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賽馬
她一句話把雲停堵死了。
雲停看著雲韶鑽進馬車,秋露很快又牽來一輛,心中複雜,難以形容。
本以為母親犯下這樣大錯,整個侯府都沒他們的容身地方。這段日子,以往笑臉相迎的下人面帶鄙夷,熱情周到的二娘避而不見,人情冷暖,飽受炎涼,想不到這時候卻是雲韶出面,幫了他們。
明明是她把娘弄成這樣的,為什麼,也是她來幫他們呢?
雲停年紀尚輕,兩種情緒劇烈交織著,胸膛起伏不定。
秋露將馬車停在他面前:「停少爺,四小姐,請上車吧。」說完回到自家車上。
馬車夫「律」的一聲,車輪滾動,雲停目送雲韶的車駕遠去,緊握的拳頭慢慢鬆開。
*
文殊院。
自上次溫老夫子授課,雲韶就沒再來過。
進了學堂,典雅景緻頗顯陌生,她瞧瞧身上雪青色常服,暗想日後也許會經常用上,直到——嫁入端王府的那天?她微微搖頭,前方有人打招呼:「雲小姐!」
她點點頭,這是學塾的規矩,往往不稱什麼「縣主」、「郡主」,只稱「小姐」。
那少女鵝蛋臉、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年歲比雲漪還小上一些,應該是丁班的人。
甲乙丙丁,按年紀劃分,她在甲班,雲汐、雲瀾在乙,至於雲漪嘛,因為很早之前毀雲韶的容事兒被傳出去,便晚了一年入學,所以在丁班。
少女沒想到她會回應,小臉立刻綻開笑容,迫不及待的衝上來介紹自己:「雲小姐,你好,我叫趙玉,是今年剛入學的。」
「趙小姐,你好。」雲韶禮貌回應,趙玉兩眼呈星星狀,熱情地雲韶有些吃不消。好在她的奴婢有事找她,雲韶趁機走了。
結果這一路上。
「雲小姐好……」
「雲小姐早啊……」
「雲小姐真勤快……」
諸如此類的溢美示好,直讓雲韶莫名其妙。
往日她在學塾,可沒這般特殊待遇啊,怎麼今兒個人人打招呼,莫非是昨晚中秋皇宴的事傳出去了?那也不該這麼快吧。
懷著疑惑走進教舍,又是一番熱情待遇。
雲韶走到自己的桌案坐下,很快,夫子入學,有些喧鬧的教舍頓時安靜下來。
蔣夫子環顧四座,皆已滿了,只有雲韶和她身邊一個空位。他看見雲韶微微一愣,這女學生現在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而且將近數日未來,今天怎麼來了?
雲韶碰見他的目光頷首致意,蔣夫子清咳兩聲,問道:「還有誰沒到啊?」
最前排的江瑤素起身斂首:「夫子,謝姐姐告假了。」
雲韶睨了眼旁邊空位,想起這原來是謝知微的位置,她如今得皇上封賞,高嫁長孫鈺,不來學塾也是情理中。蔣夫子摸摸鬍鬚,翻開書籍:「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一上午的課業很快過去,雲韶支著左臉,眼皮子直往下掉。
這些書冊的內容她早已學過,如今再聽一遍,枯燥乏味。
好不容易等夫子宣布下學,她長舒口氣,連忙合上書冊,心中暗暗想著早點讓容倦提親,要不然得被折磨到什麼時候去。
她站起身,旁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喲,終於不裝什麼刻苦用功的才女了?也是,現在是郡主,又是未來的端王妃,自然不用再裝模作樣。」
雲韶嘆氣。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畢竟,跟江瑤素從小較勁。
回頭瞥了眼她,淡淡道:「江二小姐是在羨慕嗎?」
「笑話,我需要羨慕你嗎!」江瑤素不屑的撇開臉。
「既然如此,又何必擺出艷羨嘴臉。葡萄雖好,吃不到也不能說酸不是?」雲韶說完,學堂中幾個還未走的女子撲哧笑出聲,見江瑤素惡狠狠瞪過來,連忙噤聲。
雲韶難得再搭理她,把書本扔給秋露,自往飯堂走去。
飯堂里人很多,有男有女川流不息。
文殊院是女學塾,這裡的男學生是對面講武堂的。講武堂和文殊院一牆之隔,卻都是京里名門貴胄的書院。文殊院收女,講武堂收男,二者一街之隔,卻彙集了大夏頂尖名流。
雲停也在這裡用餐,他坐在靠門窗的一角,一個人一張桌子,頗顯孤單。
秋露捧來食盒,雲韶努努下巴,意思過去跟雲停同桌,忽然幾個少年過去,將雲停圍住。
少年們身著雪青色常服,看樣子是講武堂的學生,為首那個一腳踩在凳子上,下巴昂得老高:「聽說你就是皇上破格錄用的雲停?」
雲停並沒有回答,依舊埋頭吃飯。
少年怒道:「把他的碗奪了!」
啪地聲,兩個少年奪過碗筷,狠狠砸到地上。
學堂人雖多,但並不嘈雜,且他們動作太大,很快引起眾人注目。
少年身邊的一個學子道:「看什麼看看什麼看,哥幾個今年就要進羽林衛了,識趣的吃你們的飯,少管閑事!」
雲韶目光一凝,羽林衛。
原來講武堂今年又有一批學子畢業,這些學子有的通過科考入翰林院、六部,有的通過武考,去的就是羽林衛、南北衙禁軍這些地方。不過羽林軍是天子之兵,選拔格外嚴格,印象中,每期參考者百人,往往只錄五人,二十比一的錄取額度,令很多人望而生嘆。
雲停看著菜飯灑在地上,靜了片刻抬頭:「陸子越,我並沒有得罪你,你為何三番兩次找我的麻煩。」
陸子越冷笑一聲,看看同伴。他旁邊的林期幾人,都是這次經過重重考驗選進羽林衛的。
少年們心高氣傲,想到自己拼死拼活得來的資格,還不如人家一句話,難免不平。
陸子越環臂道:「你得罪的不是我,是咱們講武堂的同窗!大夥拼了命換資格,你倒好,靠個姐姐就出頭,憑什麼啊,就你這皮包骨,也能進羽林軍?——你簡直是侮辱羽林衛!」
秋露小聲道:「小姐,要不要……」
雲韶搖搖頭,並不打算這會兒插手。
陸子越罵了一通,雲停依然一語不發。
他火氣上來,直接揪起雲停衣領:「你他娘的是不是個男人,只會鑽女人裙底,丟爺們的臉!」
雲停目光一寒:「你辱我便罷,不要說我大姐!」
「呵呵,這會兒有骨氣了?好啊!」陸子越丟開他,捋起袖管道,「走,是爺們就外面較量較量,你要贏了,小爺給你跪地磕頭,我要贏了,你就跟皇上說去,說你不進羽林軍!」
雲停咬牙不語,雲漪衝過來:「哥,別打架了,要是被發現你們都——」
「好!」雲停也被激起血性,拍桌而起,「一言為定!」
陸子越冷笑:「一言為定。」
雙方很快轉移陣地,來到飯堂外的一處小廣場,這裡偏僻,地方又寬敞,再適合不過。飯堂里有不少學子跟出來看熱鬧,男男女女,居然有二十來個,雲韶和秋露混跡人群中,也來到外面,只看陸子越脫下外衫,露出兩條精壯臂膀。他是真正苦練過的,那塊塊隆起的肌肉結實有力,看得不少人叫好,有些姑娘家第一次看見男人手臂,羞紅臉頰。
雲韶微微眯眼,不好,雲停近來消瘦,握力下降,恐怕真不是陸子越對手。
二人擺開陣勢,旁人都退開三丈,把空地留給他們。
雲停伸出左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陸子越嗤鼻:「少他娘的裝模作樣。」說完一拳直搗中宮。
雲停側身一避,右手擒他手腕。
可惜握力不夠,被陸子越猛地抽脫。
「轟」得一聲,他倒退三步,被陸子越剛猛的拳勁擊在胸口,登時熱血沸騰,喉頭腥甜。
「哥!」雲漪急得大叫。
雲停咽下那口血,只見陸子越得意地沖他勾勾手指,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一咬牙,也發了狠,鉚足勁道猛衝過去,與陸子越扭打在一起。
他畢竟年少從軍,又跟父親征戰沙場,經驗十足。
此時拿出那股勇猛氣勢,陸子越哪兒見過這樣不要命的打法,一會兒工夫就落了下風。他左臉挨了一拳,估計掉了兩顆牙,終於熬不住大喝:「好了,我認輸了!」
雲停這才住手,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陸子越氣呼呼翻身坐起,擦掉嘴邊血,狠狠看了眼雲停:「你小子,有種!」
雲停哼了聲,不說話。
陸子越的同伴過來扶起他,那個叫林期的上前一步:「子越輸了,還有我,雲停,跟我一戰。」
雲韶臉色一沉,好啊,竟然想來個車輪戰法。
雲停也看清楚了,不屑啐了口唾沫。
陸子越臉一紅,叫道:「林兄,這個……」
「子越不急,先前是你和他邀約,現在是我和他,且看小弟怎麼提你報仇。」
雲漪見他們還要打,衝出來扶著哥哥道:「別、別打了,兩位大哥,今天就到這兒吧。」
林期意味深長的一笑:「哦~又要靠女人求情……」
雲停怒從心起,輕輕推開雲漪:「來吧!」
林期目的達成,心知雲停被陸子越耗掉大半體力,此時自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坐收戰果。
他正要動手,忽然一個清麗女聲道:「住手。」
眾人回望,只見雲韶緩步而出。
她神色端寧,淡靜的眉眼自有一股威嚴,此刻雖穿著雪青色常服,卻與其他文殊院女學子不同,有種天然的儀態。
「大姐?」
「大姐姐……」
雲停和雲漪對視一眼,雲漪仍怕得很,不自禁往雲停背後藏。
林期打量道:「這位小姐又是?」
雲韶淡瞥一眼,忽破顏輕笑:「林兄沒有聽清楚嗎,我是他的大姐。」
林期跟陸子越面面相覷,陸子越先想起來,低聲道:「雲華郡主……就是皇上賜婚那個。」
林期恍然,面上立時露出兩分恭敬:「原來是雲大小姐,恕在下眼拙,沒能認出尊容。」雲韶跟端王訂婚的事已經傳遍京都,誰不知道那位端王爺性子極冷狂妄肆意,偏又文韜武略,連當初名滿天下的大儒溫老夫子都禮敬有加。這樣一號人物,他們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
雲韶輕輕揮手,制止了雲停動作,她美眸輕轉,落到林期身上:「你要與我弟弟一戰,很好,不過他方才體力消耗不少,你卻精力充沛,未免不公。這樣罷,我代他和你比一場,如何。」
林期一愣,不止他,在場的都愣了。
雲停不由道:「大姐……」
雲韶再次抬手制止他,沖林期微一揚眉:「如何,不敢嗎?」
林期皺眉,這郡主娘娘他得罪不起,可這麼多人看著,就此怯場以後他也不用混了,思量道:「雲大小姐要比,林期自當從命,只是不知道大小姐想比什麼,若是繡花刺繡一類,林某就無能為力了。」
這人很會說話,一說完周圍就響起鬨笑。
雲韶面不改色道:「比射御。」
「射御?」林期道,「大小姐說得是射還是御?」
射是射箭,御是御馬,林期雖不相信雲韶精通這兩樣,但不敢託大。
雲韶淡淡道:「我說得,是射御。」
這下都驚了。
射御,顧名思義,騎馬射箭,也就是說在馬背上邊跑邊射,這對騎馬者的技藝要求超高,大夏朝中,迄今也就秋淮一人可以做到十射十中。
林期咽了咽唾沫:「雲大小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雲韶反問道:「你說呢?」
林期皺緊眉,旁邊陸子越想起什麼,道:「雲華郡主,咱們跟雲停的事兒,你何必牽扯進來,這雲停也不是你的親弟弟,你……」他聽家中女人說過,好像平南侯府幾房不睦,雲停的娘好像還是這位郡主娘娘給送進家祠的。
雲韶看看陸子越,這小子對雲府家事倒是清楚。
她淡淡道:「雲停不是我親弟,但是雲家的人。」她頓了一頓,忽揚蓮萼,「我雲家的人,斷沒有讓別人欺負的道理。」雲停驚而抬頭,沒想到她會說出這話,一雙眼睛慢慢紅了,他閉了閉眼,狠狠將眼淚逼回去。
事情到這地步,林期無法推脫,只能抱拳道:「得罪了。」
文殊院的雲韶要和講武堂的林期比試射御,這消息一出,一傳十十傳百,馬場外面登時圍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