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冤
私會這種事,肯定要選個避人的時間,而宮中眾人去仁寶殿赴宴那天晚上可不就是最好的時機?
再想想她被殺害的地點,正巧就是御花園西角的廢井裡,而那個地方當晚一直有鍾靈宮的人守著。
大家很難不將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
於是答案呼之欲出:柔緲公主可能當晚就知道了這件事的發生,但由於當晚有晚宴,這等醜聞不能被抖出來,所以公主以找野貓為借口將那裡封鎖,不讓人發現玫九的死亡。並且在皇上皇后不知道實情的情況下一力承擔了帝后的怒火,就此壓下了這場意外的風波。
因為沒有多少人見過玫九的屍體,她受辱而死只是流言。只要說她是失足落井,就不會引起宮外和朝堂的注意。至於宮裡,流言傳得再厲害也不能明著說。
說白了這件事,只要不引起皇上震怒並就此下令徹查,就不會丟了皇家臉面。
所以柔緲公主是犧牲了自己賢淑貞柔的名聲挽救了皇后治宮不力的名聲啊!
想明白這些關竅的宮中眾人對玉煙染有了新的認識,紛紛對她的董事、寬和、隱忍讚嘆不已。
於是流言再次肆意傳播,這次卻風向一轉,不僅對她多有讚譽,還有同情於她無辜地承受了皇后的斥責和怒火。
「真是誤會了柔緲公主呢,她明明都是為了皇後娘娘著想啊。」
「我聽說,皇後娘娘在皇上面前還主張要嚴懲公主,以平各宮怨懟呢。」
「皇後娘娘向來不喜公主,只不過是想找個由頭罰一罰公主罷了,當誰不知道呢。」
「總之這次多虧了公主,若是那玫九的醜事被拿到明面上來,皇上震怒,咱們這些宮女照樣要吃不了兜著走!」
「誰說不是!好在皇上對公主寬宥,不僅沒有懲罰,反而還安慰公主好好休養呢。」
「是了,我開始還以為皇上是要禁足公主,還替公主捏了一把汗呢。」
「你緊張什麼,皇上聖明著呢,自然不會委屈了公主。」
……
在宮裡好好休養的玉煙染聽了宮人們四處探聽到的流言,點點頭放了心。
「公主您真是太聰明了,那些之前嘲笑您的人再也不敢吱聲了,現在整個宮裡都在傳您行事穩妥周全,都能把皇後娘娘比下去呢!」
玉煙染輕笑一下,耳上的銀墜子輕輕晃動,「我也是沒辦法才不得不這樣做,皇后若不是非想著踩我一下,如今也不至於被流言纏身了。」
「公主,雖然如今流言於我們有利,但闔宮都在拿您和皇後娘娘比較,是否有些不妥?」弦月面色憂慮。
「姑姑是擔心皇兄皇嫂聽了會對我不滿吧,這個不打緊。」玉煙染帶著閑適從容的笑意歪在羅漢床上。
她早就料到了流言會向著對她有利的方向發展。
她也料到了皇后一定會揪著這個錯處刁難她。
她認錯時受的委屈越多,那麼澄清真相后得到的同情就越多。
她不在乎皇後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更加記恨她,但她不得不在乎皇兄的態度。
玉兮捷的厭惡和忽視會讓她在後宮寸步難行,所以她絕不能讓皇兄以為,是自己故意操縱流言,借貶低皇後來為自己在後宮樹立威信。
這也就是為什麼出了事後,她不先告訴皇后,而是先告訴玉兮捷,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等她主動去請罪的時候,好讓他有機會攔下皇后對她的嚴懲,也能讓他在後宮搏個仁愛寬容的名聲。
這件事的發展她從頭到尾都算對了。
輕舒一口氣,玉煙染不禁感慨,榮華富貴的享用談何容易啊。
為了能在後宮平安順遂的生活,她不得不殫精竭慮,耗費無數曲折的心思,反覆推演行事的先後順序和各種可能性,謹慎小心地琢磨別人說話的用意。
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因為皇兄的猜忌而無端喪命,不因為眾人的輕視而備受欺凌。
現在想想,以前不就是因為自己太過高傲,目下無塵,以為自己身為嫡公主,尊貴無比就可高枕無憂,才莫名中了別人的圈套,落得被惡奴羞辱,流放皇陵的下場么。
那南明伯府的公子為何會撿到她的貼身玉佩?還在宮宴上堂而皇之地掉出來?並且堅持要為她的清譽負責?
這些不對勁的地方以前都沒有深想,現在看來,還不是因為有人摸透了她一貫高傲不願解釋又不在乎旁人想法的脾氣,給她量身定做了一個陷阱,看著她往裡跳。
這麼一想,自己這一年受的苦也不算冤。
重回皇宮,她可要好好保護自己,再不會讓這些把她當傻子耍的人得意!
這時候洞庭進來打斷了玉煙染的遐思,「公主,您讓查玫九的事,有些眉目了。」
「哦?你說說看。」玉煙染收斂了神色,面色凝重地聽著。
「是,這個玫九是霖華宮的二等宮女,算是楊淑媛的心腹。她六歲就進了宮,之前一直在尚食局做個洒掃宮女,後來被淑媛娘娘看重,調到霖華宮,已經有五年了。她平時很老實本分,話不多,和別宮的來往也不多,只有一個關係很好的結拜姐妹,在淑妃娘娘的長信宮當差。」
「長信宮?」她重複了一遍,吶吶道:「那日晚上,似乎淑妃也沒去赴宴啊。」好像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過,但她還未能捕捉到。
雖然玫九隻能是因為失足落井而亡,但她始終覺得玫九的死是為了掩蓋別的事。
能用私通來掩蓋的真相,不查清楚她心中不安。
「那個宮女,在長信宮是做什麼的?」
「也是個二等宮女,管著淑妃娘娘屋裡的器具擺設。」
「侍衛那邊呢,展大人有沒有頭緒?」
「沒聽到有什麼風聲,應該還沒有。」
玉煙染無奈,托著下巴,兩條腿在羅漢床邊盪悠,「可惜皇兄讓我好好休養,不然應該去長信宮走一趟。自從四皇子病了,我都沒去看看他呢。」
正說著話,許懷升求見。
「許公公來,可是皇兄有什麼囑咐?」玉煙染端著茶,恢復了一本正經的坐姿,透出一種清秀凜然的氣質。
許懷升對玉煙染客氣地行了禮,「回公主,皇上讓咱家給公主送點解悶兒的小玩意兒。」說罷對身後的宮女道:「快呈上來。」
玉煙染抬眸望去,楠木托盤上蹲著一排造型各異的小動物。有一隻耳朵立著、一隻耳朵垂著的小狗,有蜷縮成一團的小貓,還有揚著馬蹄的駿馬,一個個不大,用或軟或硬的材料做的,逼真又憨態可掬。
她笑彎了眉眼,皇兄還真搜羅了這些玩偶給她,雖然有一半做戲的成分,但看到這些可愛的形象,就覺得陰謀的氣息被沖淡少許,總是讓人高興的。
「公公替本宮傳話,就說本宮會好好將養,不會給皇兄皇嫂添麻煩的。」
「公主客氣了,皇上贊您行事沉穩,有皇家風範呢,」他微微壓低聲音,道:「皇上還說這次到底委屈了您。」
玉煙染輕輕搖頭,神色從容道:「我與皇兄同氣連枝,自該以維護皇兄為先,何來委屈?」
許懷升重新打量著玉煙染,見她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綾羅,戴著極簡單的首飾,舉手投足間卻已能流露出金枝玉葉的雍容和大權在握的自信,讓人不敢忽視,又不敢正視。
以他這些年跟在靖武帝和皇上身邊練就的老辣眼光來看,她聰慧、從容、能審時度勢、有底線有胸襟,有手腕有氣魄,假以時日,她定會成為讓整個元京都無法輕視的人物。
她會長成一位風華絕代的公主,受萬眾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