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一百九十三)

不喜(一百九十三)

元宵過後,二月十二的花神節可就不遠了,日升月降地一天天過得也快。

德雲書院在天津設教的事兒也辦完了,最要緊的是那一紙印圖已經交到了二爺手裡。逗留了小半個月,這該寫的東西也都寫好了;咱芳爺這就該回家了。

有時這玩心一起吧,做什麼決定也就那麼一瞬時的事兒。咱爺們可不就是這脾性嘛,讓小廝收拾好東西偷摸回京就是不給家裡頭傳信。

小廝撓撓腦袋說不懂,爺說讓母親高興點,嚇她一下;這夫人每日都盼著少爺回去,無論傳信與否都是一樣高興的。夫人那樣端莊大氣的人,哪裡會有什麼過激的舉動。

爺說什麼就是什麼,爺說什麼都是對的。

天津城本就與盛京相鄰,來時,爺說不能著急否則會惹人懷疑;一早出門遊山玩水般地慢悠悠走到黃昏才到。

如今回程更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了,不知為何卻是一路馬腳不停。咱們芳爺這一路可都是快馬揚鞭,當然也不能累死馬兒,這每隔一個時辰就收收韁繩放慢步子讓馬兒喘口氣兒。

趕回盛京時也就是午後,剛下過一場雨,雖說半山上翠竹香氣散入空氣,可這沿途濕漉漉的都讓孫九芳有一股莫名煩躁。

到了家門前,少年橫腿過胯瀟洒下馬,撩袍一掃疾步進門繞過影壁就往後院去了。

母親就在院兒里,算算時辰應該也是午睡起身的時候了。

誰知這管家小跑跟上,眉開眼笑地:「少爺是要去給夫人請安嗎?夫人出門去了,您先回院子歇息會兒吧。」

他腳步一頓,莫名有些失落,問道:「什麼時候出去的?」

母親的起居一向是有規矩的,平日里輕易不會亂了套。而且母親睡得淺薄,每日午後都要睡會兒的,不然今兒這一天都無精打採的沒個精神頭兒。

董山乙可不就是閑的,每日里她娘親若是去看著綉坊的事兒,她就來孫府陪著母親睡午覺,嬌氣得不行。

「去了前街董家。」管家笑著,下巴沖院牆外的前一條街抬了抬。

兩家世交,祖父輩的傳下來有半百年的情分,宅子自然也住得近,串門那叫一個方便;「董家」兩字一出口,孫府都不用去打聽哪戶董家,眼皮子一抬就知道是誰了。

管家道:「聽說是董家的表少爺來提親了,夫人過去跟著看看。」

「誰?」爺們蹙眉反問,倒不是沒聽清,是沒敢信。

沒等管家回答,當下怒了起來,甩袍轉身快步往側門方向去;出了側門往南可不就是董家了嗎。

「誒!少爺!少爺!」管家有些不明就裡,只顧著在他身後喊著:「夫人就是過去看看,沒到半婚宴的時候吶!少爺!」

咱們芳爺什麼好東西沒吃過,差他們家一杯喜酒了?

「他敢!」芳爺身影消失在拐角處,衣料上的香味兒連著那一聲氣惱的餘音都還在原處飄著。

董家還掛著新年是留下的大紅燈籠,原本是覺著帶點福氣,今年能把孩子們的親事都給辦了。還有董家表親華貴的車馬也都在府門停著,管家正點著禮盒兒。

咱們芳爺在府門處一瞧見又變成了另一種味道,這心裡頭有一種說不出的不痛快,氣惱得他直想砸了這些東西。

董家的小廝是認得他的,當下就迎了上來,點頭哈腰:「芳少爺來啦,我這就通稟去!」說著,轉過身就小跑進去了。

孫九芳握緊了拳,握住了波濤洶湧的心事,徑直就領著人往裡走去。

管家只看了一眼也沒敢阻攔;自家小姐打小就喜歡他,兩孩子是一塊兒長大的,以後姑爺這位置十有**就是這位爺的。那人家來岳母家還要通報個什麼勁兒。

隨人家去好了。

院子里栽種的瓜果樹都被不久前的冬日霜雪給打蔫了,她打小喜歡這些,每到冬日就不高興好久。

呸!想什麼呢!

咱們芳爺正急步往裡走,看著滿院景色就冒出了這個念頭來,忍不住在心裡頭啐自個兒一口。

這都想的什麼亂七八糟的?

「哈哈哈」

屋裡說笑聲遠遠傳出院子。

「都是好孩子。」

夫人們的讚揚與囑咐也毫不吝嗇。

「這開年的喜酒最是香甜了。」

竟然還有母親的聲音。

「行,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一步兩步第三步,為什麼這麼遠。

「不行——」他終於到了,毫不猶豫就闖了進去,說不出理由地否定了那句話。

屋裡人不少,以夫人居多;反正不認識就不一一介紹了,他站在暖爐旁,身上還帶著春雨的寒氣。

「阿樹?」母親先是一愣,再是一喜,最後又變成了滿眼的不解:「你怎麼來?」

「娘,你怎麼來了?」他看著母親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議的難過。

母親怎麼能來,這事他孫九芳的母親啊。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傻話。」母親笑著,只當這孩子忙壞了;怎麼能這麼失禮呢,就這麼給闖進來了。

身周一通竊竊私語,夫人們都有些雲里霧裡的;九芳站在人堆兒里,吵嚷紛雜卻讓他覺得世上彷彿僅剩自己。

沒人支持你不要緊,要緊的是甚至沒人懂你。

「芳芳!」

這驚喜又滿是甜膩的話音兒,整個董家唯有那麼一個人。

董有朝,樹為木,是為朝朝暮暮。

「芳芳!」小朝正從屋外小跑進來,見了他當時就撲進了他懷裡,身周一陣鬨笑。

「芳芳~我好想你啊!」

在座的四位夫人都不是外人,兩位是娘親,兩位是姨母,都是打小見了他們長大的人,就是捂嘴笑了起來哪裡會生氣。

「你這孩子!」董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兒,佯裝生氣地凶了閨女一句,結果她還往她芳芳的懷裡縮得更緊了。

這一回,她撲進芳芳的懷裡時,芳芳接住了她,還抱了她。

這可是頭一回啊,旭日西升,臘月暖陽啊。

十幾年了,她容易嘛她?

孫九芳握住她的肩拉開了擁抱,眼睛漲得發疼,看著她而一字一句問:「你要嫁給別人了?」

「啊?」小朝有些不明就理,壓根兒也沒去聽,只顧著看他眼睛發紅了:「你怎麼了?是不是在天津累壞了啊?」

「我出個門你就要嫁人了是吧?」他見了這一副傻不拉幾還答非所問得樣子是真想揍她一頓,罵道:「董小朝!」

董屺被他給凶得一愣一愣的,她是聽管家說他回來了,這才興高采烈地小跑過來的,壓根兒沒明白他說什麼啊。

夫人們都笑了起來,有兩個這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剛一對視又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董夫人好福氣。」

「孩子這樣有意思,您這日子過得多舒心啊哈哈哈哈。」

「你這傻小子!」母親有些哭笑不得,站起身來擰了他一下,罵道:「董家表少爺提親的不是小朝,還不給夫人們賠禮!」

董家表少爺住盛京,但這媳婦兒不是盛京閨秀啊,但成親那天八抬大轎迎親總不能還跋山涉水去吧?這回啊,一是大夥一塊兒看看孩子品貌,二是說著借董家一天,從董家出嫁。

這孩子啊。

「啊!」沒等孫九芳回答,小朝一下樂地蹦了起來,抓著他的手臂反覆問著:「芳芳,你捨不得我啊!你捨不得我!」

誰說她傻,誰說的?

「我…」爺們喉嚨一梗,出口成章的本事一下丟了個精光。

轉過身去正兒八經地行禮,道:「晚輩失禮,各位夫人海涵。」

「沒事兒沒事兒,快別客套了。」

「就是,你們倆長這麼大是比旁人親近些,挺好的。」

「看看啊,這如膠似漆的;阿樹啊,趕緊讓你爹娘提親,娶回家去!」

「我…晚輩告退。」先生曾教過一個詞,曰:落荒而逃。

「芳芳!芳芳!」董屺一下追了出去,緊跟在他身後喊著:「芳芳你等等我!哎呦喂~疼!」

她從小就愛裝死,回回都這樣摔倒生病腹痛無力儘管隨便編扯,可偏偏他總是上當,屢試不爽。

「董山乙,你能不能消停會兒?」嘴裡頭嫌棄著,這頭還是毫不猶豫地轉身停下等她追過來。

「嘻嘻~抓到!」小朝又撲了上來,整個抱住他的手臂,甜聲兒道:「你叫我小朝的時候挺好的。」

「我要回家了。」他道。

「不許!」姑娘皺眉無賴著,手臂抱得是更緊了,

「你都不知道我多高興!」

「嘿嘿,你是不是覺得我要嫁人啦?」

「才不呢。說好嫁給你啊!」

「你什麼時候要來娶我啊~」

「芳芳~」

「嘿嘿,你是不是也特別喜歡我啊?」

「我就知道!」

「董山乙。」他原本的那股子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的想法已經退了不少,一下就被她給逗樂了:「你撒手好不好。」

「不好不好!」

董山乙說。

「你說!是不是特別喜歡我!」

「我不管,你說!」

「不然我就嫁給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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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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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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