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朱先生的風水

第89章 朱先生的風水

這一行事,陸得祥不好說些什麼。一說,怕傷了朱子韜,人的心重,又是客棧先生級的人物。說的明白,臉上掛不住,說的輕淡,皮毛,一笑了之。倘若在一認真,傷了面子,以後的共事就心面兩隔了。

那天,走進帳房間,選了一個角度,細細的揣摸半天,驚奇的發現,還真有些氣勢。自語:這文字的遊戲也許還真能驅邪避禍。

朱先生的立意並非空穴來風,風水這事都是「借」別人的福,行自己的運。往白了說,用魯迅先生的「吃」字解讀很貼切。

這方土地,民間有一軼聞流傳甚廣,城東的兩個自然村,謂之北庄和南庄。自有煙火升起,雖雞犬相聞,卻老死不相往來。村莊的走動甚少,田野一片祥和。後來因河道的變故,村莊有了灣地,漸豐,因水漫而肥,謂之澄地。又因水爭時有糾葛,對簿公堂,地方官居中平衡,未解。

這一年,南庄的一位賢者意外死亡,有人多了嘴,在下葬的時候,使了錢,請風水先生做法布局。結果往墓里放了一個「物」,沖著北庄的方向,這個物相如刀似箭,此後,頂的北庄人交上惡運。死了人不說,暴病而亡的都是些年青力壯的,這在村史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情。狐疑,猜測,不得已,請了頂仙的人作法驅邪,但收效甚微。後來,請了山上的道人下來,居高,看出了端倪,破了陣。這個陣就是掘墳挖墓,類似官方疑案的開棺驗屍,找出那個「物」,大白於天下。

一處田園北國的村莊,因風水而生禍端,化為今人和故人的對話——心的齷齪與人的素麵,繞不出的歷史拐點。

走出世俗,做人還是乾淨的好。陸得祥明白,朱先生的用意,借風水求的平安而已。但「風水」的創造,不因布局的出手為何方,傷的往往是自己,還不知所以。

風水是從舊時空想社會走出的一支玄脈,貫穿於禮制社會三六九等的劃分,與人的生來平等自由相悖,原本只為帝王貴族服務的風水,一不小心跌落世俗。風水別人也風水自己。官民走不出自我,風水成了敗筆。人人都會說,我有我的信仰,還沒出言,就知曉說的全是風水。風水一躍上升為民俗的德行教養諸面,風水即德已化作社會評判的底言。「這年頭,連風水都沒了,又「那個沒風水的」等等,風水的演化,行走坊間,成了咒語。

風水不在,風水漸遠。

朱先生的「風水」,還有另一層意思,為客棧的平安劃了一道符。

自日本人進鎮以來,鎮子的熱鬧異常了許多,傳統的鋪面字型大小間突然多起了大和東亞之類的日商招牌,出入商鋪拖著木屐身著和服的日本主婦隨處可見。一時間,百年來質樸寧靜的古鎮變得喧鬧雜色起來。旗袍,和服,大襠褲,穿行期間響著駝鈴的商隊,換一種思維,誤以為步入西域茶馬古道路上的番鎮。

至此,民間的記憶,白水鎮又添了一筆東洋人經商的記錄。同時,消失已久的綁票罪惡藉此又死灰復燃。

最後一次比較著名的綁票案發生在鎮西的岩嶺。岩嶺,顧名思義,依山而建,築立在岩石上的村莊。位居村中的任何一個自然點俯瞰山腳下的河流,農田,井架,及河對岸的寺廟,視野開闊,一目了然,佔盡天時地利。

萬家,村中的大戶,門前立有旗杆,晚清的武舉人。生有六子,個個武藝高強,身手不凡,家族經營著煤窯,商鋪,客棧,運輸等,謂之當地的一方旺族。

清末民初,一個趨向精彩走向民主自由的年代。這一年春上,從西山下來一夥土匪,多達四五十人;那一夜晚,萬家的宅院,房上牆頭布滿了人的腦袋,密密匝匝的,那陣式,沒點兒膽量的人,還真不好對付。萬家的人操刀弄棒舉家以待,兄弟六人守在院中,下來一個,收拾一個,再順著牆頭扔出院外。廝殺過程乾淨利落,土匪死傷數十人,看看沒戲,拎著兄弟們撤走了。后經坊間一渲染,這一匪事隨風流傳下來,酒肆的說詞更近乎傳神。仔細一品味,萬家的俠膽不凡,泯滅了的千年貴族精神似又回來,在這個有風有雨的社會,讓死了的靈魂飄來一線希望。

說來也是,從那以後,土匪打劫之事銷聲匿跡。

鎮子被日本人佔領后,第一家遭遇綁票的是史家綢布莊的掌柜,有京城背景。在鎮上的商鋪字型大小間,買賣做得比較大,縣城還開有分號。事後,據史家的夥計碎念,那天,來了兩個穿長衫的生意人,聲稱是從西山過來的,準備從貴號進一批洋布,量比較大,談妥后,過兩天取貨,還下了定金。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匪。附合的人說,是不是,誰的頭上也沒刻字。

綁匪是在夜間進鎮的。扯了一個謊,說是到縣城進點兒稀缺貨,不料出城時惹了麻煩。

西山是個泛指,方圓數百里,或更遠。商幫和跑草原的較多。國土淪陷后,這方的成分愈漸複雜。縣城商號經營的諸多物品都是西山地帶緊缺的,如煤油,火柴,蠟,藥品等,洋貨更搶手。其實西山地帶什麼都缺,只要有人把貨物從縣城經白水鎮運到那邊,獲利之豐和殺人越貨沒什麼兩樣。一本薄薄的印藍紙到了西山可以賣到十塊大洋,原因,有人錢來的容易。

出入城門管的緊,不僅有日本兵,還有守城門的皇協軍,在不起眼的地方時有便衣盯著。搜查違禁品的事有皇協軍管,日本人只管施禮。帶點私貨出城,不易;一不小心,人財兩空。於是,交易來了,心照不宣的,從幾毛到一塊大洋不等,出手的多為蒙疆票,行個方便就過去了。沒有人跟錢作對,出了城門,這錢就算賺到手裡,但後面的路還得小心,不能大意。大意了,帶出來的貨物,有時也會打水漂。關卡不只設一個,出城門是最重要的一關,以後的卡就容易過的多了。

城裡人吃這碗飯的很少,準確的說,基本上沒有。即便是有,也是偶而的一回,帶出城,不走遠,找個地方銀貨兩訖,靠著僥倖賺的一次額外的豐潤。這樣的事不宜太貪,城裡的人相信,夜路走的多了,難免會碰見鬼。倒騰違禁品的生意,風險大,猶如在鋼索繩上跳舞,失了手,落下來,摔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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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墟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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