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白羽青簪攜劍氣,少年悲喜各由衷(二)
啟盛八年除夕,長公主府。
大殿之上到處是暖融融的燭光,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開心的神色,好像對明日充滿期待,不懼任何艱難險阻。
玉煙染帶頭舉杯后,大家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頗為開懷,宴席上的氣氛和輕鬆活絡,她看著開心,不免多喝了兩杯。
自釀的果酒裝在琉璃盞中,顏色通透澄凈,玉煙染眨著亮晶晶的水眸盯著看,神色介於天真與嫵媚之間,著實誘人,像是酸甜味的梅子,勾人遐思。
蕭玄澤光是看著她,就多喝了幾杯,酒不醉人人醉人吶!
「光喝酒多沒趣兒,咱們來玩行酒令吧!」她放下酒盞笑道。
陶礫和百里漁立刻舉手附和。
岳琮也一臉期待,百里漁想玩,白弋便沒拒絕,周恆衷自然不會駁玉煙染的話,翁譽一向圓滑,更不會推辭,於是最後,她看向蕭玄澤,以目光詢問他的意思。
這顯然是很高看他的表示,蕭玄澤心中明白,可又忍不住想原本他們之間才應該是最親密的,她這舉動,反而把他當成正經客人,如此一來他又有點吃味,一時間,心中已經從甜蜜到發酸體嘗了個遍。
他點頭后,玉煙染的情緒立刻飛揚起來,望望眾人,問:「得需要個令官才是,有沒有人自告奮勇?」
一向安靜的岳琮忽然舉手了。
「甚好甚好,」玉煙染撫掌笑道:「那就讓令官來決定咱們挑什麼令吧。」
百里漁搓著手緊張道:「琮哥哥可要挑些簡單的令,太難的我,我現在還做不出來.....」他雖然經常跟著玉煙染看書,但中原文化精深,許多詩詞歌賦的平仄規律他還無法掌握。
岳琮朝他安撫地淺笑,從身後小廝那接過紙筆,想了一想,刷刷寫道:「一物雙說令。」
「這是......什麼意思?」百里漁問白弋。
翁譽笑道:「取一樣物件,用兩句描述,但這兩句必須同音而義異,是不是這樣?」
岳琮點點頭,又寫:「你舉個例子吧。」
翁譽也沒推辭,思索片刻便道:「比如:風中殘燭,流半邊,留半邊。流與留,同音反義。」
岳琮朝他豎起通過的手勢,百里漁怔怔道:「好難哦,譽哥哥好厲害。」
周恆衷柔聲道:「殿下花點時間想想,定能想出來的。」
百里漁立刻低頭思索起來,白弋趁大家不備,小聲道:「無妨,一會兒你若還想不出,我會提示你。」
「謝謝弋哥哥。」
岳琮環視眾人一圈,在一個空杯里斟滿酒,端著它起身走到宴席中央,開始在眾人桌前走動,意思很明顯,行令的順序不是自然的,他走到誰跟前誰行令,行不出來就罰酒。
宴席上的氣氛立刻有些緊張,他們身後跟著的下人也蠢蠢欲動,不是小聲給主子打氣,就是絞盡腦汁幫著主子想令詞,很快殿上氣氛完全被調動了起來。
岳琮最先停在了翁譽桌前。
「怎麼又是我?」翁譽笑嚷起來。
岳琮把酒杯往前推了推,挑挑眉毛,意思是你說不出的話,就罰酒吧。
「好吧,容我想想.......有了!天狗食月,明半邊,冥半邊。」
玉煙染帶著一屋子下人們鼓起掌,「對得漂亮!翁譽。」
蕭玄澤抬起頭瞧了瞧她,眼底有些風起雲湧。
新一輪開始,眾人更加緊張,盯著岳琮,見他邁步走到了.....湛王面前。
蕭玄澤一挑眉毛,看著岳琮笑眯眯的目光,心中暗想這傢伙是故意的,叫過翁譽再叫他,明擺著是看出了他的不爽。
玉煙染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亮晶晶地望著。
這讓他忽然之間來了靈感,他抿了半口酒,端著琉璃酒盞沉吟道:「窈窕淑女,為君俏,為君憔。」
席上眾人愣了愣,忽然哈哈笑起來,陶礫更是拍著大腿嚷道:「天吶,湛王竟能想出這種令詞來,簡直......嚇壞我。」
白弋和翁譽皆笑著搖頭,朝他笑而不語,用袖子掩面遙遙敬他,彷彿在說:「原來你是這樣不正經的殿下。」
蕭玄澤八風不動,跟岳琮微微碰杯,不在意般看向玉煙染。
此時長公主依舊發愣,心道明明是個斷袖,還能說出這種令詞,把自己偽裝得真深啊,佩服!不愧是湛王!
蕭玄澤略感奇怪,原本以為她會嬌羞一番,畢竟席上只有她一個女子,可眼下她一臉崇拜地望著自己是怎麼回事?
岳琮看看兩人,忍住笑意,端著酒盞繞著眾人而行。不能夠啊,他這杯酒還沒送出去過的,接下來可要找個他能對付的人。
於是他停在了陶礫面前,此時陶礫正低著頭,簡直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
百里漁拍拍他,「陶礫?」
「知道啦!我正在想嘛......」陶礫腦中一團亂,思忖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臉上格外發紅,眼見岳琮搖頭,他順嘴就嘟囔道:「打架花貓,打架花貓......嗯.....」
眾人:「嗯?」
「......」
「罰酒罰酒!」眾人連連起鬨。
陶礫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頗為豪氣,皺著眉頗為不屑,「哼,你們莫要得意,我只是暫時想不出而已,如今我便把這題目出這兒,打架花貓,誰能對上,我立刻再飲一杯!」
「很簡單啊。」蕭玄澤淡淡道,朝他看去,「打架花貓,凸了毛,禿了毛。」
眾人愣怔,等反應上來俱是一陣爆笑。
陶礫感覺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又喝了一杯,憋著氣坐下,看得出來這是苦思冥想去了。
岳琮趁勢走到周恆衷跟前,笑望他。
「這.....」周恆衷的視線落在玉煙染髮簪的東珠上,忽然來了靈感,「夢裡拾珠,拾一顆,失一顆。」他雖然不受家裡重視,但卻是一小飽讀詩書,才韻反而強過各位質子。
岳琮用欽佩讚賞的目光看他,周恆衷甚為客氣地同他道謝。
下一個則是白弋,白弋已經思考許久了,其實在剛剛他沒直接告訴百里漁的時候就說明,這個令詞對他來說一樣有難度。
「我罰酒......」白弋痛快道。
岳琮看他喝過一杯,刷刷寫起字來:「罰了酒也要說一個。」
白弋開始為難,百里漁忽然舉手道:「我替弋哥哥對!」
「你想好了?輪到你自己的時候,可能再想一個?」陶礫拽著他問。
百里漁想了想,「隨便吧,我的令詞是:藕粉糖糕,一口酥,一口素,怎麼樣?」
眾人哈哈大笑,紛紛道:「你這令詞可謂行得最雅了!」
岳琮唯恐天下不亂,緊接著就站在百里漁面前,意思是再說一個。
百里漁為難起來,「這......我暫時只想到這一個呢......」
「喂,岳琮你也太不厚道了吧?」陶礫嚷嚷。
岳琮將一雙溫潤眼眸看向他,作勢就要過來,嚇得陶礫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不吭聲了。
「百里,我提醒你。」玉煙染笑道:「偷食麻雀,你可還記得我們想去把它們都抓回來,但其實只抓到了幾隻?」
「記得!我知道了,偷食麻雀,靜幾隻,驚幾隻!」
「百里很聰明。」玉煙染贊道。
百里漁歡歡喜喜落了坐。
最後岳琮端著酒杯站在了玉煙染跟前。
她略微搖晃著站了起來,似乎有些醉了,思忖片刻才道:「偶逢知己,歡一場,幻一場。」
眾人的笑聲忽然低淺下去,只是臉上仍洋溢著喜色。文人講究借文章抒發胸臆,表達自己的悲歡喜樂,如果說詞句能夠傳達一個人隱秘或無法直言的情緒,似乎也是有道理的,眾人身處這繁華席宴之上,心中又都在想什麼呢?有多少人是眼中熱鬧心中冷清?又有多少人是看似有情,其實寡義?
他們就像是一群幼獅,纏鬥追逐著長大,然後一個個離開這個群體,到陌生的地方成為那裡的王,從此後誰敢不敬,就咬斷他的脖子。
宴畢,百里漁忽然來了興緻,非要拉著眾人去院子里放爆竹,他們就呼啦啦移到門口。
冷風一吹,原本有些上頭的酒勁就散了,還略微有些冷,幸好蕭玄澤之前遞給她的那個手爐被洞庭灌了熱水,還暖和。
煙花漫天,橫灑金光,絢爛耀目,大家都有些看呆了,百里漁忽然指著天興奮地喊了一聲:「快看!下雪了!」
去歲的最後一場雪,也是今歲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