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白楓亦
終於到了十月十五這一日。
卯時,幽韻就把她從被窩裡挖起來。用她的話說,就是極是粗魯,不得禮。昨夜一夜難眠,剛好合了眼休息了幾分鐘,幽韻就要命地喚醒了她。
大多說的就是,不管她以前如何貪睡,今日總歸是不行的。她揉了揉頭髮,無力地起身,望了眼前已經站成了幾排的丫鬟。她們手中抬著各色各樣的東西,大抵是衣裳之類的。嚇了一跳的同時,想起今日是她與他的大婚之日,所有的疲乏和不悅都煙消雲散。她彎著眼笑了起來,還把幽韻驚住:
「小姐,您真是偏心。若是往日,你總是要責怪奴婢不得眼力見了,早早便在您身前晃悠。可是,一旦遇到世子的事兒,就精神得像是能去打一架似的。
小姐這樣的真心,世子知道了,鐵定是開心極了。今日啊,小姐終於要成為世子的妻子了。以後,就是世子護著小姐了。」
她同情小姐所遭遇的一切,卻也慶幸,這世間還有那麼一個人,在默默守護著她,不求回報。
她的眼角越發柔和。輕輕挪了身,就開始任她們揉圓搓扁。等真正打理好一切時,已經是巳時。一大早還未吃東西,她還有些飢餓。隨意喝了些茶水后,她已止住餓意,靜靜等待著時辰地的來臨。忽然,門外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看,隨著開門聲響起,一張俊雅熟悉的面龐出現在眼前。
她一愣。他不是在和梅容宇對戰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如今自己在這裡已沒了父母,梳頭之事早有了林媽媽代勞。不知他此時走入女子的閨房,意欲何為?最令人疑惑的是,幽韻她們在外也不給人攔住,怎地就放他進來了?
允少其見她坐在梳妝台前,女子傾城的容顏足夠蠱人心神。他見她的時候,她都是一身紫衣,從未穿得這麼喜慶艷麗。她的臉上從來都是冷漠疏離與隔閡,唯獨面對那人時,眼中才是山水永恆的暖意。如今她身披大紅喜服坐在自己面前,俊俏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肌理細緻骨血勻。
那是他一直以來見過的最美之人。
他痴了一瞬,繼而方回過神來,緩緩走到她身前,開口,眸光溫暖誠摯:
「我且做你的哥哥一日,可行?等會兒,哥哥送你出嫁。」
她迷惑地望著他。做哥哥這事是那麼容易的嗎?不是誰都能做的。不是便什麼也不是。況且,送她出嫁,墨泠也可以。他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他們已經熟悉到,可以當做彼此的親人。此時,他為何會那麼做?而且,還是要做她的哥哥?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事。她細想,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卻不及她說出詢問,那人已講明了緣由。
「霜兒……」他突然停住了話頭。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一切。他早已記不清自己是誰,這唯一知道的東西,還是公孫青寒告訴他的。他知道那人說話的分量,自是不會懷疑。
「事到如今,又是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我不得不告訴你,我是你的親哥哥啊!我是白楓亦。你六歲那年,我們……我們分開了。他們都以為我死了。其實,我沒有死,只是失去記憶了。我離開你們的原因,我也不清楚。
今天是你出嫁,父王和母妃也……無論如何,作為哥哥,是該送妹妹出嫁的。也好警告一下未來妹夫,不準欺負我的妹妹。」
她的眼中充溢著難以置信。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被傳已經不在世的哥哥竟然會出現在面前。
他現在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身前,她甚覺世界奇異與善變。前一秒還是未有多少交集的人,后一秒就成了自己的親哥哥,怎麼說,還是需要時間接受的。她看到允少其——也就是白楓亦眼裡的淚水和心疼,都是明明顯顯為她。
他倏然蹲下身,抱住了自己。她就這樣獃獃地任他緊緊將她揉進了他的懷裡。下意識地沒有反抗,沒有警惕。彷彿,靈魂深處的安心和踏實,都在告訴她——這就是血緣親情。即便分開了無數年,千千萬萬個日日夜夜,可當他們相遇,他們還是親人。骨子裡的親近騙不了任何人。她聽到他伏在自己肩上,嘴中哽咽的音調傷感:
「你是我的妹妹啊!原來哥哥還有這樣一個妹妹,真好!以後,有哥哥在身邊,別人休想欺負你。」
她的心極速跳了跳。她的手掙扎了一下,接著便似是不受控制地往上移,也抱住他回應。雖沒有開口叫哥哥,這般做法卻是給對方無聲的安慰。白楓亦鬆開她,仔細瞧著她的面容,忽而有些寵溺道:「才相認,你看,就要看著自己最美的妹妹嫁給他人,真是——」他哭笑不得,實在想不到合適的辭彙,張口就蹦出,「荒誕!」
她也望著他,被他這樣忽然一個不著調驚得笑出了聲,附和:「是荒誕至極!」
這突地冒出來的事實,打得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已確定,他就是自己的哥哥。只是,為何現在才相認?
她也問出了聲,「你是怎麼知道你是我的……這件事?」她原本想要叫出哥哥兩字,可稍稍矛盾,索性舍了,直接問出自己想要說的。
他的動作停了停,眼中有許多情緒掃過,感激,興奮,幸福……他摸了摸她的頭髮,終是輕輕道來:
「暗亦閣,是我在打理。我是你哥哥的事,自然是寒世子所說。那既如此,霜兒,你也不要質疑我的身份真假。畢竟,我們可是血肉至親。如今你該擔心的,你該考慮的,是你要嫁給他這件事。妹妹,我既知道了你是我的妹妹,作為哥哥,是要再問問妹妹的心意了。你是不是……已經決定要與他共度餘生了?」
雖身為他的身邊人許多年,可他之事,多少他是知道。他對霜兒的情意,他作為一個旁觀者,看得無比清楚。然則,他到底不是一個普通人。朝廷內外,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他也數不過來。當今皇上雲應寧對他也有幾分忌憚,更遑論去了的雲厲?
他手握重兵,十萬大軍調令在手,是讓很多人紅了眼。權利和榮耀又是一種負擔,輕者貶官受罰,重者家破人亡。只是身在其位,謀其職也會遭此待遇,何況還是那些想要獲取更多的呢?
她點了點頭,鄭重其事道:「他是我喜歡的人。我也驗證了自己的心。如果這世上還有人值得我去珍惜,與他共度一生,那麼這個人,必定會是他。既然如此,何必遮遮掩掩,推遲延誤呢?
早些在一起,便早了心意。雖然是倉促了些,但避免夜長夢多,只得定這個日子了。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所以,我期盼,能在我還有餘力抓住時,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他的面龐謹慎凝重,有的不過是對於親人剛認卻要似是離別時的不舍和依戀。他信得過那人。把妹妹交到他手上,再合適不過了。
他的語氣沉重慰藉,帶著保護和釋然安心,講著他這麼多年他未盡哥哥之責肺腑之言,也說了這麼多年在外奔波所見的趣事,逗得她不由大笑。繼而又懷著疑惑盼望的心思聽下去。
就在他們正說得入迷之時,門外又有了人的氣息奔來。他們互望了彼此一眼,在對方或是疑惑或是猜測的目光中,徐徐靜下心來,同時看向門外。不一會兒,一個丫鬟的身影出現了。她定睛一瞧,恰是雲想容的貼身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