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暮蒼齋
五年後,京中迎春,朝陽殿上眾臣垂首屏息。
「啪」一本奏章從殿上坐著的人手裡甩出,落在漢玉白的龍紋石梯上。
昭帝近幾年身體越發的不硬朗,面瘦枯骨,剛才生氣之餘扔出的奏章費了他不少的氣力,這一會俯首在龍案前喘著粗氣。
「誰...誰能來...告訴朕,如今國庫空虛,販賣私鹽的又欲絕猖狂,爾等該當如何?」昭帝心頭氣急,這幾年他也知道自己身子骨一年不比一年,幾個兒子結黨營私,都眼巴巴等著他翻身,好預謀篡位。
可眼下北方戰火不斷,南方又官商勾結,未等到蠻人打過來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今日朝堂之上,昭帝問文武百官可有良策,竟無一人願委身南下查明私鹽流向,這怎能讓他不氣急。
昭帝自然明白眼下未立太子,自己身體抱恙,正是他這幾個好兒子奪嫡的時機,誰又願放下皇位,不吃這一塊肥肉呢?
殿下大臣聽了昭帝憤憤之言,把頭低的更狠了,但還是無一人上前,為首的左丞相李厥眯著眼往身側六皇子臉上一瞟,見六皇子微晃頭,自己更是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大將軍魏晟煜拱手垂頭,斜眼看了四皇子的方向,見了四皇子並未朝他這望過來,裝模作樣的扯了扯鬍子,也是閉口不言。
這些小動作看似未被人瞧見,卻不知都落入身後男子的眼中。
大殿之上無人說話,昭帝輕嘆一聲一臉頹色,片刻邊聽到殿台下一人出聲道:「父皇息怒,兒臣願南下查明官商勾結販賣私鹽的真像。」
群臣慌忙抬首望向出聲之人的方向望過去,只見男子一身墨色玄衣,束髮佩冠,袍底金絲點綴,臉上稜角分明透露著冷峻,一雙幽暗的黑眸透著幽光,英俊絕倫卻也透著幾分神秘的魅色。
竟是九皇子,瀛夙。
九皇子一向性子沉穩,平日里就頗受昭帝喜愛,九皇子的生母穆貴妃的哥哥乃是當朝的三公之一,穆貴妃自打進宮以來便是盛寵不衰,按理來說論奪嫡這九皇子也是勁頭正烈的人物,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要出京呢?
殿上文武瞧見了說話的是九皇子,心下不由開始思量這九皇子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瀛夙站在朝堂上,手一撩衣袍朝著殿上之人行了一禮又繼續說話道:「父皇,如今北方戰事不斷,南方官私勾結之事定要早做斷絕。」
昭帝定眼看了瀛夙半晌后,突然放聲大笑:「好,不愧是朕和穆貴妃的好兒子,夙兒父皇命令你早日啟程南下查明販私鹽一案,立夏則歸不可耽誤了你皇祖母的生辰。」
瀛夙輕點下顎,唇角輕抬,眼中冷徹讓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心裡想的什麼。
「多謝父皇成全。」
昭帝心情大好,揮手退朝。
京郊,九皇子府,議會堂。
瀛夙回了府,就聽管家前來稟報,說幾位大人已經在議事堂等候多時了,這也是瀛夙意料之中的事,看來幾位大人是來跟自己確認一下,英雄所見是否略同。
「請九皇子安」議事堂為首的王大學士一見九皇子到,忙起身行禮,屋內其他十幾位幕僚大臣也紛紛上前問安。
瀛夙揮了揮袖口,坐在堂中上方,面容俊美卻也不怒自威:「幾位大人,無須多禮快請坐看茶。」
幾位大人唑了幾口茶,便放下杯子。
「九皇子挑了這個時候出京,怕是心中已有打算了,可否對我等傾盤相告?」內閣大學士王安甫,起身上前一拱手,對著九皇子開了口問道。
「如今京中局勢各位也看到了,其他幾位皇子已是撕破了臉皮奪嫡,唯獨我老九的勢力不曾明盤,父皇的身子骨雖撐不長久但是一兩年還是能安頓好的,如今剛好有一樁差事可讓我出京避嫌,我不在的這段時日不管他們怎麼爭鋒相對,都會損兵折將,這樣的結果對我來說都是好的,不爭便是爭。」瀛夙目光平靜,表情冷淡幾句話便把這奪嫡的局牢牢布下,話畢又揮了揮衣袖端起手邊木桌上放的青花茶杯,小酌幾口,身上透露著幾分悠閑淡然。
聽完九皇子的話,幾位幕僚大臣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暗暗拍手叫絕這使得可是鷸蚌相爭之計,眼下唯有不爭避嫌讓其他幾位皇子掉以輕心,互相爭鬥,才是對九皇子最有利的局勢。
「既然九皇子心中已有計策,我等便會全力配合,盤算好各方勢力,等皇子回京在仔細定奪」王大學士率一眾幕僚表了態,便起身從王府的內門撤走。
片刻,皇子府里又是一片安詳之氣。
蘇州,陸國公府。
轉眼已是春時,雖說不上冷,但是風裡還透著涼意,陸府里迎客松上也起了一層霜霧,日頭未升,院子里就有了侍女清理庭院,修剪花枝。
「哎呦,姑奶奶你可給我小心點」攬月閣里的一小侍女,手裡持著掃把,犯了困差點打翻了落寧手裡端著的牛乳燉木瓜。
「落寧姐姐你不知,昨夜小姐又掌燈繪圖到半夜,我和漣漪姐姐到了三更才歇息」小侍女被落寧一輕呵,嚇了一跳,迷糊勁兒也散了下去,嘟嚷著小嘴朝著落寧抱怨。
落寧一聽趕緊快步上前捂著了她的嘴:「噓,阿棠你可趕緊把你那張嘴給我閉嚴實了,小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叫阿棠的小侍女一聽落寧的提醒,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吐沫星子,低著頭,拿著掃把賣力的掃著庭院里的殘花。
落寧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心下到覺的如今這國公府里要數危險第一的,自家小姐絕對為首。
三年前,三公子因不肯去學堂,長與老爺在家爭吵,老爺心慈雖言語激烈卻始終不肯責打三公子一下,一日三公子謊稱身體抱恙怎麼都不肯去書堂,卻跟府里小廝聚眾賭博,這事被自家小姐知道了手持木棍去了院子里抓人。
看到三公子二話不說便往身上惡狠狠的打,一邊打一邊大罵:「好你個混賬坯子,不學禮教反而學起了三教九流的東西,想玩那就給我滾出了府玩,我陸家百年鐘鼎之家,可無你這慫包貨,聚眾賭博的小廝全部給我通通發賣,以後再有人讓我看到這等不入流的東西,別怪我下手無情。」
四小姐打完了三公子話畢,扭頭便出了院子,只留著三公子一人坐在地上大哭,等著老爺夫人回了府,就聽管家來報,把這三公子如何撒謊稱病聚首賭博,四小姐如何打罵管教的事說了一通,最後又道:「三公子渾身傷,叫來的醫師也不看,只在屋裡頭悶頭不語。」
誰曾想,第二日一大早,三公子便起身去了書堂,下午又去了家中店鋪請教掌事如何打點鋪子,一來二去的竟像是變了個人,老爺夫人別提多欣慰了,連連稱讚四小姐打的好,要是早知道這潑猴兒子打一頓就能改邪歸正,還不如早點動手整治。
經過此事四小姐在府里的威名可是一漲再漲,老爺夫人寵愛三個哥哥也不敢招惹,府中一眾奴僕見了面也都是鞠躬卑膝,無一人敢放肆,今早晨打掃庭院,聽到侍女阿棠出言抱怨,落寧可真是心肝亂顫,別人不知道自家小姐的手段,自己可在沒那麼清楚,寧惹閻王三分,不觸小姐一毫。
一番想后,落寧端著手裡精緻的瓷花釉碗叩響了房門:「小姐可起?」
房裡傳出一陣窸窣聲,過了一會傳出一聲嬌糯細語:「起了,進來吧。」
落寧推開房門,只見一抹艷景。
床上女子,身形嬌軟半倚著床頭,青絲垂落耳後,漏出了芙蓉玉頸,因是初醒面上還帶有倦意,鳳眼含露微眯著,眼下一抹硃砂紅痔透著媚色,這女子雙手在脖脛后挑起了絲帶系好,身體一縮像是被屋外的涼風一驚忙又躺於床榻上。
落寧這幾年見著小姐越長越開,容貌也愈發地好,雖說見久了也習慣,可剛才心下一晃神竟忘了關門,小姐體嬌怕冷也怕熱,已是立春了,可攬月閣里的火炭還是分克不少的供應著,想到此處落寧忙闔上了門,又把手裡端的膳品放到了桌上,才走到床榻服侍小姐起身。
陸子虞知道自己身體這兩年,常常失眠,昨夜又是胸悶難忍,就吩咐了侍女掌燈,把這春時暮滄齋的新飾品,衣式的圖紙給繪了出來,想著今日上午便去拿給百里堯,畢竟這整蘇州城的女子,都指望著暮滄齋出了什麼時下新首飾、衣物,好買了去情郎身邊約游踏青。
這暮滄齋近幾年可是成了蘇州城的時流鳳標了,小到花街柳巷,大到蘇州貴女都無一人不推崇暮滄齋出品的東西,甭管是胭脂水粉,還是釵環發冠,只要上了新貨都在三天內售空,可這些東西卻不是暮滄齋頂尖兒物件
聽說暮滄齋里有一種飾品名為「琉璃」,這東西晶瑩剔透做出的妝鏡可把梳妝女子的容貌照的清透,若做成髮釵,天好的時候出街遊玩,還能在地上折射出虹光,走起路來帶著光暈,精巧無比,也無人知道這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只是這蘇州城女子在不只愛金銀玉器,偏愛上了暮滄齋的「琉璃」物件,現下京中貴女也是四處紛紛求取蘇州暮滄齋的東西,誰要是能有上一件,保准帶著出去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