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栽贓
「那本王要你嫁妝何用?」
點頭——好像真沒什麼用。
雲韶拍拍臉頰,又猛地一陣搖頭,差點被他帶進去了,他不要面子,她得要啊,「總之,這件事你別管。」瑞雲軒經營數月,應該有些存銀,加上她郡主的月例和幾個鹽縣食邑,怎麼也能湊個十幾抬吧。她可不想出嫁時十抬都拿不出來,那太寒酸了。
容倦見狀也不勉強,這小女子要強,逼得狠了反而容易適得其反。
二人一道用過早點,容倦喚了墨白回府,大婚的事情雖然有禮部欽天監操持,他也得有所準備。雲韶略作收拾也叫了馬車,打算往瑞雲軒走一趟。
瑞雲軒。
雲韶下了馬車,孫掌柜卻沒和往常一樣迎出。她心下疑惑,踏進軒門,朱管家笑著過來道:「喲,是大小姐來啦,快請進!」
雲韶四下一掃,問道:「孫掌柜呢?」
朱管家道:「這個,孫掌柜鄉下家中有事,已經向府里遞了辭呈,要了些安置費用回鄉去了。」
雲韶眯起眼,她聽說孫掌柜父母雙亡,家裡一個弟弟也早成了家,如今有什麼事讓他連瑞雲軒的掌柜也不做,非要離開?眸光再次掠過,徒然一驚,這軒內的人,十張有九張她不認識,唯一一個相熟的低頭走開,不敢和她目光相接。
雲韶意識到這瑞雲軒的人很可能被換了,當下沉聲道:「朱管家,孫掌柜是我的人,他辭事,我為何不知。」
朱穆笑眯眯道:「這個,是老太君的意思,老太君說您馬上要出嫁了,諸事繁多,就不拿這些擾您煩心了。」
雲韶握緊手指,又問:「那這新掌柜是誰,瑞雲軒是我的鋪子,我總該有權過問吧。」
朱穆依然賠笑道:「大小姐見諒,這新掌柜正是小的,老太君說了,您就要是端王府的人了,這兩間鋪子留您手裡也不合適,所以就讓小的接過來,先管著。」
雲韶眸光驟厲,秋露忍不了大聲說道:「你們太過分了,竟要把瑞雲軒搶走!」
朱穆正色道:「這是哪兒的話,這瑞雲軒本就是老太君賞給大小姐的,如今老太君要收回去,不是理所當——」「然」字沒出口,臉上赫然挨了一巴掌。
朱穆捂著臉驚愕看去,但見雲韶收回手,悠然問道:「左一個老太君,右一個老太君,你可將本郡主放在眼裡?」
朱穆一呆,猛不迭跪下身去:「大小姐——啊不,雲華郡主饒命,雲華郡主恕罪!」他聲音很大,頓時引來周圍關注。雲韶眸子一冷,喝道:「秋露,他既知罪先掌個二十嘴。」
朱穆一愣,不待求情便被拖下去。
秋露是雲深訓出來的人,下手方寸掌握的極好,朱穆被打得頭暈目眩,趴在地上只有出得氣兒沒有進的,而後被拖到雲韶面前,雲韶淡淡道:「這二十嘴的滋味兒如何。」
朱穆苦不堪言,哪兒曉得她如此雷厲風行。
方才,他照著老太君的指示答話,在雲韶仗著郡主之尊時故意大聲喧嚷,想引人關注迫她礙於面子收手。誰知這大小姐馬上發現了他的用心,並直接賞了一頓嘴。
二十嘴下去,出氣兒多進氣兒少,就算他有心再嚷,也是嚷不起來的。
「郡主……郡主饒命……」
「好。」雲韶見他老實了,才道,「孫掌柜去了哪兒。」
「被……被老太君……趕回鄉下……」
「瑞雲軒的人全換了?」
「換……換了。」
「賬簿分紅呢?」
「昨兒……老太君……要回府上……」
好,很好,她的人,她的錢,祖母真是一點沒留。
趕盡殺絕,一至於斯,這雲府上究竟是她的親人,還是仇人?
雲韶捏緊拳,眼裡冷得如三尺冰封。
秋露小聲道:「小姐,我們要不要回去跟老太君要?」
雲韶睨她一眼,老太君敢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她去要了只會自取其辱。
「那……?」
「走吧,先回去。」
雲韶閉了閉眼,拂袖而去。她一走,朱穆才在幾個下人的攙扶下爬起來,然後要了車馬立刻向老太君復命。
當天夜裡,瑞雲軒的事兒就傳到端王府上。
彼時容倦正在看書,墨白伺立身後,聽著下方暗衛一板一眼的複述完全部經過,淡淡「嗯」了聲,「退下吧。」
暗衛退下,墨白立即道:「公子,要不要屬下把那兩間鋪子砸了?」
容倦不語,屈起食指輕敲桌案,半柱香后,就在墨白以為他已經淡忘此事時,他向著書櫃輕一抬頭:「去將錦盒取來。」
墨白躬身應是,從那書櫃頂上取下一個錦盒。
「打開。」
「是。」
錦盒裡面,躺著一塊長命鎖,赤金打造,正面雕了一隻虎,背後刻有一個「倦」字,左下角還有一行硃批——贈吾侄滿月之賀,長孫武。
長孫武是端緒帝的名諱,這長命鎖也不是普通之物,赫然是他滿月之時皇帝親賜的。
容倦拿在手中翻覆兩轉,突然憑空一拋:「拿去,丟進瑞雲軒府庫。」
墨白趕忙接住,一愣:「公子?您說把皇上賜的長命鎖……」
容倦略掀眼皮:「沒聽清?」
「不不不,屬下馬上去辦。」
一刻鐘后,墨白回來複命。
容倦已經沒有看書了,他手持硃筆,正在練字。聽著下方屬下稟完,頭也不抬道:「去報案。」
墨白又愣了愣,這才恍然。
於是當天夜裡,廷尉衙門接到端王府報案,有賊人從王府偷走皇帝親賜的長命鎖。可憐的廷尉半夜從床上爬起來,又把衙差全部召回來,命令挨家挨戶的搜,務必三日內找到遺失物。
廷尉陪著笑臉道:「墨先生,您覺得這個處置怎麼樣?」
墨白裝模作樣地皺眉道:「這個,廷尉大人,我家王爺後天就要面見皇上,這塊長命鎖是皇上御賜之物,丟了總不能隱瞞不報吧,所以你看……」
廷尉如吞了只蒼蠅,連忙道:「三日太長了,明天,明天之內我們一定把失物找回來!」
這大夏京城,天子腳下,端王府都遭了賊,這要被皇帝知道,不問他個治安不力的罪才怪。問罪事小,日後前程是大,這位廷尉大人可不想拿烏紗帽開玩笑,趕緊把衙差叫出去,親自帶隊。
「廷尉大人,墨某想起一事。」
「墨先生請指教。」廷尉姿態放得很低,他清楚這位王爺身邊的少年得罪不起。
墨白抬起拳頭湊到嘴邊咳兩聲:「那個,你說盜賊偷竊,是為了什麼?」
廷尉道:「自然是為了錢帛。」他猛地一拍腦門,喜道,「多謝墨先生提醒,來啊,把全城的當鋪、珠寶鋪子全都給我封了,明兒個跟老爺我挨家挨戶的搜!」
墨白訕笑兩聲,暗道東西就是我放得,你們慢慢查吧。
於是第二日中午,作為京城有名的珠寶首飾鋪的瑞雲軒就遭查封了。
朱穆從庫房哭到軒外,大聲嚎啕著說他不知情,定是遭人陷害了。廷尉可不管那麼多,三下五除二逮了人往王府一送,墨白先是謝了廷尉衙門鼎力配合,接著說起瑞雲軒一臉難色:「這個……這個怎麼說呢,瑞雲軒聽說是平南侯府的產業,我家王爺又才跟雲華郡主定了親,就這麼把人辦了好像有些說不過去。」
廷尉又驚了一門冷汗,以為大功呢,結果大水沖了龍王廟?
墨白笑眯眯道:「廷尉大人不須驚慌,這瑞雲軒是平南侯府卻非郡主的,你官事官辦即可,就是人嘛……還望高抬貴手。」
話到這個份兒上,廷尉再不懂就是傻了。
他馬上回去下令把瑞雲軒查抄,接著又以失察的罪名將朱穆等人打了十棍攆出去。
平南侯府,朱穆被抬到院里時他婆娘哭得震天響,「老太太,您看看,這打得還是人樣嗎?」
老太君瞅著那血肉模糊的臀部也一陣心悸,忙叫人抬下去。
王氏聽說消息趕緊過來,不忍地看兩眼,道:「母親,這事兒是不是太巧了,怎麼端王才丟了東西,東西就跑到瑞雲軒了?」
老太君也覺得有蹊蹺,可一來沒人想著一個王爺會使栽贓手段,二來她們也拿不出別的證據證明,只能當從天降下場禍事,老太君撥了幾顆佛珠,恨恨念道:「這又是那個賤女招來的。」
同一時間的幽篁院,聽說這個消息金菊拍手稱讚:「我呸,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秋露和青荷對視一眼,對於金菊的單純有些無奈,她二人能察覺到此事有怪,但都沒說,去望小姐。
雲韶靠在軟塌上闔目小憩,良久,幽幽嘆口氣。
這個容倦……手段也真厲害。
她不是老太君等人,對容倦也知之甚深,此人外表性子冷清孤絕於世,內里卻是個不擇手段的,他發病之時自裁手腕的狠絕,簡直令人心驚,所以說他會為她故意找瑞雲軒麻煩,甚至做出賊喊捉賊的事來一點也不奇怪。
雲韶看透這點,心裡沒有隔閡,反而有些歡喜。
她不是聖人,老太君不仁在先,她那點稀薄的祖孫情分早已耗盡。只是念著婚期將近不願多生事端,誰想容倦替她出手,小施手段就把瑞雲軒封了,她心裡痛快極了,昨兩天憋的悶氣總算出了幾分。
「青荷,研磨。」
雲韶坐起身子,走到案邊提筆鋪紙。
想了想,先畫了匹狼,又在旁邊勾只兔子,一刻功夫,擱下筆墨,她拿起畫紙一吹,交給秋露道:「送到端王府去。」
又過一刻鐘,容倦看到了這幅畫。
畫面上,一匹野狼站在崖邊,昂首四顧,威風凜凜,崖下一隻白兔揚頭望去,目露憧憬,十分可愛。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野狼口中還叼了塊長命鎖,看上去有些滑稽,卻引得容倦「哧」地一聲,輕笑出來。
墨白垂首侍立未敢抬頭,只聽到公子笑聲有些不安。
容倦將畫放下,道:「你也看看。」
墨白這才小心望去,一看畫面,「撲」地聲噴笑出來。
「對、對不起公子……屬下……失儀……」墨白忍得厲害,這小郡主真是人才,竟把公子比作野狼,還將自己畫作白兔,不過她能畫出長命鎖,想必是知道公子幹得那事兒了,所以,這幅畫是謝禮?
容倦看起來心情不錯,淡淡問道:「這畫,如何?」
墨白憋笑道:「很好。」
「哪好。」
「那個……哪裡都好,最妙的就是那塊長命鎖,叼在公子嘴裡——咳咳,屬下是說叼在野狼嘴裡,惟妙惟肖。」
容倦頭一次沒追究這失禮言語,只搖了搖頭,道:「不對。」
在墨白疑惑的追詢下,他屈起一根手指,落在那白兔身上。
「這裡,最好。」
墨白翻了個白眼,呵呵,情人眼裡出西施,公子您高興就好。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到了月底,雲韶的嫁妝依然沒有著落。
她將手上所有存貨加起來,也不過一抬之禮,前些天去見兄長,不知雲深搗鼓什麼,忙得日日不見人影。
眼看婚期將近,她也不免焦灼。
哪知正月初一,一件大事驚動朝野,連她也無心去管嫁妝的事了。
「大小姐,確切消息,太子被圈禁了!」秋露一臉嚴肅的稟報此事。
此事說來古怪,據說是皇帝到東宮去看太子,意外碰見他在和男人紓解,且他身下那個不是豢養的名伶,而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皇帝大怒,衝進去拔劍要砍了那太監,誰知道太子竟敢反抗,不僅護著人不說,還誤將皇帝的手臂刺傷。
這事兒一出朝野嘩然,宮裡宮外,無不痛訴太子失德,不忠不孝,不配為人君之選。皇帝氣急敗壞將人圈起來,又將東宮伺候的人砍了一批腦袋,其中包括太子的兩名師傅,庄太傅也被罰半年薪俸,閉門思過。
雲韶覺著不對。
以她對長孫銘的了解,這個太子性情溫和寬仁待人,絕不是那種會作出弒父行徑的人,更別說還是為了個小太監,此事處處透著古怪,她沉吟沒多會兒,宮裡就來人傳了旨,說端緒帝讓她立刻進宮。
出了這種大事,皇帝第一個不想著召集心腹重臣商議,反來找她一個郡主?
雲韶被皇帝的手腕兒弄蒙了,但她是片刻不敢耽誤的,立馬跟著傳旨的太監進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