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清羽

樂清顏回眸望去，就見到一人立在門處。

逆著陽光，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她看到了隨著陽光投入屋中的影，那道影在微微顫抖。

猝然一陣心悸，樂清顏一時滯在了那裡。

她看著他，緩緩朝她走來，一步一步，短短的距離，那人卻彷彿走過了千山萬水般遙遠。

終於，她看清了走到眼前的人。

那是在她印象中永遠冷漠疏離，矜然自持的男人。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立在她的面前，神情激動的看著她，他緊抿著唇，面龐緊繃，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彷彿在努力地壓制著什麼。

樂清顏回過神來，頓時一驚，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墨流觴，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墨流觴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看得樂清顏心中都有些發毛了，才終於啟唇道，「你是雲兒？」

這聲音中竟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

她是雲兒啊！

那相同的喜好……那完美的劍法……

怪不得都是那麼一致！原來……原來真的是她！原來，她早就回來了。

樂清顏眨了眨眼，不知道該不該應下這個問題。很顯然墨流觴是聽到了她剛才的話了，她心中不由暗道，難道說墨流觴也認識前世的她？

墨流觴遲遲等不到回答，卻見對方一副左思右想的模樣，再次泛起苦笑，想起以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他心口一疼，只恨自己竟沒有早些察覺到。

他努力了那麼久，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而真正想要呵護的人，反倒成了他傷害最深的人。

瞧著眼前的女子，他心中一顫，如今，他還有資格將她留在身邊么？

墨流觴腦中一片混亂，他忽然膽怯了，或許不相認才更好，從此以後，他只要默默地守在她的身邊就好。

想到此處，男子輕咳了一聲，「抱歉，是我唐突了。」

樂清顏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看到墨流觴居然轉身走了。

那略顯慌亂的背影，怎麼看怎麼有種落荒而逃的倉促。

她瞠目而立，墨流觴到底是怎麼回事？

墨流觴走的慌亂，就沒有看到同樣來到此處的柳明軒。

柳明軒自然看到了剛才的事情。所謂旁觀者清，他將所有的事情稍作串聯就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明軒走進屋中，望向仍舊一臉莫名其妙的樂清顏，思忖著開口道，「清顏，關於墨流觴，有件事情或許你還不知道。」

「嗯？明軒，什麼事？」樂清顏不明所以地問道。

「墨流觴其實是阮清幽的哥哥。」柳明軒道。

「嗯？明軒，你說什麼？」樂清顏眨了眨眼睛，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幻聽了。

柳明軒看著她，又重複道，「墨流觴就是阮清幽的哥哥，阮清羽。」

阮清幽的哥哥……阮清羽……

樂清顏只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她又有了剛才的那種感覺，那種彷彿空氣凝滯，周圍的一切都靜止，整個人暈眩得辨不清此時的真幻的感覺。

她聽不到任何、看不到任何——除了腦海中不斷迴響著的那句話。

「墨流觴是……阮清羽……」

怎麼會這樣呢？怎麼可能呢！

樂清顏忽然抓住柳明軒，愣怔怔的看著他，「明軒，你在開玩笑嗎？」

「是他。」

柳明軒認真的神色，令樂清顏心中一緊，她感覺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快得整個人都慌張起來，思維也有些跟不上了。

「之前救醒的那位女子，府中都喚她『雲兒小姐』，據說那是阮清羽未過門的妻子。」

樂清顏眸光乍然一聚，「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柳明軒問道。

「因為……我……因為……」

「因為你才是莫清雲，是他的未婚妻。」景文洛接過了她踟躕的後半句話。

樂清顏轉眸又看向他，只見景文洛嘆了口氣，「我真沒想到，居然是你。顏兒，我曾在流觴那見過一幅畫，那畫中的女子雖不是你，但名字卻與你剛才所說一樣。現在想來，怪不當時我看著有些奇怪，那副畫中女子的氣質明明與你相似至極。」

聞言，樂清顏更加糾結了。她從未想過，墨流觴就是清羽哥哥。清羽哥哥那麼好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

景文洛見不得她這模樣，再次嘆氣道，「不如，你親自去驗證一下。」

……

此刻，書房內。

墨流觴正看著那幅畫，他雖然看著畫，但心底想著的人早已換成了另一副模樣。

於是，當樂清顏闖進書房的時候，正好「人贓並獲」。

「你怎麼來了？」墨流觴看著來人一臉驚訝。此時，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經被人拆穿了。

他見樂清顏面無表情地朝自己走來，抬手就準備不動聲色收起畫卷。

然而，卻沒料到對方比他快了一步。

只見樂清顏迅速上前，一伸手就按在了那幅畫卷上。

「你這是做什麼！」墨流觴蹙眉道。

「你難道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么？」樂清顏緊緊的盯著他，一雙杏眸亮得驚人。

「怎麼，難道是因為剛才在下的誤闖，所以討說法來了？」墨流觴強作沉穩道。

他又試著抽了一下那畫卷，然而，樂清顏卻死死地按著。

她面龐微揚，淺笑著道，「也不知這是幅什麼畫，居然能讓公子如此寶貝？」

「與卿何干？」墨流觴垂眸，低聲道。

聞言，樂清顏忽然眉眼一彎，笑容燦爛的看著他，「怎麼能沒有干係呢？」

墨流觴只覺得似乎有冷氣襲過，瞧著眼前笑容明媚的女子，第一次有了不好的預感。

只聽女子聲音輕柔地緩緩道，「我可是聽說這畫中人與我十分相像呢！你說是不是啊，清——羽——哥——哥？」

說到最後，溫柔的語氣中明顯帶了幾分咬牙切齒。

墨流觴臉色一白，想要否認，但看著眼前的人，薄唇顫了顫，終究還是承認了，「雲兒……」

「你剛才為何不認我？」樂清顏咬著牙問道。

本來，她還有些懷疑，想起以前墨流觴的所作所為，更是不願意相信這人就是阮清羽。

但是聽了柳明軒與景文洛的話后，她心底，其實已經相信了。雖然還沒有見到那個醒來的女子，但她知道，那女子或許真的就是以前的「她」。而墨流觴，就是清羽哥哥。

更何況，就在剛進入屋中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那畫中人的模樣。

不是前世的「她」，又是誰！

瞧著眼前人故作冰冷的神情，又回想起他剛才掉頭就跑的事情，一股莫名的怒火與委屈瞬間壓下了心中的喜悅與激動。

這分明是不想與她相認啊！

不想認她，還留著她的畫做什麼！還費勁心力的去救什麼人！

樂清顏越想越是難受，忍不住怒聲道，「阮清羽，如果我不來找你，你是不是想一輩子都不與我相認！」

墨流觴閉了閉眸，不敢去看樂清顏，他確實有這樣的打算。

樂清顏輕笑，原來，他真的不想與她相認。

心中一顫，她緩緩鬆開按著畫的手，墨流觴抬頭望去，就看到女子已然淚流滿面。

「雲兒……雲兒，你聽我說……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別哭……」

墨流觴頓時慌了，他抬手想要拂去她臉頰的淚水，又覺得不妥，連忙又從袖中取出錦帕，小心翼翼的去擦淚水。

樂清顏看著眼前的男子，明明前一刻還冷靜自持的模樣，此刻卻慌了神，手足無措地立在那裡。

她不由想起小時候，每次她哭的時候，他也是這樣。

想到這裡，樂清顏又笑了起來，「清羽哥哥，你這一點兒還是沒變。」

墨流觴見女子止住了淚，鬆了口氣，「雲兒，你是知道，我最害怕見到你哭了。」

「還不都是因為你！」樂清顏賭氣道。

「是，是我錯了。」墨流觴不自然地低聲道。

「你之前為何不想與我相認？」樂清顏顯然還沒有忘記剛才的事情，一定要問出一個所以然來。

墨流觴思緒複雜地看著她，良久，才開口道，「之前做了太多的錯事，還給你造成那麼多傷害，我怕你知道后傷心，不敢與你相認。」

聞言，樂清顏一怔，她看著男子低著頭，神色暗淡，心中一酸，這是他的清羽哥哥，是清羽哥哥，是那個無論過了多久，無論怎麼改變，卻依舊待她始終如一的人。

樂清顏低下頭，默默地張開雙臂，而後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男子。

「清羽哥哥，那些都不是你的錯，沒關係的，你不需要自責。」

溫暖的懷抱令墨流觴身體微顫，他低頭看著嬌小的女子，艱難開口道，「雲兒……你真的不怪我么？」

「不怪你，我知道，那時你也有你的難處不是嗎。」

樂清顏想起以前墨流觴雖然經常與她針鋒相對，甚至彼此還曾相互利用，但在關鍵時刻，他卻從來沒有害過她，也沒有丟下過她，甚至還保護過她。

思及此，她在他懷中蹭了蹭，又仰頭看著他道，「再說了，現在我不是也好好的嘛！」

墨流觴看著她明亮的雙眸，眼角發酸，忽然狠狠地將她回抱在自己的懷中。

「雲兒，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她還在這世上，真是太好了。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相擁在一起，享受著這闊別已久的溫馨時光。直到很久很久，墨流觴才輕輕地將她放開。

他看著眼前的人，輕聲問道，「雲兒，你為何會成為如今這幅樣子？」

樂清顏眨了眨眼睛，「這件事呀，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