陵侯黑沉著臉,在場的奴僕丫鬟都噤若寒蟬,不敢上前去扶侯夫人,柳和薰只得「吭哧吭哧」撥開架子,扶起東陵侯夫人。
東陵侯大馬金刀坐在紅木椅上,冷眼看著,等東陵侯夫人慢慢爬起身,顫顫巍巍低頭站在他跟前,他當開口淡道:「於氏,說吧。」
他面容板正,一絲不苟,唇角拉成一條筆直的直線,聲音赫赫威嚴,猶如端坐高堂之上,審問十惡不赦的犯人。
東陵侯夫人於氏聽他冷聲一喝一個哆嗦,若不是柳和薰在旁扶著,她定是又要倒下。
她扶著柳和薰的手死死掐著柳和薰的胳膊,另一隻垂在袖中的手更是掐著手心,低垂的眉目陰鷙狠毒,她恨!她好恨!
「啪!」東陵侯猛得一拍桌子冷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於氏深吸一口氣,眸色幾番變化,再抬眸時水光閃閃,面容委屈,深深望著東陵侯蹙著眉輕聲道:「侯爺,你冤枉妾身了。」
她未語淚先落,頗有一番剛才幾日柳和薰的作態,顯然自幼柳和薰得了她的真傳。
她抽抽噎噎,欲語還休,在眾位僕從和丫鬟的眼裡她無辜又無助,半響,咬著唇瓣兒解釋道:「侯爺,您讓妾身準備十里紅妝,侯爺清貧,妾身掏空了家底亦是不足,只能……」
她未說完便捂著唇哭泣起來,「嗚嗚嗚」好不可憐。
東陵侯聽她此番說法,面色登時一白,這話是在所有家僕面前□□裸打他的臉,暗嘲他打腫臉充胖子。
「你,你!」東陵侯咬牙瞪著於氏半響,氣呼呼甩了袖子出了正廳。
「娘親,爹真得讓你準備了十里紅妝?」東陵侯前腳踏出廳堂,柳和薰急急抓住東陵侯夫人於氏的胳膊,急聲問道。
十里紅妝,她自幼的夢想,可是東陵侯從未承諾於她。
「嗯。」於氏淡淡的點了點頭,揮開了柳和薰的手,從袖中不緊不慢拿出一張綉帕,一點一點擦拭唇角的血跡,她垂眸看著雪白帕子上的猩紅點點,目光冷得令人發寒。
柳和薰本想追問,瞥見於氏面無表情的面容忙住了嘴,垂首站在一旁什麼都不敢說,卻又氣又急,憋得小臉通紅。
院中。
「咳,咳咳!」東陵侯走了幾步便扶著牆停了下來,捶著胸口悶悶得咳,他抬眸望著天上綿白色的團雲,目光憂傷輕輕低喃:「姝娘,對不起,我沒有護好你的女兒。」
天上軟綿綿的雲慢悠悠得飄著,像那個溫婉賢淑的女子,身著一襲白裙,笑得梨渦深深,溫柔軟語道:「你且去尋自己的功名利祿,莫要管我。」
東陵侯心中一痛,那是他那些年赤貧末路時的救贖,他汲汲營營,終有朝一日位居人臣,卻還是護不了她的女兒……
街上,歲月靜好,往來熙熙攘攘。
香香側目望了望距離她半步之遙的顧恩澤,水靈靈的明眸閃了閃,看了看左前方賣糖人的攤子,她靈機一動小跑幾步,越過了一步一寸、不急不緩的顧恩澤。
身旁一陣香風拂過,那嬌兒紅衣翩然若蝶,顧恩澤腳步一頓,腳尖不自覺轉了一個彎兒跟上那嬌人兒。
「大伯,這些都是你做的糖人?」她半彎著腰,小手背在身後,眼睛亮晶晶注視著糖架上的樣品,晶瑩剔透的棕橙色,活靈活現的福娃、小兔子、小貓咪和芍藥花等。
擺攤的是位上了年紀的大伯,鬢髮有些花白,面上布滿滄桑溝壑卻看著和藹可親。
他慈祥得看著攤前明媚殊色的香香,笑吟吟道:「都是小佬兒做的,小姐想要哪個?」
香香貝齒兒咬著櫻唇兒,目光戀戀不捨得在各個精巧的糖人上流連,面上有些愁苦,兩彎罥煙眉似蹙非蹙,一雙含情目波光瀲灧,瑩潤飽滿的櫻唇兒似嘟非嘟。
她神態太過嬌憨可愛,又偏她長得殊色傾城,這番嬌態便隱隱含了幾分撩人媚色,街上的行人偶有駐足,痴痴看著香香嬌美的側顏。
一位貴公子痴痴注視香香良久后,吞了吞口水,理了理衣袂,「唰」打開一柄摺扇直直朝著香香走去,顧恩澤本離得三五步遠,面上清冷疏離,見了比幕面色直接沉了下來。
他唇角緊繃,鳳眸閃了一瞬,大步流星上前與香香並肩而立,抬手半護著她輕道:「喜歡了,全要就是。」
「夫君。」香香聽著聲音回眸,看見是他,倏得笑靨如花,嬌聲輕快喚道。
她尾眉梢漾上輕輕淺淺的笑意,如同雨後迎枝招展的山杏花,艷比桃李,雨潤紅姿嬌。
與她並立的那人一襲白衣,姿容勝雪,氣質清貴,立若芝蘭玉樹,笑若朗風入懷。
好一對佳人俊才,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哎!」剛才意動的貴公子深深嘆了一句,目光惋惜,垂頭喪氣得朝著同伴走去。
到了同伴中,他搖著扇子,搖頭晃頭文嗖嗖道:「都不給我贈明珠的機會啊。」
「哈哈,有自知之明。」同伴們大笑。
這是一句化用:「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那女子容顏傾城絕色,人見了有幾分心動是人之常情,只是沒想到她的夫君亦是俊美得讓人望塵莫及,那一身矜貴清冷的氣質讓人不敢觸其鋒芒。
「咦?趙意你看,那是不是衛將軍!」同伴定睛看了半響,拍著腦袋急聲問道。
隱隱竊竊私語,顧恩澤轉身抬眸淡淡瞥了一眼,卻只見剛才那兩人如驚弓之鳥,深深一拜,遠遠跑開了。
「夫君,怎麼了?」香香正絞盡腦汁選哪一個糖人,便見顧恩澤驀然凜然轉身,她眨了眨眼睛,柔聲問道。
顧恩澤淡然回眸,清冷的眸子落到香香身上便情不自禁柔和回暖了幾分,見她水眸里有幾分擔憂不善多言的他開口解釋道:「沒事兒。」
「喜歡的話,都買了。」他見香香猶豫不決,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香香彎腰繼續觀察糖人,興緻饒饒,蔥白的纖纖素指點在嫣紅的唇瓣上,眉目如畫,領若蝤蠐,軟著嗓音曼聲道:「吃不完會浪費,居家過日子要懂得節省。」
她聲音又軟又甜,裹了蜜糖一樣,可令顧恩澤鳳眸顫動的卻是「居家過日子」五字,這五字比蜜糖還甜,是家的感覺。
而他,已經好久沒有了家……顧恩澤眸色幽深晦澀,抬眸去望身側這嬌兒,她總是有意無意撩動他的心神,這不好。
她是仇人之女,而自己有更重要更需要做的事情,萬不可沉迷於兒女情長。
「夫人,你看小佬兒你新畫的這對兒糖人如何?」賣糖人的大伯手上翻飛,動作嫻熟得勾出一對新的糖人,笑呵呵遞給猶豫不決的香香。
香香視線戀戀不捨從精巧的糖人上移開,慢吞吞看像賣糖人,剪水秋瞳倏得燦若星辰,她抬手接過糖人興沖沖朝顧恩澤道:「夫君,夫君,快看!我們的糖人。」
她一手一個糖人,斜斜比在雪腮兩側,明眸顧盼生輝,目光灼灼望著顧恩澤,欣喜得像個孩童。
只見她手中一左一右兩個糖人,雕刻栩栩如生,精緻如畫,分別是一個雪膚花貌身著一襲拽地窄袖流仙裙的姑娘,和一個俊美無儔身著一襲錦袍腰佩長劍的男子,這分明就是香香與顧恩澤。
「夫君,這個給你,這個是我的。」香香將手中的女子糖人遞到顧恩澤面前,抬手在手中糖人上輕輕啄了一口,笑盈盈道:「甜!」
顧恩澤愣愣看著香香軟糯的丁香小舌撩在那糖人的面頰上,雙眸眯成彎彎的月牙,梨渦淺淺,面上極其滿足,像是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
「騰!」他剛才所有的建樹瞬間飛灰湮滅,這人總是不按常理出牌,一個動作便撩得他面頰火燒火燒,像是有嬌軟的小舌點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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