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不要讓建奴逃走
劉招孫帶著最強悍的一百名家丁,踏雪而去,沿途明軍見他們凶神惡煞,連忙讓開道路。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眾家丁兵刃鎧甲上,泛著滲人寒光。
「待會兒不可放走一個!」
眾家丁轟然應諾,各人眼中流露出嗜血之色。
劉總兵麾下一千五百精銳家丁,隨他多年征戰,征朝鮮、定播州,都有這些家丁功勞。
這次來遼東剿滅奴賊,劉綎只帶來七百家丁。
不止是劉綎,同來的幾位總兵皆是如此。
四位總兵老爺一致以為:相比蒙古各部,建奴不過疥鮮之疾。
大軍分兵合擊,只要旬日之間,攻克赫圖阿拉,屠幾個寨子,走個過場就算解決了,就像幾十年前對付建州王杲那樣。
離杜松塘馬越來越近,劉招孫握緊刀柄,餘光去瞟箭插所在的位置。
他箭法嫻熟,近戰格殺亦是了得。
其他家丁也放慢馬速,做好接戰準備。
劉招孫朝家丁使了個眼色,各人佔據有利位置,封住了對面明軍退路。
對面十幾人穿著明軍胖襖,外面罩著棉甲,頭戴明盔,劉招孫看了幾眼,卻看不清他們髮辮樣式。
為首塘馬上前一步,手捧總兵令箭,對劉招孫道:
「來將何人?我等找劉總兵說話!劉總兵為何還不到?」
劉招孫環顧四周,注意到那塘馬身後,已有人將手指伸向刀鞘,看那握刀動作,顯然不是明軍。
「總兵軍務繁忙!某乃總兵麾下劉把總!你們又是何人?阻擋大軍行軍,該當何罪!」
那塘馬連忙搖手:
「我等是杜總兵親隨,杜總兵在薩爾滸擊潰建奴,滅鑲黃旗、正白旗五千餘人,生擒代善,陣斬皇台吉,努爾哈赤敗逃,杜總兵率精銳朝赫圖阿拉追去了。」
「杜總兵有令,讓你等即刻進兵,務必在明日日落前趕往赫圖阿拉,合擊建奴,毋使奴賊一人逃脫!」
塘馬說完這些便不再說話,神色緊張的打量四周,隱約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
眾家丁則是臉色陰沉,他們都是桀驁不馴之輩,生性兇悍。
眼前這些人憑一隻令箭,就敢對劉總兵大呼小叫,杜總兵劉總兵皆為總兵,為何劉總兵就要低人一等?
劉招孫示意大家稍稍平靜,揮鞭催動馬匹,來到那塘馬面前:
「說得好,不要放走一個建奴!未曾想奴賊竟如此不堪一擊,杜總兵威武!我明軍威武!不過我南兵也不是吃素的!本將這就稟告義父,讓他老人家立即進兵,與杜總兵合兵,攻克赫圖阿拉,掃穴犁庭!宰了努爾哈赤!」
塘馬聽見這話,臉上露出如釋重負表情,他剛準備向這位劉把總道謝,忽聽一個聲音:
「幾位兄弟從界藩趕來,給咱們南兵送軍功來了,這冰天雪地的,往返一趟,好生辛苦,快到後邊歇息,我讓家丁款待各位!昨日捕獲幾頭野豬,野豬皮扒下來送幾位做皮靴,天寒地凍的,快走,去吃烤肉!酒也管夠。」
那塘馬聽了這話,表情有些異樣,嘴唇微微抽動,顯得很是不安。
他本是正黃旗旗下包衣,主子是大名鼎鼎的撫順駙馬李永芳。
這次被主子派到寬甸,打杜松旗號,為的就是引誘劉綎軍隊冒進,好讓鑲藍旗主子阿敏一舉將其殲滅。
一路走來頗為順利,明軍哨探稀疏,零星幾個夜不收也被他們幹掉,就在以為即將大功告成時,半路殺出了這個劉把總,好生可惡。
「劉把總好意,小的心領了,只是軍情急迫,我等須儘早趕回界藩向杜總兵復命!晚了若遇上奴賊哨馬,誤了軍情,小的可擔待不起!」
說著,他朝身邊眾人使了個眼色,揚鞭催馬就要離去,剛走了幾步又被那劉把總叫住。
「慢著!你們從界凡過來,往返百里,全身帶甲,這寒冷天氣,人不吃可以,馬也要補充草料,看你們騎得都是單馬,杜總兵愛惜馬力,咱又不是不知道,你們這般,不怕回去挨總兵軍棍?!」
劉招孫說話之際,眾家丁已驅馬上前,將退路封住。
那包衣奴才臉色大變,他抬頭望向劉招孫,感覺對方正直勾勾的望向自己,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具屍體。
「你!你們要作甚!可知阻擋塘馬,是大罪!」
包衣周圍,眾人紛紛拔出配刀,指向圍攏上來的家丁,卻沒人開口說話。
劉招孫一揮手,眾家丁將弓張開,數十支鋒利的重箭指向塘馬,後者臉色慘白,站在原地不敢亂動。
「你們幾個憨子,一人一馬,從界藩過來,奔波百里,馬不喘息,鎧甲鮮明,毫髮無傷,做戲做成這樣!當你主子是傻子還是當我劉招孫是傻子?」
「說!是哪個旗的?!」
對面一人忽然抽出重刀,調轉馬頭就朝這邊衝來,剛衝出幾步,劉招孫大喊一聲:
「死!」
弓弦嗡嗡震動,重箭飛速射出,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已射入那塘馬前胸,箭簇從後背慣出,只留下箭羽在棉甲上。
家丁紛紛射出重箭,將那人射成刺蝟,那騎手身子向旁邊歪去,跌落馬下。
「都不準動!誰動就殺誰!」
家丁手持騎槍圍攏上來,將剩餘的十幾人圍在中心,劉招孫大吼道:
「投降免死!」
說罷他衝上前去,掀開一名塘馬頭盔,底下赫然露出個光禿禿的腦袋和後腦勺上的金錢鼠尾辮。
「韃子?!」
眾家丁一片驚呼,各人臉上卻是露出獰笑,這下可以發財了。
圍在中間的建奴看逃脫不掉,索性舉起兵刃,準備最後一搏。
「留下幾個活口,其餘都殺了!」
嗖嗖幾支利箭劃過空中,外圍建奴被當場射死,中間那個包衣奴才跪倒在地,雙手舉起,放棄抵抗。
「搜他們身!銀子賞給你們,帶下去審訊!」
說罷,劉招孫指揮身邊幾個家丁:
「你們幾個,往西北方向,小心刺探,發現有建奴蹤跡,立即回來稟告!」
幾個家丁驅動馬匹,踩踏著積雪,消失在前面山道上。
半個時辰后,劉招孫押著倖存的五名包衣,兩個建奴真夷,來到義父面前,向他彙報剛才發生的一切。
「義父,孩兒審問明白,這些奴賊,假扮杜松親兵,跑來咱們這裡假傳軍令,是要引誘咱們冒進,妄想全殲東路軍!」
劉綎目光如劍,掃過地上跪著的幾名建奴斥候,此時建奴頭盔都被摘下,露出後面細長的金錢鼠尾發鞭。
杜松的令箭擺放在一邊,上面還有斑斑血跡,也不知是不是他老人家留下的。
劉綎目光在建奴和令箭之間遊走,眉間刀疤不時抽動。
忽然之間,他將鑌鐵大刀取下,重重砸在地上,嘆道:
「杜瘋子竟死了!被一箭射死的?」
「馬林把火銃火炮放在最外面,如此焉能不敗!」
「老奴還有兵馬多少?駐紮何處?杜總兵屍身何在?都問清楚了嗎?」
劉綎畢竟是刀口舔血百戰餘生,什麼屍山血海沒見過,在得知杜松、馬林潰敗后,先是震驚,片刻之後,便恢復了平靜。
努爾哈赤這狗賊下一步要幹什麼,不用問他也很清楚,四路大軍,兩路被滅,李如柏又靠不住。奴賊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東路軍了。
「義父,杜松輕敵冒進,將龔念遂留在渾河對岸,自己先行渡河,渡河后再次分兵,以一萬兵力攻打界凡,另一路進軍薩爾滸,皆被鑲黃旗分割包圍,撐了一日不到便全軍覆滅,那馬林倒是事先防守嚴密,只是火器擋不住建奴,敗的比杜松還快!據被咱們抓住的這個包衣供述,經此兩戰,建奴主力尚存,傷亡不過三千人……」
劉總兵神色凝重,半晌說不出話來,他不是沒見過敗仗,只是像杜松這樣一日之間便被奴賊滅掉兩萬多人,實在讓人惶恐。
如果真是如此,他需要重新評估努爾哈赤的實力。
若非今日劉招孫明察秋毫,東路軍必然繼續前行,這數萬大軍就會和杜松、馬林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此時距離從寬甸出發已過去五天,原路返回已是不可能。
不說孤軍深入,士氣為先,稍有不慎,便會全軍潰敗。即便是平安返回,楊鎬這賊人也不會放過自己。
若繼續向赫圖阿拉進發,單憑自己這點兵馬,怕不是努爾哈赤對手。
「杜松敗亡,馬林潰逃,咱們東路軍,為四路之中最弱,眼下進退兩難,小十三有什麼看法?」
不等劉綎說完,劉招孫便將心中謀略說出:
「義父,兵法雲,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軍當停止行軍,鼓舞士氣,擇一險地紮營,修築營壘,挖掘壕溝,設置拒馬,讓大軍結陣,浙兵在前,火銃手在後,多用重箭,派架梁馬哨探,斷絕奴賊刺探!那奴賊三日之間連破兩路大軍,奔波百里,便真是強兵,也必定睏乏,咱們以逸待勞,全力一擊,只要士氣不失,未必就是死地!立即派人向李如柏求援,讓遼兵側擊建奴西側,只要咱們堅守數日,奴賊自然潰敗!」
劉綎仔細看向劉招孫,這位義子剛殺了人,身上還有血跡,此刻殺氣騰騰,聽他說應對之策,不由頻頻點頭,頗為欣慰,此子還是懂得用兵之法,也虧得自己平日對他栽培。
「如何鼓舞士氣?」
劉招孫沉思片刻,斬釘截鐵道:
「東路軍缺餉嚴重,為今之計,只有先給兵士們補足糧餉,再曉以忠君愛國之大義·····」
聽到這話,劉綎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忠君愛國可以有,至於兵餉嘛,這個就·····
朝廷拖欠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不止是他們南兵,大明九邊重鎮,幾乎沒一個不拖欠的。
不過眼下情形,若不能鼓舞士氣,拚死一戰,自己便是杜松一樣的下場。
劉綎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
「杜松、馬林潰敗,除了冒進遭襲,其火器部署也有破綻,馬林雖善用兵,卻將炮銃設在大營外圍,不派人保護,想單靠火器便擊潰奴賊,哪有不敗的道理?」
劉綎目光投向遠處山崗,若有所思道:
「小十三,你剛才所說頗有章法,也不枉跟我這麼多年,只是那李如柏是什麼東西,你怕是不知!遼鎮的道道,為父以後再給你細講,總之,咱們不能求李如柏,找兩個可靠家丁,立即回瀋陽,向楊經略求援,瀋陽還有三千騎兵,杜松死了,馬林逃了,楊經略也該把他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了!」
他停頓了一會兒,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
「朝廷不發餉銀,咱自己發,這黃白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發了!」
劉招孫聞言大喜,他沒想到義父肯捨棄錢財,這讓他對明末武人又多了份敬重。
遼鎮與建奴之間的關係,作為穿越者,他並不十分瞭然,聽義父這口氣,顯然對李如柏頗為不滿,不過現在還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義父,我看那朝鮮兵也不是省油的燈,若不及早處置,等建奴攻上來,必將生亂!」
劉綎微微頷首,眼中不斷轉變眼色,作為萬曆援朝的重要將領,朝鮮兵是什麼德行,他是很清楚的。
這些朝鮮兵打仗平平,在戰場上拖後腿卻是很在行的,這次從寬甸進軍,之所以前行如此緩慢,除了路途艱險,便是因為他們在路上不斷拖延,時而借口糧草不濟,時而抱怨天寒難行。
「那依你的意思,該當如何?莫非將他們·····」
劉綎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手掌在脖頸上比劃了一下。
劉招孫連忙搖頭,朝鮮兵有一萬多人,全部殺掉當然不現實。
「義父,朝鮮兵統帥姜弘立,畏懼建奴如虎!竟敢私自與代善議和,此人貪財好色,喝兵血、扣糧餉,比遼鎮那幫丘八還黑,這些朝鮮兵不是嚷嚷著鬧餉嗎?不如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