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恍然一夢又十年
十二月二十二，冬至，北方這一天有吃餃子的氣俗，民間說法是冬至吃餃子，不會生凍瘡。
（玩笑一句題外話，素玉自到北方生活，冬至那天必吃餃子，冬天手依舊凍。）
宜人一早起來，便嚷著要包餃子吃，天兒越發的冷，南一起不來床，趟著又睡不著。
她披了棉衣半靠在床頭，由著宜人和小順子圍著火盆一個跺餡一個擀麵。
餃子下鍋，宜人將主子從被窩裡挖起來，手無意間撫到被子里的溫度，她臉色微變，一把抓住主子的手，頓時面色極為難看，失聲道，「主子，您的手怎麼這麼冰，被子里連絲溫度也沒有，不行，奴婢得請鄭大人捎兩個湯婆子來。」
「哪有那麼嚴重，夠暖和了，我這身子一年四季如此，別大驚小怪。」她穿好鞋子下地，攏好頭髮。
宜人眼中憂色未減，「才不是，奴婢天天伺候您，最是清楚，您以前可不這樣。」
南一笑意微滯，目光暗了暗，隨即抿唇一笑，將話題岔開，「我以前哪樣，我更清楚，好了，有你天天給主子我暖被窩，一點也不冷，不是說餃子煮好了么，趕緊擺上來，省得煮過頭變成肉麵糊糊。」
「奴婢不擔心，小順子看著呢。」雖如此說，她快步轉出廚房。
南一放下帕子，撫了下腹部，也是怪了，這十年，她日夜勤奮修習，一門心思地想恢復內力。
因心無旁騖，內力遠超當年，可她的身體，似真的出了大問題。
「鄭大人來了，鄭大人安。」窗外傳來宜人同鄭勇歡快的招呼聲。
南一失笑，掀簾出去，鄭勇一陣風似地走進門，幾步站立到南一面前，神情格外的鄭重，眼裡夾雜著似歡喜似激動似不舍的情緒。
「勇哥，有喜事啊，這麼高興。」南一給他倒茶，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
「南一!」
「嗯？」
「你能出去了南一。」
「哦。」南一隨口應了聲，突而，「你說什麼？」她聽到了什麼，能出去了，自由了？
鄭勇鼻翼嗡動，目光極亮地望著她，再次興奮地重複，「我說，你快要自由了。」
「啪~」屋外傳來盤子打碎的聲響。
南一撇頭瞅了眼，門口宜人一臉震驚錯愕。
「真的嗎，鄭大人，我家主子可以出去了？」宜人復而激動的問。
鄭勇掃了她一眼，重重地點頭。
「哇~」宜人頓時失聲哭了起來，邊哭邊說，「我還以為…我家主子…要在這關一輩子，沒想到…上天有眼，皇上隆恩，終於…可以…可以出去了。」
廚房裡聽到動靜的小順子拿著鍋鏟，手足無措地站著，眼睛紅紅的，不時抽噎著鼻子。
南一亦是激動莫名，高興得忘了如何反應，十年吶，天天困在這座院子里，從未曾踏出院門一步，若非有宜人小順子陪著開解，她早就被憋瘋了。
她都不知道，幾千個日日夜夜，是怎麼堅持下來的，無數個睡不著的夜晚，想出去想得瘋了，可她不能走。
她早已不是那個不管不顧，無法無天的南一，她怕了，怕自己出格的行為，會傷害到身邊的人。
佟家姐妹倆，宜人小順子，青雲那幾個丫頭，還有西西，他們需要她。
她說過，要給她們當靠山的。
不能走，不能倒，就是瘋了，也得瘋在禁苑裡，總給她們留下餘蔭。
怔愣間，只聽得鄭勇接著道，「十三爺也出來了，還是他提起來，皇上念著舊情，已有鬆口之意。」
「十三爺，是他，十三爺出來了，真好，這傢伙還算講義氣，不枉我當年爬牆給他捎好吃好喝的。」
南一心中百感交集，心慰感動之餘，又有點擔心，「十三爺，他好嗎？」
鄭勇輕嘆，「不算好，兩鬢染盡塵霜，也不復當年的英武豪爽，性情收斂許多，亦沉默許多。」
如此才正常，關了十年，再多的稜角也給磨平了，便是她不也不復當年激勇的脾性。
馬上就到康熙五十九年，康老爺子就這兩年的事，等四大爺登基做了皇帝，十三爺將榮寵不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下人測目。
南一擱在膝頭的手有些抖，不是因為四大爺即將上位的事，說不清為什麼，她竟有些怕，心微微的忐忑。
步出這個院子，再次回到那座府里，回到那個已然陌生的地方，那種日子，她能適應嗎。
「南一，祝賀你。」鄭勇由衷的恭喜。
南一擠出一抹淡笑，「多謝。」
宜人興奮得不知所以，她揚聲道，「今天真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鄭大人，奴婢包了餃子，不若，留下來用些。」
「是啊，今兒是冬至，也是團圓的日子，宜人手藝不錯的。」南一笑著說。
鄭勇頷首，「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是夜，南一窩在床頭，腦子一片混亂，一想到要出去了，整個人打從心裡不安。
囚在禁苑，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糟，如果那扇門開啟，她恢復自由，不用搬走，該多好。
宜人忙完手頭的事，見主子自鄭大人說能離開禁苑后，就一副神色恍惚的表情，她不禁有些擔心。
「主子，您是怎麼了？」
南一從呆愣中回神，「嗯，你說什麼？」
宜人暗嘆一聲，脫了外衣，鑽進被子里，「奴婢是問，鄭大人說咱們能出去，瞧著您神色不太對，主子，您在憂心什麼，莫非，您還捨不得這裡不成？」
南一苦笑，這丫頭啊，總能猜透她的心思。
出去，她當然想出去，如果沒有後來的事，她一秒都不想在這裡待。
然而，有些事，她不面對，終須面對。
見主子久久沒有聲音，宜人就明白，她怕是猜到主子的心思了。
住哪裡不是住，主子願意在哪，她就在哪，自由了，她就想回家看看父母，之後，她還是要回來陪主子，一輩子跟著她。
「宜人，想家裡了吧，等出去，主子我定讓你風風光光的回家。」南一突然說。
宜人呵呵一笑，「那就謝謝主子了，奴婢是不會跟您客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