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西山下來的匪
城裡的人比較本分,老實做人,理性做事,不與人爭三分田地,守著自家的那盞油燈過日子。無論外界發生什麼變故,還是會從一驚一乍中回到現實。遵循守則,小心翼翼的過著自己的生活。明明知道把城裡的違禁品倒騰出去,再送到西山那邊就能賺個大錢,但這樣的空子不能鑽,有一天出了事,孩子老婆一大堆,咋辦?你以為那些灰鬼呢!更多的人是把佔領者看作是改朝換代的事對待,誰來了都一樣。百姓么,只為生活。於是,那些有意敗壞民俗的外來者,為了那麼一點點見不得人的利益,偷走了當地人忠厚行事的底線,留下一個個黑洞。
有人說社會的傷風在於性,國家的衰敗在於思想,想想,一點也不假,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如何走?確實是治國理政的基礎。如是,一個社會就不能缺失獨立的公共媒體的你講我講,有一個平台,講的多了,就有認知,慢慢的達成共識,再往後,就形成了免疫。只有免疫了的肌體,才能稱得上健康的活著。但任何事情不可能一勞永逸或一成不變,變是自然行走的規律,或新生,或枯萎,如人,從自然中來,再回到自然中去。如官,從民眾中來,再回到民眾中去。從「方」走向「圓」是人類的一個格局。禮儀,人格,尊嚴,縣城的人雖不及如此,但誠實地活著,不投機,不鑽營,僅此。
西山下來的匪,綁票戲謔稱「請財神」。鄉下的財主給請完了,也沒得再請了;再請,就成了階下囚,如是那樣,就不人道了。這和打家劫舍劫富濟貧的初衷背道而馳,於是,一個富庶的古鎮開始了夢魘般的纏擾。
後來,這樣的事發生的多了,坊間的麻木就順其自然。不再驚疑,悚然,發生了,街坊鄰居見面時打個招呼,張口一提,誰家又給綁票了的什麼。不是自家的事,說的遠不如平常家長里短的那麼上心,傳播的熱度僅限於一個響午的空餘,過後說著說著就雲淡風輕了。
有心人留意,這綁票多和話長的人有關聯。女人嘛,做個針線活兒,在清閑散淡間,拿個馬扎,往自家的街門口一坐,一來省的呆在家裡悶得慌,二來清風涼稍看看大街和左鄰右舍的說說話,這一天就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假如有個過路的人問個話或打聽個事,也不見外,問啥說啥。要是身邊還有個孩子,過路人再略施小惠,一興奮,把別人家的事連幫帶底全端了出去。
鎮上的臨街女人是出了名的賢惠,天生的一副熱心腸。不知因自個兒的嘴快,無意中給別人家平添了些許隱患,不出幾天,那家人准有事。有時候也因多說了三五句,那家人的福報就來了。事事難料,因說話引起的意外,不是一個小心就能預料到的禍福。
史家被綁票的證實,那段時間,鎮上陷入「洛陽紙貴」的惶恐。
每當夜幕降臨,鎮間的商鋪打烊后,街邊凸顯清冷人稀。出門晚歸的生意人,走一段路,不免左顧右盼些,繼而回頭看看,疑似有人尾隨與否。
當年山西主政的閻錫山在日本留洋時,回國繞經漢城,正值官員下朝,見閻西裝革履,誤以為日本人,怯從心底陡起,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貼牆行走。時不時還回頭窺望一眼,如鼠畏之貓也。此狀,晚間鎮上歸家的有錢人猶似。
鎮上淪陷日久,匪的綁票出入鎮間平常,踩盤、跟蹤、綁票,後有好事者秉告警局,一查,遭劫綁票者竟無一人為日本商人。不覺疑竇頓生,又無從入手;同僚告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樣的綁票有幾樁能夠大功告破?一言以蔽之,保全自己,莫管,走走樣子即可,有心照不宣之意。
隨著歲月的消磨,人的疲踏日甚,再一想,反正不是自家的人被綁票,一度頗為緊張的心境便釋然了。
從史家綢布莊掌柜被綁票事端的引發,一個六百至八百大洋請財神的行情約定俗成,其價可在鎮上或縣城購得兩處四合院的買賣成交一樣。為了一家之主的那條命,不得不破財免災,求個平安。
事後,有人閑話,西山下來的匪很仁義,雖狠卻從不撕票。這一點,做匪的就不容易,但逢家裡有糧三五斗,也不願跟著起事落匪。
每一個人都想活著,何況一群人,為了生存,綁票理為慈善,只是換了一種捐的手法。
社會興衰無常,歷史就是一個循環。今天你落草為寇稱霸,你就是山大王,一切遊戲法則由你產生,正確與否,都是一句戲言,走著走著就是一個輪迴。何況幾千年的匪事,都是這麼過來的,謂之風水輪流轉。商家的被綁,每年總有那麼幾起發生,且極有規律似的。舊時的匪打劫,特別張揚,唯恐天下不識君,雖為匪,也有樸素的一面。現代的匪打劫,既不敢聲張,也不願留名,跟做賊似的,本來就是些沒穿底褲的無賴,卻裝,不敢言明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面對綁票的心悸如影隨形,朱先生才出此下策,掛了一幅鎮棧之寶,以風水的手法,自保罷了。
這一天,林涵來了,在賬房間,發現了些變化,問:「誰的大作?」
陸得祥說:「朱先生的。」
認識朱先生有些個年頭,但無深交,和認識依格、沈牧融屬一個類別,見面禮儀而已。因是得祥的關係,也不便走得太近。除了依格照顧一下生意,進一步,也是幾人吃個便飯,不論厚薄,看似氛圍入了這個圈子,心卻還在外遊走。和商人交友,言談說事,總覺得少些什麼;遠不及和電廠機廠的同事交往,心裡坦蕩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