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那年
次日清晨,華風悠悠轉醒,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手裡還抓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布料,看花紋似乎還有些眼熟。
「大哥,你醒啦,」方雷一腳踏進房門,看著醒過來的華風,開心地跑了過去。
「嗯,」華風點頭應了一聲,拿著手中青色的布料了問道:「這是哪來的?」
「大哥,昨天發生了什麼你都忘了?」方雷猶豫地看著華風。
華風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我記得昨日我與狼煙戰了一場,可我記得狼煙穿的是灰衣,難不成是我記錯了?」
「沒錯,」方雷想了想才說:「這塊布料是那個於泊的。」
「於泊?」華風愣了一下,想起昨日在暈過去之前,好像是看到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似乎還聞到過一股淡淡的竹香味,難不成真的是他。
「是啊,昨日大哥你從馬上倒了下來,幸好他接住了你,還跟我一起把你送了回來,因為你一直抓著他的袖子不放,所以他就只能用匕首把袖子割掉了,」方雷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看著手中切口整齊的布料,再想了一下當時於泊用匕首割斷袖子的模樣,華風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大哥,你怎麼還笑得出來,」看見華風臉上的笑意,方雷倒是有些急了。
「怎麼啦?我還不能笑了?」華風笑著看向方雷。
「不是,」方雷張了張口,猶豫再三后語重心長地說:「大哥,你以後還是離那個於泊遠一點好。」
「哦?為何?」華風下意識抓緊了手中的布,神色分明帶著幾分緊張。
莫不是他昨日暈過去之後失態,對那人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阿雷才叫他離那人遠點?
「就是......就是......」方雷支吾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快說,」華風以為自己真的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當下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哎呀,就是我覺得那個於泊在勾引大哥你,我覺得他對你不懷好意,所以我希望大哥要離他遠點,」方雷一臉視死如歸地將心中憋了一夜的話一口氣全講了出來。
聽完這話,華風僅是呆了一下,而後臉上的笑意卻是再也掩藏不住。
「大哥,你不要笑,我跟你說認真的,」方雷以為華風是在笑他胡思亂想,連忙解釋道:「真的,這不是我編的,昨天小六子不小心說到斷袖兩個字,我看他臉上都變了,正常人聽到這兩個字哪裡有那麼大的反應,我看他分明是心虛。」
華風收了收臉上的笑意,眼神里透露出幾分落寞來。
他倒是希望那個人是真的心虛啊,可那年,他分明見過那人與一個女子言笑晏晏,眉目傳情,所以,他不是。
「總之,大哥你一定要離他遠點才行,」方雷見華風沒什麼反應,不由又開口說了一句。
「行了,阿雷,你要是再不給我拿點吃的來,你大哥我可就要餓死在這裡了,」華風捂著自己的肚子說道。
「啊,對哦,」方雷這時才想起華風剛睡醒沒有吃飯的事情來,「大哥你等著,我馬上去拿吃的來。」
說著,方雷急急忙忙衝出門去,到門口的時候還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就要撲倒在地上。
華風看著方雷有些笨拙的模樣,不禁笑了笑,但只是笑了一會兒,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低頭看著手中那一截衣袖,華風的思緒漸漸飄遠。
那年他二十一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什麼事都不怕,什麼事都敢做,所以他跟著一群山匪準備潛進城裡一戶富貴人家,截取其通過不擇手段得來的錢財。
那日是他第一次進城,之前他一直都生活在山上,根本沒有見過城裡是什麼模樣的,也就是在那日,他遇見了那個初次登台的少年。
那少年著一身綉著繁複花紋的青色戲衣,上面綴了不少閃著瑩瑩白光的珍珠,將他原本就姣好的面容襯托得越發光彩照人,但任由戲衣上的珍珠再奪目,也比不上他那雙彷彿會說話的琥珀色眸子。
那時他分明記得少年的眸子里在悲鳴的樂聲中染上極盡的悲傷,又在歡快的樂聲中跳躍著喜悅,還有在悲憤的時候眼中呼之欲出的怒火,似乎要將人灼傷一般。
當少年唱完戲下台之後,他根本不記得少年唱了什麼,只記得他那雙彷彿能說盡人世間所有悲歡離合的琥珀色眸子,他很喜歡那雙眸子,那比世上所有的金銀珠寶都來得吸引人。
那次他和那群帶著他進城的土匪成功劫了那個富人的家,但在回到山上舉行慶功宴的時候,他心裡並沒有多少開心,像是丟了什麼東西一樣,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他遺落在那座他去過的城裡,他離開的時候忘了帶回來了。
第二天,他背著所有人,自己偷偷溜進城,找到前天他去過的那個酒樓,果然又在那裡見到了那個唱戲的少年。
少年還是穿著一樣的青色戲衣,還是唱了與昨日一模一樣的戲,但是等少年從台上下去,他聽著滿堂的喝彩聲,還是不記得少年唱了什麼,依舊只記得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眸子。
那些人鼓掌鼓得那麼大聲,難道他唱得很好嗎?他想,那下一次一定要聽清楚他唱了什麼才行。
於是,第三天他又再次偷偷進城,可惜這一次,他還是沒有聽明白少年唱了什麼,這使他變得有些較勁起來,暗暗發誓一定要聽明白不可。
就這樣,他每天都偷偷進城,但少年卻不是每天都登台,他也不知道少年什麼時候會出現,但是他依舊天天來,有時遇到,有時白跑一趟。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他終於聽明白少年唱的是一出男女互定終生,最終男子卻征戰沙場再也沒有回來的戲,而少年扮的就是那個女子。
與此同時,他也發現自己在每次聽完少年唱的戲之後,在回去的路上總會感到失落,而且似乎一次比一次嚴重。
在山上閑著沒事幹的時候,他也會想起那個少年,到了後來,就連有事做的時候他也會想起他,有次在山腳下打劫的時候因為想到他,走神時還被人打破了頭,但是那天他還是跟往常一樣進城去了,因為他知道那天少年一定會登台。
再往後,他慢慢察覺出了自己的心思,他應該是喜歡上那個經常做女子扮相的少年了,他想。
他用了三天的時間說服自己說喜歡上一個男人又如何,只要他喜歡就好。
想通這一層之後,他立馬跑進城去,他要把他的心意告訴那個少年。
但是,在他幾乎跑遍城裡所有酒樓,終於在一座酒樓前發現少年的身影后,卻見那少年與一女子站在一起,兩人有說有笑的,少年還幫那女子整理鬢角的碎發。
他的心像是被少年的動作以及少年眼神的溫柔神色狠狠刺了一劍,最後他什麼也沒有說,失魂落魄地走了。
在快出城門的時候,他被守城的一個士兵認出來是山上的土匪,他與那些士兵打了一場,最後還是山上的人發現他不在後趕到城裡救了他。
之後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個月,能跑能跳之後卻再也沒有進過城。
將思緒從記憶里拉回,華風想起那晚站在門邊的於泊,如今他已不是稚嫩的少年模樣,而他也從一個小土匪變成了一個土匪頭子,他們都變了。
但是,他喜歡女子那一件事,大概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吧。
阿雷說他在聽到斷袖二字的時候變了臉色,想來也是因為厭惡的緣故,因為在他年少的時候,有次就被人當成女子糾纏過,他至今記得那日他眼神裡帶著屈辱的怒意。
直到方雷端著粥進來,華風才嘆了口氣,暫時將心事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