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娘娘瓮里請
次日再去太后那裡時,霍嬌長了心眼,她趁著請完安,杜嬪一行人圍著太后巴結奉承的時候,內心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準備帶著張嬤嬤與彥九開溜,可誰知與昨天相似的情節又出現了。
在她前腳還沒邁出門檻,身後就接著響起了一聲熟悉的腔調:「霍貴人這是著急去哪歟?」
霍嬌收回懸在空中的步子,回頭對上了杜嬪那張討厭的嘴臉。
她今日穿了一身翠綠的對襟長裙,胸前微微露著淺粉內襯,脖子上戴了一個銀晃晃的項圈,襯得她膚白似雪。
就算霍嬌討厭她也不得不承認杜嬪的皮膚底子挺好的,五官也勉強看得過去,就是嘴欠了點。
「妾身子頭不舒服,想早些回去歇著。」霍嬌抿出一抹得體的笑,屈膝微微行了一禮,她這話不是憑空說出,太後向佛,就連殿里也燃著濃濃的檀木香,聞久了便讓人腦殼隱隱作痛。
「怎麼這般嬌貴?」杜嬪聽完有些微微的驚訝,眉梢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饒是如此你也不能一聲不吭便走呀,昭儀與我尚還分文未動,你就如此急切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蔣昭儀看了看霍嬌,又不動聲色掃了一眼後座上的太后,然後蹭了蹭杜嬪的袖子,示意她說話收斂些。
「坐下陪太后嘮會嗑再回去也不遲。」杜嬪話鋒一拐,輕而易舉的表明了自己的居心良苦——皆是為太后著想。
「好了,」太后適時地出聲,語氣里卻有了幾分不耐,但手裡依舊不疾不徐的捻著那一串佛珠,「霍貴人乏了那便回去好生歇息著,這裡留這麼多人做什麼。」
聽起來是打著圓場,可這話落入霍嬌耳朵里卻讓她微微蹙了一下眉。
仍是躬身告退了。
晨光熹微,灑在身上暖烘烘的,宮道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霍嬌原本有些不快的心情瞬間好了些許,就連步伐也輕快了起來。
彥九看著主子被挑刺且毫無慍色的樣子,開始不滿了:「無論是相貌還是家世,您都不比那些人差半分,這是憑什麼。」
「跟她們過不去豈不是給自己找堵。」霍嬌眯了眯眼睛,口氣輕鬆,全然不當一回事,霍嬌處事的原則就是女子之間根本不消得爭吵,長得比她好看就成了。
況且她也無比清醒的明白現在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她對皇上、對這些爾虞我詐的女人,對這金碧輝煌的皇宮沒有一絲興趣。
若說有,那便只有魏孝辭能讓她升起幾分不舍與惦念吧。
其他人,算個屁。
霍嬌嘆了口氣,望著兩旁高聳的宮牆,第一次萌生了想要逃出去的想法。
等等,霍嬌突然被自己方才的想法給嚇了一跳。
她認真思索了片刻,然後發現這個想法也並非完全不可行。
擇日不如撞日,在這個夜黑風高的夜晚,霍嬌支開了嬤嬤,讓彥九拾掇好行李,並在房中偽造出她還在休息的假象:被褥鋪在床上,帷帳隨著窗縫裡湧進的晚風而搖擺不定,一切都這麼安逸又祥和,彷彿她就坐在一旁的綉凳上,手搖著小蒲扇從未離開般。
霍嬌換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暗色宮裝,再從方枕底下取出了那柄玉簪,別進髮髻里,隨後望著屋裡這布置好的一切忽然釋然了起來。
她一直覺得昭陽宮先前那位嬪妃的死因是個謎,不單單是因為張嬤嬤不敢提的緣故,還因為她那個夢,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霍嬌覺得昭陽宮有種道不出的詭異,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多為這個宮添上幾分神秘色彩——偽造出一副活人消失的假象。
彥九一邊從瓶瓶罐罐的縫隙中掏她平日里「儲存」下來的元寶,一邊不放心的嘀咕:「這能行嗎小姐?被發現了可是死路一條啊!」
「皇上又不在,被發現了我們大不了就佯裝成迷路了。」霍嬌毫不在乎的說道,反正那幾日逃出霍府去溜去競春樓時,她就有了前車之鑒。
況且她已經買通好了一個夜裡巡邏的小太監,屆時他會帶他們去冷宮那裡,據他了解那裡有一顆低矮的老槐樹,一牆之隔,外面便是亂葬崗,她們可以先爬上那顆老槐樹,然後試著翻出宮牆外。
只是不知道出了這皇宮,還能否有幸再見得到魏孝辭。
反正在這裡他們是不可能的,和小叔子亂搞,霍嬌倒是想,可就是腦袋不夠砍的。
這樣一想更加堅定了霍嬌想要離開的決心,反正自己在那場火災中重生了一次,倒也不怕再作死一次。
這樣想著心裡竟然輕鬆了不少。
一切都按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夜色一沉,霍嬌便帶彥九挑了一條僻靜的小路去和小太監約定好的那個地方。
宮徑幽深,隔兩丈便有一盞宮燈立在路旁的草叢裡,放眼望去,這一路都能看到明滅葳蕤的燈光,像撒了一路的繁星,泛著閃閃光亮點綴著黑暗。
接頭的地方是花卉園中的一處偏僻的小涼亭里,霍嬌剛走進便看到了在亭子前面猥頭猥腦的一個小太監,或許是他等的時間有點長,兩隻手一直放進袖子里來回搓著,看到霍嬌二人來了,先是眯了眸子打量著,確定來人是霍嬌后,眸中一喜。
「奴才恭候多時,」他四下望了望,在確定四周再無他人時,才壓低了聲音對霍嬌說,「娘娘這邊請。」
霍嬌也同樣是謹慎地看了一眼周圍,旋即跟了上去,彥九不情不願的尾隨在後面,她向來知道嬌娘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不會輕易動搖,於是也沒打算勸,悶頭跟著一起就是了。
只是她總覺得事情不會像嬌娘預想的那般順利。
太監也是刻意避著宮人,專挑這偏僻的宮道走,東拐西繞的足足有半個鐘頭,才帶著霍嬌來到了這所謂的冷宮前——牌匾並沒有冷宮二字,只是地勢偏僻,枯草叢生,大門緊閉的幾處沒落的宮殿罷了。
幸好今晚的月色亮堂,沒了宮燈還能看得清路,不然霍嬌跟著一個小太監來這裡心裡真的會發慫。
越往前走鼻尖就越縈盪著一股淡淡的槐花香,沒過多久,小太監在一圓拱形門前停住了腳步,對著身後的霍嬌恭敬地說道:「娘娘稍等片刻。」
香氣隔著門溢出,霍嬌心想大抵就是這裡了。
小太監見霍嬌的目光並沒有放在他身上,遂沒再多說,轉身走到拱門前去抽動門環上的鎖鏈,結實的鏈子一經碰撞便發出沉重的「嘩啦」聲,霍嬌警惕的四周望了望,正當她好奇他怎麼會有鑰匙的時候,卻忽然間發現這條鏈子是虛繞在上面的,根本就沒有鎖,看來他是經常「光顧」這裡了的。
這後宮里的人,上到三宮六院,下到宮婢太監,無一不是人精。
「娘娘裡面請,」小太監的態度依舊畢恭畢敬,他領著霍嬌二人行到庭院深處的一株老槐樹旁,堆了一臉笑容,「就是這兒了。」
霍嬌走上前借著月色仔細的瞧了瞧,只見這樹粗壯又歪七扭八的,緊挨著的這堵牆也沒有尋常宮道上的那般高,爬上去應該不成問題。
見託人的事辦到了,霍嬌便沒再多留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彥九,後者立馬從袖口裡掏出了一袋沉甸甸的包囊擲了過去。
「你打開瞧瞧。」霍嬌開口,目光冷冷的拂過小太監的面龐,「天亮之後這一切你就佯裝不知,切記管好你的嘴。」
小太監結果錢袋一掂量心裡便樂開了花,嘴巴恨不得咧到耳朵後面去,他把錢袋緊緊攥在手裡,對著霍嬌點頭哈腰:「娘娘放心,奴才從不記隔夜的事,明天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奴才都不會吐露半個字。」
「行了,下去吧。」霍嬌擺擺手,小太監立馬一溜煙的退了下去。
「嬌娘,你可要想清楚......」彥九看著正仰頭打量這顆槐樹的霍嬌,終是開了口,畢竟這一念之差,可是牽扯到人命的欺君大罪。
「有什麼後果我一人擔著。」霍嬌仍然聽不進分毫,她把行囊結結實實的扎在了自己腰際,裡面都是自己在嫁妝里胡亂拿的一些金銀首飾什麼的,萬一事情突變被人察覺還能小小的賄賂一下。
見霍嬌態度這麼堅決,一直猶豫的彥九也只有咬咬牙拼了,誰讓她是自家小姐呢,見霍嬌要攀樹,彥九連忙開口道,「小姐我先過去,看看外面是什麼個情況再接應您。」
霍嬌想了想覺得幾分在理,畢竟牆那頭是什麼個情況自己都不知道,端著這個七品貴人的身份委實有許多不便之處,於是便點頭答應了。
將士家的人,多少都能受一些武術的熏陶,這點在彥九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證明,只見她輕而易舉的借著樹的力爬到了牆上,手死死扣著瓦片然後一抬腿便邁了過去,可誰知事情竟在這個時候發生了變故,幾乎是彥九在牆那邊悶悶落地的同時,遠處立馬響起了一串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逐漸逼近的火光。
牆外的彥九驚呼一聲。
霍嬌心裡一沉,知道這是撞上人了,當即也來不及多想,伸手攀住老槐樹的一根橫枝,同時腿用力一蹬,眼看就要翻上了樹,後背卻忽然被人揪住,力道之大,讓霍嬌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往後栽去。
見鬼了,這是霍嬌往後栽下時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
涼透了,摔不死也得成腦震蕩,這是霍嬌的第二個想法。
可誰知霍嬌重重倒下去的時候,卻沒有想象的那般疼楚,也沒砸在冰涼的地上,而是落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里。
霍嬌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