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蔽膝
相傳,在天塹斬斷之前的年代,離恨天上有很多仙女下至凡間,為凡人帶來風調雨順,人壽年豐。這樣過了很多年,人與神相處融洽,而後神與人相戀誕下後裔,天道察覺怒不可遏,遂斬斷天梯,抽離崑崙,降下天罰,神女再也回不了離恨天……人間沒了崑崙,靈氣日益薄弱,神女再也不能永生不死,她們經歷漫長歲月之後終是神死魂散,後人為了瞻仰祭奠,鑄就神女冢。
神女蔽膝原本是神女冢中神女殮服上的一部分,神女冢被掘出后,陪葬珠玉髮釵被盜墓賊倒賣也就算了,就連蔽體的衣衫都被拆賣了。人性的貪婪還真是好笑,生前,他們求著神女庇佑風調雨順,死後卻掘墓倒賣她的陪葬。
李亥取出的神女蔽膝被裝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木匣中,他不敢觸碰,擱在桌上后便拿了一根秤桿挑開了木匣,裡面盛著一條艷如血泣,巧奪天工的精美綉品。
蘇夜目露精光,眼中垂涎之意不言而喻,心生一種想要佔有的慾望,那蔽膝彷彿也在對他說:快來帶我走吧,我可以幫你實現你所有的願望……
他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忍不住探出手朝那蔽膝伸去,還未觸及卻倏然被一道白光閃電擊中手腕,他意識瞬間清明,只摸著手腕哇哇叫疼。撇頭一看果然是白若一抽的他!
白若一併不理會他,兀自道:「神女蔽膝已成魔物,不要盯著它看,會被誘惑。」
李亥也連連道是,「是啊是啊,先前觸碰它的人都會發瘋幾天,後來我就將它封在木匣中,倒也相安無事。」
白若一厲聲道:「相安無事?先前來涿光山求助時為何不說這蔽膝的問題?」
別說是李氏夫婦被嚇到了,連蘇夜都嚇得往後一跳,他還沒見過白若一這麼兇悍的樣子。
李亥嚇得顫抖不已,抖如篩糠,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仙君莫惱,仙君莫惱!這神女蔽膝為我李家帶來了財富……我心想著這鬼魅也與蔽膝沒什麼大關係啊,而且這蔽膝我一年前得來的,鬼魅卻是半年前才出現的,所以……」
白若一冷冷道:「所以你就心存僥倖?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白給的,予給予取,給了你什麼必然會取走些什麼。」
李夫人一瞬撲在李亥身側,揪著他的衣服,聲淚俱下,「你糊塗啊!什麼財富都是虛的,家裡人好好的才好啊。」她抬起淚流滿面的臉,望著白若一道:「求求仙君救救我家,長子已逝……我那小女兒,我那小女兒,求求仙君救救我那小女兒吧!」
白若一嘆了口氣,示意葉上珠扶起了李夫人,道:「我們此番前來便是來解決此事的,我們先去華山畿。」他斜視一眼李亥,道:「你,隨後跟上。」
白若一祭出一朵白蓮,那白蓮轉瞬擴大,直到能滿足五六人同乘才堪堪停下,帶上盛有蔽膝的木匣,他們乘上白蓮。白蓮飛躍天際,下方的李府逐漸遠去,隱約聽見李亥匆忙吩咐家僕準備馬車。
吹了會兒夜風,石羽涅冷地緊了緊衣服,問道:「仙尊怎麼不捎上李亥?他乘馬車去少說也要比我們晚上一日。」
石羽涅是個從不以惡意揣度他人的純善之輩,看到什麼心有疑惑就直接說了。蘇夜和他不一樣,看慣了人間冷暖與險惡,揣度人心也是有一套,在白若一開口前,他直截說:「少主啊,今日李亥的言詞多少帶了點謊話,我們只有在他前面趕去,他才來不及布置些什麼。」
石羽涅是個傻孩子,「他幹嘛要說謊啊?我們幫他把問題解決了不是好事嗎?」
鍾續抱著劍,補充道:「那華山畿神女冢的事情應該是李亥說漏嘴了,他根本就不想讓我們知道神女冢的事情。」
蘇夜細思后道:「這麼看,蔽膝比那女鬼要邪多了。不過,這夜裡唱歌的鬼魅和神女蔽膝又有什麼關係?」
白若一彷彿想到了什麼,皺眉不語,只冷淡低語:「去看看就知道了。」
白蓮的速度極快,短短一個時辰便趕得上策馬一日了,奈何昨夜被女鬼鬧地沒怎麼休息,在白蓮上打了個盹醒來後到了華山畿,已是黎明時分。
興許是時候還早,此處的小山村靜謐異常,五人抵達的時候天才剛亮沒多久,卻連個雞鳴聲都沒有。遠遠地傳來奇異的樂聲,一列身披黃白色桑麻衣衫的樂手吹著嗩吶,從巷子里拐了出來,漫天飛舞的黃白紙錢撒的到處都是,蘇夜閃身避過了幾張從天而降的紙錢,暗自呸了聲:晦氣!
葉上珠好奇道:「這是出殯么?怎麼這麼早?」
眾人都覺著怪異,一般出殯不會這麼早,大多都是午時過後,定然不會天剛亮就出殯。何況這整個送葬隊伍除了嗩吶哀樂,連親屬哭喪都沒有,這實在是有些反常不合規矩。
送葬隊伍靠近后,蘇夜幾人閃身給隊伍讓出一條道。送葬隊在眼前路過,沒有人對他們這幾個外鄉人感到好奇,連看都沒看一眼。湊近后,蘇夜瞧見這送葬隊居然連口棺材都沒有,那送什麼葬?
蘇夜暗暗嘀咕道:「真是奇怪,沒有屍體,送誰入葬啊?」話音剛落便瞧見隊伍後面幾個人抬著幾口箱子,箱子上密密麻麻貼著赤筆黃頁的符紙。以蘇夜的眼力都能看得出,那些符紙大多沒什麼用,應該是村裡無人涉及仙門法術,沒有個懂行的人幫著看看,被騙了。
鍾續吃了一驚,「莫非葬的是邪祟?」
白若一說:「並非,箱子里是骨灰。」
眾人吃驚:「骨灰?」
真是奇怪,一般村民去世之後,停屍七日,歷經初喪、設奠立帷堂、訃告、為位為銘、弔喪贈禭后入殮,而後抬棺土葬,沒有誰會願意被火化成骨灰,又不是和尚。
你若是告訴誰,你死後要火化,他定當認為你是在罵他死無全屍。
葉上珠是個小姑娘見不得這般傷感的事情,哀婉嘆息一聲道:「若非不得已,家屬也決計不會讓家人死後只剩一柸骨函吧。」
蘇夜覺得葉上珠目光灼灼地看得自己有些心慌,兀自拉了一把鍾續擋在自己身前,漫不經心地朝白若一嘻嘻一笑,「師尊,我們往裡面走走看吧。」
白若一頷首,幾人正欲走進村中,那走在喪葬隊伍最後的一個青年拉住了蘇夜的袖子。那青年抬頭,相貌清俊卻面蒼如死屍,眼下淡淡淤青泛著黑氣,眼裡半分生人氣息都沒有。
力竭聲衰道:「你們外鄉人,別在此逗留了,趕緊離開。」一說完這話他直愣愣地鬆了手,再也不看他們,垂著頭跟著喪葬隊伍走了。
蘇夜嘀咕:「這個人有古怪。」
石羽涅道:「仙尊,我們還……進去嗎?」
白若一道:「確實頗為古怪,進去看看吧,你們跟好了不要走散。」
他們從村口往裡走,漸漸看到一片盛放的桃花林,生長在溪水的兩岸,長達幾百步,中間沒有別的樹,花草鮮嫩美麗,落花紛紛的散在地上,路面上還零星有些黃白的紙錢,畫面頗為詭異。繼續往裡走,到了林子盡頭,一片平坦寬廣的土地,一排排整齊的房舍,田地肥沃,池沼邊上桑梓挺拔,煞是好看,儼然是一處世外桃源。
野間阡陌交錯,雞鴨彘犬悠然自得,人們在田野里來來往往耕種勞作,奇怪的是太過安靜了,人與人之間沒有攀談,動物也都沒有吱聲的。
蘇夜覺著奇怪,笑道:「這些雞鴨該不會都是啞巴吧?咱們來了個啞巴村?」見沒人離他,他拍了拍石羽涅的肩,笑嘻嘻道:「反正這些雞啊鴨啊的又不會喊救命,不如咱們抓一兩隻烤著吃?」
從昨夜到現在還沒吃飯呢,實在有些餓了。
石羽涅是個正經仙門出生的貴公子,沒想到還能這麼操作,有些惶恐地連連擺手,「不了吧,這多不好啊……」
鍾續鼻腔出聲,沒好氣道:「雞鳴狗盜,果真是——」
蘇夜連忙接話:「市井腌臢地養出來的小混蛋是吧?我說大表哥,你這話說了這麼多年了不膩嗎?下次換個說詞唄。」
鍾續冷哼一聲,沒理他,不想在白若一面前失態,他是頂頂尊重這位不世出的神祇仙尊的。
他們到處走著,逛著,看著,卻沒有人理會,彷彿就是沒看見這幾個人一般,蘇夜招了個準備下田的漢子問:「敢問大哥,此處可是華山畿?」
那漢子連連擺手稱:「不知道,不知道,你們去問村長,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剛剛吃完早飯了,還要下田,然後回去吃中飯,吃完中飯我就下田插秧,然後就回去吃晚飯,吃完了天快黑了就該睡覺了。」他自言自語道了一大堆,神情木訥卻充斥著詭異的笑容。
那漢子說完話就掙開了蘇夜,笑吟吟地下了地。
蘇夜愣住了,覺著寒氣深深,縮了縮脖子,「師尊啊,你有沒有覺得這些人很奇怪啊。」
白若一沒理他,暗忖片刻說:「走吧,去村長家看看。」
他們又問了個人,還是同剛剛那漢子一般反應,將自己一天該做的事情從頭至尾自言自語羅列了一番,但好歹問出了村長家在何處。
村長是個年邁的老者,家同其他村民住的房子差不太多,就是院子稍微大一些,多了幾間房屋。村長不同於其他村民,對他們非常熱情,很爽快地就邀請他們來家裡做客,說要設酒殺雞做飯來款待他們。
石羽涅聽聞慌忙道:「不必如此客氣,我們只是來打聽些事情的。」
那村長彷彿根本沒聽見他們說什麼,面容上笑嘻嘻的,自顧自地在院子里逮雞,那雞也奇怪,不躲不避,任由村長抓了隔脖放血。
村長一邊忙活著一邊自言自語道:「今日家中有貴客,一行五人來我村,村中羞澀無珍饈,只得儘力招待之。南居早已收拾妥,床褥被罩皆換新,烹羊宰牛皆沒有,只得殺雞來待客,綿延桃林釀作酒,大夢三生醉中求……」
「…………」
村長反反覆復唱了好幾遍,這時候,蘇夜他們才確認這村長恐怕也和那些村民一樣,每個人都做著自己每天的本分工作,而此刻村長的工作就是招待客人。
蘇夜靠近了白若一幾步:「師尊,你有沒有覺得……整個村都好古怪。」
村長露著笑嘻嘻的面容,舉著手中的殺牛刀一點點宰割著默不作聲的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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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夜:我猜這個村長要請我們喝酒,師尊酒量好像不太行,太好了!
白若一:???
蘇夜:村長家客房好像不多呀,我們這麼多人,我得跟師尊擠擠吧?真難過!
白若一:!!!!
村長:恰飯嗎?你們恰飯我磕糖!
鍾續:!!一把年紀,為老不尊!
蘇夜:這裡年紀最大的……O_o你是在說師尊???!!
白若一扶額:懷念他的小竹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