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你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穆元興吃驚地道。
這秘葯本就是西疆王傳承之物,當年父王傳到他手裡,僅剩三枚,唯有已故的父王與他才知道此事,眼前這個年輕人,語氣卻如此篤定,莫非他有鬼神之力,能未卜先知不成?
穆元興再一想到此番楚淵明明身中秘葯之毒,卻在短短几日之內便安然無恙,心底更生出几絲駭然。
楚淵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並不多做解釋,意有所指道:「本王的血可以解毒,應是與前代大巫有些淵源,如今皇帝以承恩公府和忠毅侯府兩府性命相挾,限本王半日內進宮用血為他解毒,你當能猜出來,本王要這枚秘葯,究竟有何用意。」
穆元興驚疑不定望著他,只轉瞬的功夫,便明白了楚淵的意圖。
那秘葯無色無味,短時間之內更驗不出毒性,可若是溶進楚淵血液里,給已經病入膏肓的皇帝服食,那可就是毒上加毒,一命嗚呼啊……
「殿下可知道,就算您的血能解毒,只要體內餘毒未清,再服此葯,很有可能會暴斃身亡,若您死了……那丫頭該怎麼辦?」
楚淵沉默幾息,方道:「若當真是這樣的結果,姜家和顧家自會護她周全,反倒是你……」他眸色沉沉望著穆元興:「本王助你救出穆惜月後,若她還執迷不悟,本王自會讓手下取她性命,你不想她死,便將她看管好了。」
「您放心。」穆元興連忙允諾道:「我帶她遠走高飛,日後絕不踏進大周一步。」
皇帝留給楚淵的時間有限,他對穆元興的話不置可否,直接伸出手:「葯呢?」
穆元興見他心意已決,猶豫再三,撕開袍袖裡的夾層,拿出一枚拇指肚大小的蠟丸,放到楚淵掌心。
「這最後一枚秘葯,比之前兩枚藥力更勝,殿下……還是要三思啊。」穆元興勸道。
楚淵將蠟丸收進袖中,這才分派人手,命暗衛帶穆元興從密道離開,去找尋穆惜月的下落。
安排完這些,楚淵走到書案前,揮筆寫了一張紙箋,連同隨身的玉佩,一併交到暗衛手中。
「待會兒若王妃問起,便將這兩樣東西交給她,你去一趟承恩公府,知會顧淮,讓他尋個安全的地方,親自護送王妃和兩府家眷前往,倘若本王此番能安然歸來,便親自去接王妃……」
說到此,楚淵頓了頓,想到自己不告而別,定會令謝容姝焦急憂慮,便又囑咐道:「除了進宮之事以外,王妃做什麼都莫要攔著她。」
暗衛領命,拿著東西默默退了下去。
楚淵走到書房外,朝謝容姝的院子深深看了一眼,鳳眸儘是不舍。待他再回頭,俊美的面容重又覆上了寒冰。
「走吧,進宮去。」他淡淡吩咐道。
在楚淵的有意隱瞞下,足足一個時辰以後,圍在翠雲別莊的禁軍,被皇帝親自下令撤離,謝容姝才得知楚淵已離開翠雲別莊,回京入宮的消息。
她打開楚淵命暗衛交給她的紙箋,上面只寥寥寫著幾個字:「家中諸事便託付於你了,三日後,等我回來。」
語氣稀鬆平常,彷彿他此番不過是回宮小住。
可謝容姝卻清楚知道,他不告而別便意味著想要獨自承擔一切,此行定然兇險萬分。
「備車,我要進宮。」
此時此刻,謝容姝只有一個念頭——憑藉窺人記憶的能力,若她時刻陪在在楚淵身側,說不定能助他化險為夷。
就算再不濟……即便是死,能同楚淵死在一塊,也是好的。
然而,謝容姝剛上了馬車,便被聞訊趕來的顧淮攔在了莊子門口。
顧淮揮退隨行之人,走到車窗旁,隔著紗簾低聲將實情向謝容姝道出:「皇上以承恩公和忠毅侯兩府性命要挾,密令寧王半日之內入宮為他解毒,殿下匆匆離開,便是不想久拖,連累兩府。」
謝容姝的心狠狠一緊,指尖微顫。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皇帝竟涼薄至此,楚淵不過才剛剛蘇醒,他就迫不及待直接限時半日讓楚淵進宮。
「世子既知道此事,怎不想辦法攔住殿下,反而專門跑到城外來攔我?承恩公府難道真能眼睜睜看著殿下活生生淪為皇上的葯人么?」她痛聲道。
「王妃息怒。」顧淮忙道:「殿下的安危比承恩公府闔府的性命都重要,家父也是在殿下入宮以後,才知道『限時半日』這回事。王妃有所不知,皇上原想將此事秘而不宣,暗中進行。然而方才殿下進宮前,卻有意在眾目睽睽之下策馬過街,更跪於宮門外,宣稱願入宮以血入葯為皇上解毒,此事已然震驚朝野,滿朝文武乃至全城百姓如今已皆知皇上命不久矣,只能靠殿下之血才能續命……」
說到此,顧淮頓了頓,又道:「殿下如此行事,想必心中定已有了對策。殿下臨走前,專門交代,讓我親自護送王妃和顧、姜兩府家眷前往安全地方,並允諾事成之後親自來接王妃……還請王妃能理解殿下的苦心,讓殿下免去後顧之憂。」
謝容姝聽到是楚淵讓顧淮來的,心下更是一痛。
自己明明就在莊子里,可楚淵卻沒當面告訴自己,反而捨近求遠,讓顧淮前來相勸。
謝容姝再低頭看向被自己攥在手裡的字條,登時便想明白,楚淵此番籌謀中,定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向她開口。
顧淮久久沒聽到謝容姝的回應,忖度著又道:「王妃且冷靜想想,如今皇上雖然將圍在兩府外頭的禁衛撤去,可心中定然十分惱怒殿下方才作為,倘若王妃此時進宮去,皇上怕是要為難王妃……如此一來,殿下在宮中行事也會受到掣肘。王妃與其進宮授人以柄,不如同在下一起,好生照顧兩府家眷,在宮外做好準備接應殿下。」
謝容姝並非一意孤行之人,既然窺得楚淵的想法,她只能尊重他的決定。
只是,謝容姝不知道楚淵將如何破此困局,心下難免憂心忐忑,不由問道:「殿下可還說了什麼?」
顧淮沉默幾息,如實回答道:「殿下說,除了進宮以外,無論王妃做什麼事,都由著您。」
謝容姝唇角噙起一抹苦笑,楚淵人在宮裡,情況不明,她在宮外又怎敢貿然做什麼呢。
「知道了。」謝容姝朝顧淮道了謝,略一思索便道:「此處莊子有密道通往運河,與其將兩府親眷暗中轉移去別處,不如就由我出面,借著為皇上和殿下祈福的名義,請兩府女眷來莊子上做客,既可掩人耳目,也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顧淮本就有此意,聽到謝容姝這麼說,眼底難掩讚賞之色。
兩人商議好細節,顧淮便告辭離去。
待到謝容姝回到莊子上,想到楚淵進宮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穆元興,便將下午隨侍在楚淵身側的暗衛招到跟前,問道:「穆元興人呢?和殿下見過面以後,去了何處?」
暗衛:「殿下指派了人手給穆先生,朝徐懷遠幾個莊子去了,正在打探穆惜月被徐懷遠藏在何處,只要找到穆惜月的藏身地點,今晚就會動手。」
謝容姝心下微詫。
「穆惜月竟是徐懷遠抓走的?」
「穆元興是這麼說的。」暗衛揣測道:「先前驛館早已被禁軍嚴加看管,徐懷遠現如今掌管著禁軍,除了他,別人怕也沒這個本事。」
謝容姝蹙了蹙眉。
皇帝如今對穆惜月恨之入骨,在這種節骨眼上,徐懷遠竟敢冒著謀逆之罪,救出和藏匿穆惜月,以她對徐懷遠的了解,這其中恐有更大的圖謀。
徐懷遠同她和楚淵一樣,都是洞悉前世之人,如今楚淵已經進宮去,徐懷遠又掌管著禁軍,她很難不多想。
「以徐懷遠的性格,未必有那個膽子敢將人藏進威遠侯府里,我記得晉王在上清宮山腳還有一處宅邸,你且帶人去那裡探探,徐懷遠或許會將穆惜月藏在那裡。」
暗衛聽見這話,神色瞬間凝重起來。
他深知在這個節骨眼上,若穆惜月果真被徐懷遠藏在晉王莊子上,便意味著晉王也已參與其中,一旦牽扯到晉王,徐懷遠之舉,便不是藏匿兇犯這麼簡單。他們去救穆惜月,也須得更加小心謹慎。
謝容姝見他意會,不再多說什麼,只囑咐倘若救出穆惜月,便帶穆元興來見她。
暗衛領命,自去安排不提。
與此同時——
寂靜空曠的太極殿上,皇帝神色懨懨倚坐在龍椅上,一雙深沉的眼眸,看向立在大殿正中的楚淵:「追根究底還是不相信朕,覺得朕會害了你,才會有意將事情鬧得滿朝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來救朕性命的,也罷,朕如今已經撤去兩府外面的禁衛,若你能為朕解毒,待朕康復以後,便立你為儲君。」
說到此,皇帝用飽含痛心的語調,意味深長地道:「六郎,你是朕的親生兒子,是朕的骨血,朕的江山終究是要傳給你的。當年你母后之死,皆因承恩公手中權勢過大,老承恩公太過強勢,為了楚家的江山,有些事朕不得不為之。你須知道,你姓楚,不姓顧,一國之君總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待你日後坐上朕的位子,就會明白朕的苦心。」
楚淵垂下眼眸,眼底閃過一絲嘲弄。
事到如今,皇帝竟還想著挑撥他與承恩公府之間的關係。
楚淵並不回應皇帝的話,伸出手,從朱紅托盤上,拿起鑲滿寶石的匕首,在自己的腕側劃開一道血口。
殷紅的血線墜入白玉碗中,散發出濃稠的血腥氣。
待到將白玉碗裝滿鮮血,楚淵拿起一旁的白布裹住傷口,對著皇帝道:「每日一碗血,連服三日,便可解你身上之毒。臣對儲君之位沒有興趣,待毒解之後,臣自請前往封地,此生做個閑散之人,再不踏足京城半步。」
皇帝深沉的眼底,劃過一抹輕蔑之色。
他從不相信世間會有人對這至高無上的權力沒有興趣,更何況是他的兒子。
在他看來,楚淵這番說辭不過是以退為進的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