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決不倒下
幾日之後就是天倉節,齊王派公孫管家邀請師慕野參加家宴,她以不愛熱鬧為由拒絕了。公孫管家離開的時候一臉不解,對謀士來說,賞賜參加家宴可是莫大的榮耀,多少人求之不得。
天倉節當晚,師慕野穿著一身格外樸素的白衣,拉著出雲一起出了府。
街邊坊間傳來陣陣歡聲笑語,飯菜酒香飄溢在巷子里。路上的行人也都是拖家帶口的,一起賞花燈,猜燈謎。騰空的煙花燦爛,星星點點,如滿樹銀花,引起底下人群一陣陣的歡呼。
師慕野行走在熱鬧的人群當中,突然鼻子一陣酸。有多少年沒有和家人一起過節了?大約快七八年了吧。
離開喧囂的人群,師慕野來到了一條僻靜的十字巷口。巷口柳樹成蔭,不遠處是一個馬棚,幾匹馬安靜地吃著草料,馬尿騷味隱隱地夾雜在空氣里。
出雲抬頭看了看月亮,嘆氣說:「這個地方不好,看不到月亮。」
「我不是來賞月的。」師慕野蹲了下來,從懷裡掏出一疊草紙和一小壺酒,用火摺子點燃了草紙放在路口,將酒細細地在地上灑了一圈。
「爹、娘、哥哥、弟弟,今天是你們的忌日,慕野來看你們了。」師慕野喃喃道。
出雲默默地站到了一邊。難怪她不參加齊王的家宴,在爹娘的忌日看著別人一家團聚,必然是難受的。
昏黃搖曳的火光中,師慕野彷彿又看到了那日驚心動魄的一幕。
大堂中,爹披頭散髮,狀若瘋癲,娘抱著一歲的小弟,不住地啜泣。門外,銅柱的撞擊聲越來越猛,塵土木屑簌簌飛揚,彷彿整個屋子都隨之顫抖起來。
他拖著垂地的長劍,冷笑道:「好!好!你們一個個都離我而去,一個個都把我逼上絕路!與其死在他們手裡,不如死在我手裡!一起死吧!」說完,長劍一挑,血光迸射,堪堪將小弟刺了個洞穿!
在娘撕心裂肺的慘叫中,他舉起劍,將小弟如同麻袋一樣甩在地上,然後不假思索地揮劍刺向娘的心口!他滿臉血污,目光渾濁暴戾,宛如阿修羅,狂笑聲響徹大堂……
師慕野心口一陣劇痛,不由地伸手捂住胸口。
面前的火光中,搖搖晃晃地走來了一個瘦削的身影,拄著一把殘破的劍,衣衫襤褸,渾身血肉模糊,滴滴答答往下流著血,彷彿剛從地獄里爬出來。
恍惚間,驚訝的師慕野有些錯覺,難道是哥哥還魂了?但一剎間她就明了,眼前這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絕不是她哥哥。
那少年似乎是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身後,四個黑衣人如影而至,看身法和腳步,他們也傷得不輕。
「把東西交出來。」領頭的黑衣人冷峻地道。
少年沙啞地冷笑一聲,吐出一口血:「想要?從我身上踏過去再說。狗奴才!」他勉強站直身子,單薄的身軀似乎有千鈞的力量。
「哼,賤種!」四人一擁而上,幾番電光火石之後,少年的劍被擊飛了。
領頭人一腳將他踹翻在地,狠狠踩著他的臉,幾乎將他壓到泥土裡,咬牙切齒:「說,東西在哪兒?不然廢了你!」
少年此刻已經不成人形,唯有那雙眼睛銳利而熠熠發光,彷彿瀕死的豹子,不肯捨去最後的驕傲和希望。
「我秦破奴……永遠不會向你們這些狗奴才認輸!」秦破奴不知從哪裡爆發出的力量,猛地直起身,用全身的力氣將領頭人掀翻在地,撲倒在他身上,用牙齒做武器狠狠地咬下去。
領頭人痛得怪叫,翻手將刀插進秦破奴的背後,鮮血四濺。他抽搐了一陣,終於是停止了動作。
領頭人厭惡地將他推開,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秦破奴身邊,在他身上翻找著不知什麼東西。另外三個人也圍了過來。
突然之間,秦破奴如同迴光返照般暴起,一把狠狠掐住領頭人的脖子,野獸般狂野地撕咬,領頭人措手不及,慘叫連連,竟是當場斃命。另外三人像是被這兇狠野蠻的反擊震懾住了,大駭之下第一反應竟都是齊齊後退了一步。
秦破奴拿起領頭人的刀,渾身顫抖著,拄著刀,緩緩地站起來,抬頭望著那三人。他的背後血洞汩汩,聲音滴在地上格外驚心。
「我秦破奴,絕不會在你們面前倒下!」他的眼神彷彿臨死前暴怒的野獸,既含著同歸於盡的決絕,又有不顧一切的瘋狂。
出雲焦急地催促著師慕野離開,而師慕野卻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少年,心裡波瀾起伏。
那瀕臨絕望卻又不肯放棄、瘋狂而慘烈的眼神,讓她想起了那一夜面對滅門的自己。於絕望處生希望,那一刻的自己,支撐到了最後一刻,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自己要堅持。或許,會有生的一刻。
師慕野快速對出雲低語了幾句,出雲一臉驚訝:「你真的要救這個陌生人?」
師慕野鄭重地點點頭:「如果失敗了,你不用管我,先回府。」
出雲皺了皺眉頭,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把我想的太窩囊了。我們一起。等我信號。」
說罷,就閃進旁邊的柳樹從里。不一會兒,一聲夜號的叫聲響起。
師慕野深吸一口氣,向前走了幾步,從暗影處來到了月光下。
「什麼人,膽敢在禁地鬥毆?」師慕野厲聲道,同時右手袖子一揮,彷彿有一道凌厲的氣息斬下,路邊掛著的油燈撲哧一聲滅掉了。
若隱若現的月色下,那三人面色陰晴不定,望著師慕野。她白衣飄揚,神色冷清,神情不怒自威。這一招揮手滅燈似乎有效果,暫時將他們震懾住了。
其中一人道:「閣下是誰?這是我們家事,請不要多問。」
師慕野冷笑道:「我是春雨樓樓主,今夜,春雨樓和素衣門約在這裡決戰,時辰馬上就到了,還不快滾,等著陪葬嗎!」
她從他們的言行舉止斷定不是江湖中人,因此便編造了一個江湖門派,量他們也不知道。
果然,三人互相用眼色詢問了一番,一人道:「既然是江湖的事,我們就不打擾了。告辭。」說罷就要前去準備劫持少年一起走。
師慕野見狀突然道:「慢著!我春雨樓為這一戰準備了這麼久,設了埋伏,苦心安排多日,你們雖然是無意闖入,但也壞了我大事。你們帶著這重傷的人走得慢,回頭如果遇見素衣門的人,走漏風聲,我的辛苦就白費了。弓箭手!」
巷邊的柳樹上一陣簌簌作響,看起來似乎有好幾個人埋伏在樹上。
那三人停下了腳步,互相對視了一下,似乎在猶豫,權衡著從弓箭手手下帶著秦破奴一起走的可能性。
師慕野神色冷峻:「我數三聲,三聲后再不走,今日你們就一起送葬吧!」
師慕野拖長著語調開始數數,那三人有些焦慮,似乎兩人想走,另外一人抉擇不定。秦破奴已經搖搖晃晃快堅持不住了,卻依舊用最後一口氣堅強支撐著不倒下。
數到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