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壁畫

神女壁畫

猝不及防,白紵卷著蘇夜將他拽到白若一身邊,而後石床被不知哪兒伸出的藤蔓猛然抽斷,碎石翻飛。

白紵鬆開蘇夜,同那襲來的藤蔓纏鬥,蘇夜才看清是剛剛背後的巨樹上伸出的藤蔓襲擊了他。

這是什麼東西?

藤蔓雖然堅韌,但在白紵的攻擊下很快便碎成了幾節,像死蛇一般扭曲了幾下便再沒動靜了。

那顆巨樹上的葉子嘩啦啦顫動了幾下,這棵樹的高度難以估測,也不知石室的山洞有多高,高處隱入黑暗難覓其蹤。

白若一道:「身處險地,應當時刻保持警惕,不可鬆懈!」

「……嗯。」

蘇夜羞愧低頭暗應了聲,他剛剛還以為白若一又要抽他,就像獵物遇到獵人一般本能地惶恐,豈料非但沒抽他還救了他。

其實他一貫以來警惕性就不算輕,只是不知怎麼的只要有白若一在身邊他就本能地覺得不會有什麼危險。也沒想過師尊現在受了傷,萬一他來不及救自己,那他現在豈不是死的很冤?

立在石室中央的巨樹高大粗壯,僅樹榦就有七八個成年人合抱那麼粗,樹皮蒼老虯勁,枝葉翠綠盎然,它整整鋪滿了上空,倒像是結了個穹頂。

剛進來的時候沒仔細看,現在才發覺這棵樹著實詭異,沒有充足的陽光,就連土壤和水份都是有限的,怎麼可能長得成這麼巨大的樹木。

蘇夜感嘆:「這樹得長了多少年了啊?難不成真的成精了?」

白若一道:「這是……建木樹,這一株少說也活了上萬年了。傳說在上古時期便是以建木樹連接天地,溝通人神。」

蘇夜驚嘆:「這麼厲害?」

白若一沉思蹙眉:「我只在崑崙之巔見過建木樹,它怎麼會生長在這裡?」

蘇夜疑惑道:「崑崙之巔?是崑崙八十一城嗎?師尊以前真的去過那裡?」

崑崙八十一城原本是眾修仙門派的朝聖地,后被魔君侵佔,於崑崙之巔的崑崙神殿中懸立審判之劍,就此入魔。

顯然這些關鍵詞勾起了白若一一些不太愉悅的情緒,他頓時面色不悅,皺眉狠狠剜了一眼蘇夜,咬牙問。

「你在哪兒聽來的?」

「話本啊!」

「都是些胡言亂語!你以後莫要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哦……」

其實他想問:師尊,你是不是聽過說書先生講過那些故事或者看過那些話本子?

但他慫,他不敢。

師尊這個語氣說這個話,警告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哪裡敢忤逆?

白若一:「我上去看看,你……」他本想說你在這裡等我,但想到前幾次他把蘇夜丟下后不是受傷就是莽撞出問題,於是道:「跟緊了。」

蘇夜立馬乖巧地如同小雞啄米般頻頻點頭。

白若一召出白紵,幻化出的白綢如靈蛇般飛上樹梢,纏繞在穹頂的藤枝上,他攥緊手中的白紵一個飛身便騰空而起越上穹頂。

白衣翻飛,及踝的墨發未綰一縷飄散了一身,身姿輕盈如飛燕,黑白分明如潑墨,真真是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

蘇夜看的愣怔了很久都未回過神,直到他師尊站在穹頂上喊了他好幾聲,他才反應過來,有樣學樣召出自己腕間的冰絛,變化出一條軟鞭。

騰空而起,落到了白若一身邊。

蘇夜運用靈力驅亮腕間的冰絛,冰絛照射著四周。

眼前景象著實震驚了蘇夜。

無數的藤蔓和樹枝密密麻麻像蛛網般糾結在一起,編織出可以站立的地面,一直延伸到邊際黑暗之處,彷彿寬廣地無邊無際。而在中央粗壯樹榦的位置靜置了一具棺木,那棺材的顏色暗紅如陳年積血乾涸后的狀態,周圍纏繞著些微微蠕動的藤蔓。

蘇夜好奇,覺著那棺材眼熟,便朝著那棺材走去,白若一卻似是不經意地將他攬在後面,淡淡道:「小心些。」

自己則先身而上。

他這般舉止在曾經的蘇夜看來是覺得師尊修為強悍,又是正道眼中神祇般的存在,無論遇到什麼危險都習慣性地將他人護在身後。可面對他這個徒弟,蘇夜卻覺得自己師尊從未看重過自己,甚至任由他人對他說三道四,審訊蒙冤也不管不顧。

但此刻,經歷了幾次劫難,蘇夜心中生出了一絲柔軟。

師尊是在護著他……

他亦步亦趨跟在白若一身後,只見白若一凌空甩出白紵使勁抽在棺材周圍的藤蔓上,瞬間火花四濺,藤蔓接二連三盡數斷裂。

感受不到什麼兇險的氣息,他卻還是將蘇夜護在身後,白紵卷著棺材蓋在空中騰飛后掉落在藤蔓鋪就的地面上。

誰知竟然驚擾了地面上的藤蔓,那些藤蔓彷彿活了一般開始蠕動,爬向了漆紅的棺材蓋也堵死了他們上來的那處縫隙。

蘇夜暗罵一聲「糟糕。」

掏出一柄匕首朝著腳下藤蔓狠狠砍去,豈料這藤蔓皮糙肉厚,非但紋絲不動竟然連藤皮都未傷分毫。

蘇夜嗓子發乾:「糟了,師尊,我們出不去了。」

師尊沒理他,盯著棺材徑直走去,棺材並未有其他異樣,裡面躺著兩個人。

準確的來說,算一個人。

那裡面神情安詳,唇角還掛著一絲笑意,雙手跌在腹部的人正是此前跌入洞中的商陸,他此刻身上穿著大紅婚服,頭上戴著的也是新郎新婚當日的金色發冠,而他身邊躺著的是一襲新嫁娘的紅色喜服。

青梅別竹馬,相隔如參商。

而後的十餘年直到身死都未曾再能見一面。

竟未想到再見已是一人一鬼……

竟未想到生前不得相守,死後卻能同穴而葬……

可這葬下的人……只有商陸……

霓茶的屍身……早已化為灰燼,燃在了那煉丹爐中,也焚在了貪婪的人心裡……

甚至魂魄都散了……

蘇夜恍惚間回憶起霓茶的過往,覺得恨意滋長卻又心生寬慰。他曾進入幻境后經歷了霓茶經歷的過往,他能感受她的痛苦,體會她的情緒,謂之共情。

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忍不住竟掉了幾滴眼淚。

他眼淚簌簌,眼眶泛紅,忍不住哽咽,此刻他覺得自己傻極了,不好意思地看向白若一,道:「師尊,我沒想哭……嗝,忍不住……」

無奈不語,默不作聲,白若一操控白紵掀起棺材蓋蓋上,隔絕了內里的事物。

蘇夜瞬間就感覺到自己好多了,好像沒有剛剛那麼傷心了。

覺得自己丟臉,使勁擦了擦臉上掛著的淚漬。

但在白若一眼裡,他依舊眼眶泛紅,濕漉漉的眼睛黑白分明,像犬類動物的眼睛一般清澈,竟覺得有些可愛。

白若一忙錯開眼神,淡淡道:「他們的魂魄雖然散了,但在幻境中不會消逝,亦不會入輪迴,也許千百年後還會重新化形。」

幻境相當於區別塵世的另一個小世界,不入輪迴,不墮苦厄,裡面只有永恆,或許商陸和霓茶總有一日可再度於幻境中相逢相守……

那這幻境從何而來的?

蘇夜覺得疑惑便問:「師尊,我想起在幻境中,我聽那邪修說,霓茶是神裔,神裔是什麼?」

白若一以一個「孽徒不學無術」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蘇夜陡然心驚膽戰,莫非,莫非這個知識點在理論課上搖光仙君也說過了?

他的這個提問在白若一眼裡,恐怕就是小孩子問教書先生一二三四怎麼寫差不多了。

就在他還後悔自己亂問問題的時候,白若一併沒有計較他的不學無術。

淡淡道:「上古時期,人與神相處融洽,神女常來人間傳授學識與技藝,佑民豐收,而後天梯斷裂,神女回不去離恨天,便留在人間與人結合,有了子孫後代,神女的後代便被稱作神裔。除了修仙者以特殊的方式辨別血脈,能認出神裔之外,這些神裔與凡人無異。」

蘇夜:「如果與凡人無異,那從小在華山畿長大的孤女又怎麼有能力開啟幻境?」

「的確,但那不是普通幻境。」

半句話沒說完,白若一就開始往淹沒在黑暗中的邊緣走去,蘇夜緊跟其後。借著冰絛散發的光亮,他們看清了邊緣石壁上篆刻了一些壁畫。一路蜿蜒整整一圈石壁都是。

那壁畫雕刻的年代久遠了一些,有些痕迹都被磨滅了,雖然看起來費勁,但還算不妨礙理解。

壁畫上,天梯從雲層通向地面,地面上萬民跪伏,天梯上的神女仙氣飄飄,衣袂翻飛。

神女降臨凡間,手持神卷,教授凡人耕種紡織,凡人敬神,處處禮待。而後天道察覺神女私下凡間,加快了凡人文明進度,有違天道,於是斬斷天梯,揮離崑崙。

崑崙離開人間后,人間涴水肆虐,滌去了人間盡數山川靈氣。神女為挽救人間盡數隕落,只留下少量神女。

神女再也回不了離恨天,天洪之後人間靈氣稀薄,神女發揮不了神力,且再也無法保持不衰的容貌與亘古的壽命。

華山畿的凡人聽聞建木樹可通天地,多少是希望能幫助神女恢復神力,便從崑崙之巔移植而來,在這個山洞為神女建立了一個家。

神女與人類結合,誕下子嗣…

原本是個神在人間的美麗傳說,可蘇夜卻覺得越看越毛骨悚然,甚至感覺冷到了骨子裡,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師尊,我覺得這個故事,有些怪……」

畫盡意未盡,蘇夜便感覺他踩著的藤蔓開始整個晃動了起來,他站不穩險些跌倒,白若一一把拽住他胳膊,他連忙整個人都貼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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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他以身侍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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