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
穆昭鳳這番話,對於謝容姝來說,並未造成多大影響。
打從她知道皇帝中毒以後,便早已料到會出現什麼樣的結果。
無論哪種結果,謝容姝相信,只要她和楚淵夫妻同心,都能一起面對,共同解決,沒什麼好怕的。
然而,此刻的謝容姝,指尖正碰觸著楚淵的臉頰。
許是穆昭鳳的聲音,喚醒了楚淵的意識,謝容姝的腦海,浮現出一段屬於楚淵的、讓她極陌生的記憶——
記憶里,月華宮的正殿燭火昏黃,皇後娘娘的畫像前面,擺著祭奠的供果。
殿外雷聲陣陣,豆大的雨滴砸在琉璃瓦上,一如皇后自盡時的那個雨夜。
皇帝與楚淵對坐在臨窗的桌几旁,桌上一壺清酒,兩隻酒杯,父子二人難得坐下來對酌。
酒正酣時,皇帝的目光,審視地望著醉眼朦朧的楚淵,忽然開口問道:「這麼多年,朕始終不明白,當年你母後為何會自盡身亡,朕聽聞她臨去前,曾將你叫到身前,說了許多話,你可願意告訴朕,她都跟你說了什麼?」
楚淵佯裝眼神迷離,故作回憶許久,才緩緩道:「母后說,父皇乃當世明君,讓我定要好好聽父皇的話,做個對父皇,對朝廷有用的人……」
這樣的回答,顯然不能讓皇帝滿意。
他既不覺得自己是明君,也不相信皇后臨死前會對兒子說這些。
畢竟當初皇后死後,承恩公府的態度做不得假。
皇帝始終在意,皇后偷聽到的那些話,令他再也沒法在顧家人面前,披上偽善的外衣。
而楚淵提到「明君」二字,只讓他覺得諷刺。
「朕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這江山以後都是你的。」皇帝面上帶了幾許惆悵,故作不經意地問:「你母后可曾向你提及……西疆大巫生前曾贈送給她的神葯?」
「神葯?什麼神葯?」楚淵茫然地道:「兒臣不記得母后提過什麼神葯。」
皇帝的神色,因著這話,倏然淡漠了幾分,看向楚淵的眼神,也透出涼薄的意味。
他伸手執起桌上的玉壺,搖了搖,揚聲道:「高傳良,把西疆進貢的美酒拿來,今夜朕要與六郎不醉不歸。」
隨著這話,高公公端著朱紅的托盤,走上前。
托盤之上是另一隻玉壺,壺身雕著張牙舞爪的玉龍,看上去精巧無比。
謝容姝從楚淵的視線看過去,立時認出這壺,便是當初年幼的楚淵,在月華宮外看見的,高傳良端去給皇后時,盛著毒酒的酒壺。
皇帝親手從托盤上拿起雕龍玉壺,給楚淵倒了杯酒。
「來,嘗嘗。」皇帝看向楚淵,意有所指地道:「你母後生前喜歡這酒,今日是她的忌日,最是應景不過。」
楚淵垂眸,修長的手指接過酒杯,頓了頓,對著皇帝道:「兒臣先敬父皇。」
皇帝笑笑,也給自己添了杯酒。
「你我父子二人,當同飲才是。」說完這句,他執杯輕碰楚淵手裡的酒杯,示意楚淵先飲。
楚淵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而皇帝卻只是以手掩杯,放在唇邊狀似淺酌一口,便將酒杯放回到了托盤上。
毒酒入腹,雖然沒有立時發作,楚淵仍佯裝酒力不支,醉眼朦朧地道:「父皇恕罪,兒臣……兒臣喝多了,恐在父皇面前失態,先……先行告退。」
他說著,雙手撐在桌子上,搖搖晃晃站起身,又不受控制跌坐回去,伏在桌子上「醉」了過去。
「殿下?殿下?」高公公推了推楚淵的身子,輕喚出聲。
楚淵沒有回應。
不多時,女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楚淵的耳畔響起皇帝與穆昭鳳的對話聲:
「鳳兒,你不是說這葯不會那麼快見效么?怎地六郎剛吃過酒,就暈過去了?」
「皇上,寧王這是喝醉酒醉過去了,您且放心,這葯要兩三日才會起效,承恩公府那邊絕查不出端倪。」
「最好是這樣。」皇帝沉冷地道:「此番朕只想藉機試探承恩公府會不會拿出大巫留下的神葯,萬不能再讓六郎出事,否則承恩公那裡必會起疑心,到時就不好收場了。」
穆昭鳳笑著道:「寧王的性命,關乎承恩公闔府的前程,承恩公必會為了救治寧王,傾其所有,更何況是大巫留下的神葯……臣妾先祝皇上得償所願了。」
謝容姝看到此,蹙了蹙眉,心裡生出幾許疑竇。
在她記憶里,自重生以來,除了她與楚淵初相識的那段日子以外,楚淵一直都在西北,從不曾在京城逗留過太多時候,更別提會發生「身染重病」、承恩公不得不傾其所有為楚淵治病之事。
楚淵的這段記憶,究竟是從何而來?
就像是在回應謝容姝的疑問——
楚淵腦海中的記憶,忽然變得凌亂起來。
謝容姝看見楚淵被高傳良送回了寧王府,又過兩天,那日飲下的酒中之毒,開始發作。
顧淮將一枚藥丸,親自遞進楚淵手裡:「這是你要的假死葯,服藥以後,身體便會脈息全無,能持續三日,父親已經安排好一切,事成之後你便帶著鳳山軍出關去,再也不要回來。」
謝容姝聽見這話,心裡打了個突。
假死,出關,再也不回來。
她還來不及細品這幾個詞背後的深意,就見楚淵腦中的記憶,再次一轉,眼前的畫面變得漆黑一片。
「寧王薨了……」
隨著一陣哀慟的哭聲,三喜哀痛到極點的聲音,讓謝容姝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