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依格身世

第65章 依格身世

依格,京城人氏,淪陷前隨父母南下走失,后在途中與沈牧融相遇,認了姊妹。局勢亂,一合計,暫且一同回到白水鎮。此前,在教會學校就讀。畢業后,回北平曾從事過一段時間的家庭私人幼教,這是依格對外職業公開詢詞的審查準備。有關背景資料的細節,在離開教官的那一天,對國家忠誠的守持就牢牢刻在記憶的深處。

潛伏是北上任務的惟一。

在京杭古運河邊上的一座小鎮,最初僅僅是一個船隻停靠的碼頭,船來船去,人來人往,後來漸漸形成村落,繼而為鎮。再往後,河道淤淺,荒廢,水鄉古鎮名不副實,秀水褪去,古拙而出,只留下一色青磚瓦房式的建築。

走進鎮間,有一處二進式的普通院落,宅子的滄桑已走過百年之餘。透過建築的陰冷和遙遠,隱約間聞到一股時間的霉變。家道的變故,漂泊在青苔老樹殘枝的塵煙里,這是依格父親祖上的老宅。

這一年,宅子的主人帶著年輕的太太和五歲的女兒回到古鎮。闊別多年,重返故里,根的紮實,細數一番那些曾經流失瑣事的回味。過後,留下妻兒,仍舊拾起報館編輯之業,這一次走的比較遠,沿運河古道北上而至天津。

最初的日子,女主人秉持婦道之好,整飭家業,執子以教;沒有事情要做的時候,靜靜地侯在家裡,守著祖宅安詳養性。有時,調一心情,拿起畫筆,庭院景深渲染一紙。不經意間,家裡的牆壁又多了幾幅水墨塗鴉。後來鎮上那座聳有尖頂的教堂落在畫面的一角,懸在了半空,遠景,意味深長。之後,在女主人的日常又多了一件去洋教堂的禮拜之事。

原本以為,從一個地方挪到另一地方,僅是一個環境的改變,生活不會發生什麼大的變故。一落腳,才發現生命的終結註定要與這塊土地結緣。剩下的只有收拾心情,慢慢地調理。

依格七歲那一年,鎮上來了一位裁縫,相貌平平,手藝卻極好。不僅會做洋服,更擅長旗袍的縫製,裁剪得體,針腳的勻密如腳踏機器踩出來似的。再看那盤扣,鑲邊,活做的真叫地道,穿在誰身上都是一件藝術品。

有兩年沒有添置衣服了。先生每次從天津回來的時候,總要帶幾塊好的衣料什麼,對著先生往身上一比劃,博得一句讚美和久別勝似新婚的熱烈。過後,往箱底一沉,日子又回到往日的等待和落寂。庭院的生活好像越過越遠。

運河邊上的古鎮,從不缺失男女之間的風流韻事,在張家長李家短的閑聊無意間,走院串街,用不了一個晌午的時辰,就家喻戶曉了。

女主人翻出箱底的衣料,去了幾趟成衣鋪。量體、打樣、裁剪、縫紉、試衣等環節,一件旗袍總要往返去那麼幾回。並不是因為裁剪的需要,而是一個女人尋求心的依託,哪怕是暫時的一種慰藉。

時間一久,裁縫在做衣的閑暇不免走神,尤以面對女主人這樣極有風韻的時代女性。深感心的沒落日升月掛,不走神都難。一次,在量體扯尺的把握,手一抖,觸碰到不該碰摸的地方;又巧,試衣的時候,回首驀然一怔,不知女主人的有心,還是故意,將遮身的布簾挑起走了光。從此,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借著一根線的牽扯搭了起來。

這一年,先生沒有回家。一封電報,僅幾個字,簡短。想必有了心思或意識到了什麼。

都說小鎮這個地方的人比較厚道,說話行事不失規範。除非別有用心,並不把男女之間的那點事扯得滿鎮子都是。就像瞅一眼小媳婦餵奶,當街敞眾無遮無攔的一次哺乳。和欣賞自家女人和孩子的一樣,沒什麼,溜一次嘴,咂巴咂巴其中的滋味就過去了。不像江南老鎮人的古板,對男女之事不懂的放口,那遲早是要出事的。

兩年之後,先生回來了。除卻自己,又多了兩人。先生納一妾,還添了一個丁,這傳宗接代的事總算是續上了譜。心的得意,如秋的九月,連身體都發福起來。

幾個月後,女主人悄悄地走了,和她同時從這個鎮上消失的還有裁縫。

又過了幾年,依格念完中學,拒絕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傳統,在這個逃婚的年代,走出庭院,踏上為國家服務的人生之路。

人在清貧的時候,有人施捨一口粥吃或扶助一個銅板,感恩之餘,極易走上跟隨之途。指一條道,以此盟約。有的還算志同道合,有的與社會相悖,還有的與政府對立,甚至跌到顛覆國家政權的灰路——不一而足。上了這個船,想過平常人的生活就不那麼容易了。什麼叫組織,一個社會金字塔似的細胞堆積起來的產物。其成份和兩千年王朝的走勢沒什麼兩樣。人生漂泊的不定,無論輸贏,都是命運安排的過一把癮。

晌午的涮鍋,面對沈牧融的主張,依格以為眼下還為時尚早。固然結拜之事在當今社會不算什麼,出門謀生,總希望有個背靠。但這個結拜,如果無緣錯交了人,也會招致禍端的。

據傳,鎮上從京津冀等地過來的手藝人和生意人中,不乏有的已是「家理」的人,甚至連寺廟的出家人有的都在「家理」。而拜把子,認乾親的風行,何止是一方水土的風俗。

「桃園三結義」這是《三國演義》講述的一個家喻戶曉的故事。指天盟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前提是為了一個「可圖大事」共同守約的承諾。結拜發誓,兄弟間的關係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以義為重。古人的拜盟,鑒的是心,謀得是業,如若背義,天人共戮。

歷史走到今天,反觀現實社會,這種盟誓約定的交心已不是原先的那個意思。結社、拜盟、認乾親,圖的是一己之利的再延伸。這種形式看似很神聖,也很莊重,其實質藉此把利益捆綁在一起,有抱團取暖之意。賢人的江湖與現代人的實用,雖在同一的語境下,但真實的意圖早已是南轅北轍了。

沈牧融的話對結拜做了一個鋪墊,真要結拜還有待於水到渠成。

依格以為,眼下還是奉命潛伏之時,行事最好低調些。而且這一潛伏不知道什麼時候終結,如有必要結拜的話,也得報請教官電復後方可行事。

午後的斜陽,似水如煙,淡淡地掛在屋前的檐下,一桌四人涮鍋的興緻還未結束,直到吳婕換上了茶,方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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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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