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命就像一盞微弱的燭火
章孝原的職業是駕校教練,駕駛技術絕對是一流的。
而且,他是個急躁脾氣,還特別喜歡開快車。
但這一次,他卻將車開得很慢、很慢……
凌晨的沿海公路上車很少,他們的車不知道多少次被後車超了過去。
這要是放在以往,他的暴脾氣早就上來了。
想超他的車?做夢的時候還差不多!
但是,隨著一次次被超車,章孝原的心卻是沒有絲毫起伏。
這點爭勇鬥氣的小事,相比他心裡重重的思緒,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不止是這一次,或許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甚至,或許他的後半生,都不會再在路上與人鬥氣。
生命就像一盞微弱的燭火,只要一點點風,就會搖曳著熄滅。
不管燃燒時有多麼熾熱,熄滅后,終究只是一片冰冷!
正如那句「誰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所說,珍惜當下,無疑是最重要的。
而為了一時的鬥氣把自己置於危險的處境之中,無疑是極不明智的。
胡曉山的失蹤,當章孝原深刻地感受到了失去親人的痛苦。
他還是只姨父,相對於胡曉山的父母、姨媽來說,承受的痛苦其實要小得多。
可想而知,失去親人,根本就是難以承受之重!
所以,他一改之前的暴躁,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他不想自己成為那個被「失去」的人,也不想自己的愛人、親人、朋友因為他的「逝去」而悲傷、難過……
除此之外,章孝原也清楚,此次回到那個「傷心地」,真正的目的其實並不是為了去搜尋胡曉山。
真要是那樣的話,胡鴻宇夫婦他們也不會離開。
而是繼續留在那裡,完成那場不知道能不能完成的搜救。
之所以又回去,除了讓胡曉天去看看哥哥的罹難地,並滿足他下海搜尋哥哥的心愿外,其實還是懷著一份希望,想要看一看是不是真得會發生奇迹。
奇迹之所以會稱之為奇迹,自然是因為其並不會輕易發生。
甚至只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及至更小的幾率才會出現。
否則的話,何談奇迹?
而章孝原之所以放慢車速,除了身體和心理原因之外,便是因為心裡還存留著一份希冀——
他要給奇迹留出足夠的時間!
正如胡曉天說的那樣,大家都接受不了胡曉山的死。
或者說,大家都還抱著一線希望……
那是多麼好的一個孩子啊!
乖巧、懂事、知道疼人,雖然平時不太喜歡說話,但除了打彈弓的時候眼神有點犀利之外,平時待人接物總是那麼溫和、謙恭、有禮貌。
他學習又是那麼用功,一直都是親鄰們嘴裡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沒少成為大家激勵自家孩子的榜樣。
那些被比較的「自家的孩子」,卻也並不嫉恨胡曉山,而是真的當他當作目標,當作榜樣,當作成長路上的燈塔和動力……
雖說大海是漁民的最終歸宿,生於大海,歸於大海,也算是一個循環。
但曉山,還是個孩子啊!
二十歲,正是最美好的年華……
所以,大家都希望胡曉山真得只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沒能來得及在脫險之後,第一時間趕回來。
《魯賓遜漂流記》中的主人公,不同樣是遇到了海難,然後流落到了荒島嗎?
結果怎麼樣?他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在荒島上生活了28年之久!
還建了別墅、養了羊、收了「小弟」!
列顛國人行,華國人就不行嗎?
再說了,胡曉山的水性,應該遠比魯賓遜好吧?
同村的孩子們,幾乎都是漁民的後代,水性也都是「祖傳」的,可沒有哪一個,敢和他比水性的。
他真得就像一隻魚鷹子,不對,像一條魚!
除了比魚少了一對鰓,游起泳來,甚至比有些魚還要快!
而且,他的腦子也很靈光,只要有一線希望,一定會想辦法逃脫險境,然後想辦法活下去!
所以,章孝原這才刻意打車開得很慢。
他想給奇迹多留一點時間,也給曉山多留一點時間……
但是,希望的破滅,往往是不會顧及人們的感受的。
來到「傷心地」,大家並沒有看到從海里一點一點走出來的胡曉山……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從海里跳了出來。
美不勝收的海上日出,再一次在這裡上演。
三三兩兩的遊人驚訝於如此美景,甚至都忘了報以一兩聲驚呼。
岸邊的沙灘和幾塊礁石上,幾個漂亮的姑娘各自擺著好看的POSS,讓愛人把這美好的一幕拍照下來。
而小夥子們也竭盡全力地配合著,努力挖掘、壓榨著自己並不怎麼多的藝術細胞……
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美好。
但這一份美好,註定是別人的。
看著平靜的海面上那一道道此起彼伏的波浪,胡鴻宇一行人都保持著沉默。
那些波浪里,有他們流進去的眼淚,他們最疼愛的孩子,就是淹沒在那鹹鹹的海水裡……
「曉天,你哥……就是……就是在那裡……失蹤的。」
站在海邊的礁石上,胡鴻宇指著不遠處的一個位置說道。
大海是那麼廣闊,但他卻能清楚地記住「滄海一粟」般渺小的那一塊小小的區域。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是一個漁民,對大海的了解比一般人更加深刻。
更重要的是,那裡是他兒子遇險的地方,這一輩子,他都忘不了那裡。
刻骨銘心!
「哥哥……」
順著父親手指的方向,胡曉天滿眼含淚地看向那裡。
此時此刻,那裡是一片微波粼粼。
如果哥哥他們出海的時候也是如此平靜,那該多好啊!
「爸,媽,我想去找哥哥。」
胡曉天轉頭看向父母,堅定地說道。
對於大海,他從來沒有過懼怕。
這也是大海的兒女與生俱來的「天賦」。
可是,對於那個「吞噬」了哥哥的地方,他卻第一次感到了緊張。
只不過,這份緊張並非是來自大海本身,而是源於對哥哥的那份希冀。
他害怕自己找不到哥哥,卻也害怕會在那裡找到哥哥。
因為,如果哥哥還在那裡,便意味著最壞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