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坦白

面前的人像是換了個性子一樣，狼吞虎咽地吃著東西，吃相全無，「咕嚕咕嚕」地喝著面前的飲料，「咔吱咔吱」地咀嚼食物，惡狠狠的樣子若是幾十年都沒見過吃的一樣。

阿涴也不說話，看著她將眼前桌上之物吃了大半。

「呼……撐死了！終於吃飽了！」

伸了個懶腰，駱婷瞪著那人怪異地打量，冷著臉問：「嘿，你看什麼看？沒見過吃東西的美女啊？

我知道自己長得花容月貌的，追我的男生成千上萬，也有吸引女生的潛質，但請你收起你那討厭的目光。

我不喜歡女生，更不喜歡你。」

阿涴也不惱，淡淡笑了笑，「正巧，我也不怎麼喜歡你。

我們算是兩看生厭了吧！」

駱婷「切」了聲，「是啊！我就是討厭你，討厭你一直處在這個空間，這個世界。

更準確來說，我討厭你，怎麼也甩不掉，總是出現在他面前。」

她的目光陡然暗沉，漸漸往桌上的殘羹剩飯移去，「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很高興，多麼慶幸，你終於從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也從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這樣的機會多好啊！

我不想見到你，更不想看著他為你日思夜想，輾轉反側，為難自己。

可是那段時間，我親眼見著他不眠不休每日每夜地工作，把自己禁錮在工作的世界里，以為只有這樣，才能忘記你。

可是呢，愛一個人本身就是會掉智商的事兒。

他因為喜歡你，愛著你，所以才越發要逃掉關於你的一切。

我多想啊，即便他痛苦一段時日，總歸是會忘了你。然而，都是我的美好想象。

就算你不在他身邊，他的心裡，也只能容得下你。」

她忽然拿起手邊的酒瓶，咕咕往嘴裡灌了酒，溢出的部分隨著下巴落下也不在意，又接著灌了好幾口，直到面部漲紅了才道：

「你知道嗎……我認識他的時候，那才多大呢？才幾歲……幾歲的孩子啊，看人一向很準的……

第一眼見到他，就是我爸帶著我去曲家看望。當時我推門而進，就是他一個人待在黑暗的影子。很少的光線……只是因為我視力好才能勾出那個輪廓……

悲傷……那是我從他身上看到的第一個東西。小孩子嘛，心思單純，看到別人傷心自然想哄哄，可是我還沒進去，他就吼了我。

開始我是怕了的，想跑了不理會那個壞蛋。可是剛走出去幾步，又忽然覺得我不應該這麼離開。

我隱隱覺得，他需要我。於是我又折了回去。雖然他又吼了我，可是我突然不怕了。我想，他只是嚇唬我的，便沒有那麼多的畏懼了。

果真，吼了許久我也未曾理會他，他也接受了我在房間里存在的事實。後來，任憑我怎麼搭話，他都總是一副沒聽見的樣子。

怎麼會不感到無聊呢？但是，一想起爸爸媽媽常說的，他是因為自己失去了母親而這樣，那剩下的所有厭倦都化成了泡沫。

我真正重新認識他的時候，是在有一天，我去曲家看他時，他坐在鋼琴室里，認真彈著鋼琴的模樣。那是怎樣的感覺呢？

四周一切都成了幻境。他真的很好看，是屬於不染纖塵乾淨的那種好看。

如果有什麼東西讓他上心了，他的身上總會不自覺地冒出吸引人的光環，讓人難以忘懷。

自此，我的心思便在他的身上了，怎麼也忘不了他。不管他如何對我，也或者從來都是我跟著他的背後跑，滿腔熱情付之東流，我都不在意。

我相信人心是肉長的。他今日不理我，保不準明日就理我了呢？他總會心軟的。

我等著他，等到花開的時候，等到冬季來臨的時候，等到塵埃落定，等到我們都長大了，可以做該做的事情了……

等了二十多年了吧！因為太長了，開始我還是算著時間走，算著從我們初識到以後，可算著算著，竟全無了希望。

出國留學那幾年，我想盡各種方法，想要知道他的各種消息，想要知道，他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想起我。

然而呢，時間會過去，一切都在往前走，往前飛速地走，

可唯獨，他對我不曾動半分心思這個事實，尤為清楚。

開始時我在自欺欺人，我麻痹自己，告訴自己，他會喜歡我的。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人，還有誰比我更了解和接近他呢？」

「直到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忽然了悟了。

我只是不願承認，自己這麼多年的真心實意竟然沒有得到半點回應。所以，我給他下了葯，讓你看到從前酒店的那一幕。

我多希望通過那次，真的和他發生點什麼。可是，他就算是傷害自己，也不願碰我一分。

那一刻，我也徹底地意識到，我這人，從來沒有在他心裡佔有一絲位置。說起來可是讓人嘲笑，可事實便是如此，也無可奈何。

後來，你離開G城了，我以為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和他在一起，讓他愛上我。

呵呵，還是我想多了，腦子不清醒，活該被人傷了心。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當初，你明明猜到我做了點什麼，還是依舊沒找我對質？

就像是，我每次像個跳樑小丑似的和你計較，但是你從來都不在意，淡淡地應對。

到底是因為滿不在乎，還是什麼？」

阿涴的眼神在桌上固著，緩緩轉到了她身上，低低嘆了口氣，有些唏噓：「開門見山。

我信他……我知道他從前的樣子，也堅信他以後會是什麼樣的人。

外界如何詆毀他，傷害他，亦或者有無數鍋甩在他身上，想要讓他不能好好地活，我都不關心。

自始至終，我在乎的，都只是他過得怎麼樣。

因為我足夠信任他，足夠了解他的秉性，才不會懷疑他。

再說，我不是什麼聖人，我沒有什麼資格站在道德的至高點上胡亂點評別人。

人生短暫，我所能做的，就能過好自己的生活。無愧於心，無愧於母親賜予我生命。如此便罷。

所以，就算你做了荒唐事，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了。

當然，得除了違背某些實在無法忍受的事情。比如殺人放火……」

「你還真敢想！」她又喝了幾口酒，臉也通紅明亮，眸色微醺，顯然是醉了。

「既然你這麼直接，我覺得有些事情你得知道。慕檀涴啊，為什麼他就是對你那麼好呢？我有些不甘心啊！

你知不知道，他和我結婚的事情，都是假的。」

阿涴的眼眸深深垂下，扣著桌面耍弄。

「只不過是一樁交易罷了。都是做戲，做戲，自然要分出真假。以前當做一切都還有救，所以一直在欺騙自己，告訴自己，都還有轉機。

山川會衰敗，江河會枯竭，人的心……也是會冷的。

對於這場長達數年的追逐，始終是我單方面的意願。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中，在曲哥哥不摻雜質的笑容里，我還是辯清了自己的身份。

他可以為了你放棄很多很多重之又重的東西，比如名利，譬如生命。

如果真有什麼能讓他放棄不了，大抵就是我面前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了。

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曾想要放棄愛你，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在默默地等你歸來。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感動的呢？

換做是我，早因為他多年痴心等待而繳械投降，偏偏你讓他等了那麼久。

我一直處於被動的位置，如今先開口把這事掏出來，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地待他。

也給我自己留點餘地，留點面子。檀涴啊，女人這一輩子，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不容易，遇到兩情相悅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不想，你因為自己的退縮而錯失了這個機會，抓住幸福的機會。

我最最渴望的是，曲哥哥能夠幸福，娶到他心愛的女人。

他的願望實現了，開心了，我才會更開心。

年少做過不少錯事，眼見活著的日子沒有多久了，我才更加珍惜當下。」

阿涴望向了她。

不感動都是假的。她知道喜歡一個有多辛苦，何況還是二十多年。

想要了解他的一切，牽腸掛肚，折磨自己，就是為了能夠跟得上他的腳步，為了能和他在一起。

中間再多的……波折和困難，似乎都不重要。

只要最後是和他在一起。

「我懂，我會珍惜。正因為知道深刻地愛過一個人的感覺，所以才會覺得，得來的不易。」

「是你一直不願放手的那個人嗎？」駱婷抬著臉，迷離地盯著阿涴。

阿涴點頭，也不怎麼顧及了，也或者，是釋然了。

「說不清楚。愛一個人真的很複雜。

說不清楚雋刻心頭的，到底是那個人，還是留戀當初，他給你的那種感覺，獨一無二，溫暖，鮮少到無可挑剔，仿若黃黑暗裡的最後一絲光亮。

記起他的時候，滿腦子都在想，這世上會有這種人存在嗎？存在嗎？

我無數次這樣問自己。

因為他的完美，一直在我心裡種下深深的種子。因為那種感覺太奇妙了，奇妙到一憶起，便是整個青春。

我曾經無數次將自己關在一個籠子里，不斷地質問自己，怎麼就忘不了他呢？

他把我傷透了，言語極盡侮辱，行動極度排斥。這樣的人，還值得你捧出一顆真心去對待嗎？

然而，一旦喜歡一個人，那所有的節制，剋制都是噩夢。

心裡裝的那個人，便成為你所有的軟肋。凡事一碰上他，都顯得那麼卑微，那麼渺小，那麼容易忽視。

從而，所有的一切，沒有他的日子，都成了暗無天日。

我也曾在深夜裡因想他淚流滿面低迷數日，也曾因為一場夢裡有他不願意醒來。

哪怕是一場夢也好啊！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好多年……好多年……太長了，感覺生命已經沒什麼希望了，每一天都是痛苦麻木的度日。

所以啊，我就告訴自己，每一天只能想他一定的時間，剩下的，就讓自己變得優秀，夠得上他的回頭一看。

剛開始的時候，那的確太難了。

不想他，怎麼可能呢？那畢竟是我唯一的光亮啊！

可是我不能放縱自己，我必須找到一個突破口，釋放自己，成全自己，成就自己。

我終於做到了。

夜深人靜時，腦子裡才有他的身影。

對這場不知何時是盡頭的等待，其實我心裡也是沒底。我不知道這樣的等待能換來什麼。

畢竟，我知道他心中早有了別人。這場等待的結果，無非就是看著他結婚生子，幸福一生。

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也不害怕，不畏懼。

那我就親眼見證那一刻好了。

時間給我這個驚喜。

我的確等到了那個機會，能夠看到他娶別人了。可是，我卻沒有勇氣了。

知道他結婚的那一刻，心情極為複雜。我不知是解脫，是悲傷，還是什麼……總歸只有麻痹自己才能免除那些糾結的情緒。

後來，在經歷這些大變故后，我也終於想明白了，沒有什麼，能夠比真正關心自己的人重要。

那些太過美好的過去，那些不太好的過去，都從他不愛你那一瞬開始，不再那麼無可替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