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邊塞將別離
留焱傳信,承認是他們在長朔境內散播了這種病原。
他們要名微木做人質。
曾經引嵐老皇帝企圖挾持容凌來控制天鐸,而如今留焱想要她去做人質。
她做人質的好處就是留焱願意給出解藥。
這並不是留焱詐她,因為他們沒有必要。
如今雖然他們將病毒傳播到了長朔境內,可是估計這種病傳播的極其的快,就算是將渾身裹起來都可能被傳染。
所以留焱就算是成功地擾亂了長朔,可是他們不能夠入內,還是沒有辦法獲得利益。
之前在邊境的時候,因為長朔軍已經有很多戰士染了這種病,於是留焱軍將長朔軍擊退之後便沒有俘獲戰俘,也沒有繼續深入長朔腹地,因為他們知道長朔腹地此時正蔓延著這種怪病。
所以這個要求,提的很好。
雖說他們也知道她這個女帝在長朔並沒有極大地威望,可是畢竟還是有一點,尤其是一個國家的皇帝沒有了,那就等於群龍無首,一時之間朝堂必亂。
當然,除此之外留焱也在信上提到要長朔給留焱送些錢。
留焱或許這次真的有心想要結束這種局面,於是他提出的金額對於此時的留焱來說不算什麼。
朝堂上,名微木向滿朝文武百官告知了這個消息,也告訴他們她決定去留焱做人質。
朱希儀鐵青著臉,上前一步道:「陛下不可。」
名微木笑了笑,擺擺手道:「朱大人不必再勸,朕心意已決。」
朱希儀激動萬分,不肯罷休,又在朝堂上跟她分析了諸多扭轉如今局勢的辦法,可是他和名微木其實都知道,那些辦法只是他說出來挽留她的。
如今的長朔岌岌可危。
最後,朱希儀不說話了。
第一次,名微木看到他頹喪的樣子。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朝堂上見到朱希儀的時候,心想這人雖然是個胖子,可是站在那裡,倒是侃侃而談從容淡雅。
可是她未曾想到這樣一個整日神采奕奕的人,如今臉上也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朱希儀沉默了半晌,忽然跪在地上道:「臣請隨同。」
四個字,名微木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可是她知道此去艱險,更何況她不是去邊境慰問將士,而是去做人質,而是去送死。
她又擺了擺手,拒絕了朱希儀。
可是朱希儀跪在那裡,繼續道:「如今長朔大亂,臣等無能,辜負了陛下的期望,不能夠力挽狂瀾,故而陛下去留焱當人質,臣唯一能做的便是隨同陛下一同前去。」朱希儀的神情悲切,看著名微木,眼中是萬分的堅定。
名微木站了起來,她望著朝堂外的一抹雲,沉聲道:「如今長朔雖亂,可是終究有海晏河清的那一日,若是那時我長朔的無雙國士都已赴死,那麼到時的國家要誰來治理,百姓又要誰來安頓?」
聞言,朱希儀沉默了,可是,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神那樣的堅定,她的態度如此的決絕,她紅黑王袍加身無雙尊貴,可是她也僅僅是個柔弱的女子。
可是此時,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承認了,這個女子此時比他想的要長遠。
她不是在勸服他,而是將國家委託給了他。
可是他的手卻分外的顫抖,他看著皇位前的女子,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情。
他三元及第,自入仕以來走的並不安穩,他遇到過無數棘手的問題,可是只要他想,那些事情都會被他解決。
而如今,他看著朝堂上那個女子,一時之間覺得自己是如此無能。
他自詡智謀無雙,也一直以為長朔國力強盛,不會有這麼一天,可是就是那一場病亂之後,國之不國,舉國上下一片慌亂。
儘管他有七竅玲瓏心也不能夠解決這件事情。
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因為他知道此時的局勢,他不能夠扭轉。
翌日,名微木乘坐著馬車出了城。
這一次,百姓們沒有出來送她。
舉國上下怪病肆虐,那些百姓們全都窩在家裡不敢出來,誰也不會為了一睹龍顏而出來,更何況這樣無能的女帝,他們早已經唾罵千百遍,怎麼會願意出來送她。
走的時候,整座城都很安靜。
名微木心想著,或許這一次,她又要丟掉性命了。
不過她知道這一次她不會再那麼好運了,上天不會允許她第二次借屍還魂。
可是說起來也多活了幾個月,她也十分滿足了。
果然是不屬於她的,強行挽留也不留不住。
她想,她還是不適合做一個皇帝。
皇帝這個工作,實在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她心想,若是將來上天真的大發善心讓她再活一次的話,那麼她懇求做個平常的女子,又或者男人也行,只是不要生在帝王家了。
如今,她赴死,是情勢所迫,也是她心甘情願的。
雖然做了幾個月的皇帝,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她應該為這個國家做些什麼。
不是為了回饋無上的權力和尊貴,而是為了解救那些百姓們。
只是她有預感,這次恐怕是要有去無回了。
到達邊境的時候,邊境已經失了兩座城。
此時賀蘭紅淺帶領邊境軍守在邊境處的於墨城中不讓留焱軍再入侵。
不過說實話,她們也不算是守,因為留焱軍根本就沒打算再往前。
如今不僅國內怪病流行,而邊境的戰士們也有諸多患了這種怪病,因此留焱軍並沒有打算攻擊他們,他們只是在臨近的一座城中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等待留焱下令給出解藥后將他們一舉拿下。
如今的情勢,名微木明知道就算是有了解藥長朔也不能夠脫離困境,可是權衡利弊之後,她在最壞和有些壞中選擇了有些壞的那一種。
見到賀蘭紅淺的時候,她正站在城樓上。
雖然知道留焱軍此時不會進攻,可是她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加上留焱剛剛提出的條件,她知道不久之後長朔的這種怪病將會被解決,可是隨之而來的是留焱趁虛而入。
留焱軍本來就兇猛,到時候長朔邊境軍剛剛大病初癒,戰鬥力一定不如他們,那麼之後的局勢便已經註定了。
所以她要趁著自己臨死之前做一些事情。
這幾日,她根據這座城池的地勢以及諸多因素,策劃了很多的計劃,不過到時候還是要隨機應變。
名微木登上城樓的時候,看到賀蘭紅淺正佝僂著身子查看周圍的地形,不由得酸了鼻子。
明明是個正處於桃李之年的女子,一襲紅衣站在人群中比初日還要璀璨奪目幾分,長朔的好男兒們傾慕於她,邊境的戰士們聽信於她,她長劍在手一聲令下能破千軍,而如今——倒像是個奄奄一息的老太婆。
賀蘭紅淺平日不喜塗脂抹粉,整日一張清麗的素顏。
而今日的她在臉上敷了粉,唇上染了口脂。
可是她的臉色依舊蒼白,那一雙唇因為生病的緣故變得十分的乾燥,以至於口脂抹上去之後更顯得憔悴。
她示意隨同的將士們不要說話,而後走了過去,叫了一聲「賀蘭」。
賀蘭紅淺轉過了身,眸子中映入了她的臉。
她遲疑了片刻,跪下來道:「拜見陛下。」
那一個跪拜十分的莊重,不是在行禮,而是在告別。
名微木走了上去要去扶她,賀蘭紅淺連連後退,道:「陛下不要,臣身染重病,陛下莫要靠近。」
名微木卻不聽,走上前去將她扶了起來。
賀蘭紅淺見名微木不聽勸,於是便撕下了自己的一段衣服當做面巾蒙在了臉上。
這病她見了很多,也知道捂住口鼻沒有用,依舊會被傳染,而且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斥退了那些健康的戰事,所以沒有戴面巾。
而此時她知道名微木不願意跟她隔離,於是便只好戴上這個,希望不要傳染給她。
「我是來向你道別的。」名微木站在城樓上看著賀蘭紅淺笑著說道。
賀蘭紅淺看著名微木,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明白名微木要走什麼,可是她知道她挽回不了什麼。
只不過之前她早已經做好了送她去留焱的準備,可是此時她真的來了,她的心忽然如針扎一般的痛。
並且她也不能陪同她去,也不能夠代替她去。
日暮的時候,賀蘭渉來到了邊境。
名微木已經走了,她出發去留焱的時候不讓她送。
而此時賀蘭紅淺聽到賀蘭渉來到了邊境,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她立即站起來朝著外面奔去,只是她身染怪病,雖然是快步的跑,可是看起來卻十分的狼狽。
等到她氣喘吁吁地到了院外之後,她看到那暮光下站著一個人。
那人虎背熊腰,穿一身鎧甲,站在暮光下,鬢角的白髮被暮光染紅。
「爹,你怎麼來了!」她帶著斥責和悲切的語氣問道。
那人走了過來,一笑,牽起了臉上的皺紋。
「淺淺,你累了,爹來幫你了。」
賀蘭紅淺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從前的,現在的,所有的堆積的情緒全在這一刻決堤。
她蹲在地上,失聲痛哭,委屈無助的像個孩子一般。
「爹爹,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我救不了她……」
賀蘭渉默默地走了過去,將自己的女兒抱在懷裡,沒有說話,只是像小時候一樣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
與賀蘭渉同行的還有朱希儀。
他站在遠處,看著這對父女,此時沒有嘆息,沒有悲傷,只是沉默。
「幾位哭也哭了,那我們就趕緊商量一下正事吧。」
賀蘭紅淺趴在父親懷裡,忽然聽到不遠處有人說話。
這聲音,她約莫有些熟悉。
抬頭,她便看到朱希儀以及天鐸的銀伏站在那裡,而方才說話的便是銀伏。
「父親……這是?」她有些不大懂,朱希儀來了她理解,可是這銀伏來這裡做什麼?
銀伏是商人,而這裡怪病肆虐,似乎沒有生意可做。
「陛下出發之後,我打算獨自到邊塞來找你,到了城外的時候朱大人便追了上來,此後遇到了銀伏。銀伏說等到大亂平息之後,他有辦法救陛下出來。」
賀蘭紅淺抬頭看著銀伏,只見他一臉自信的朝著她擠眉弄眼。
賀蘭紅淺想起從前容凌受困於引嵐當人質的時候,似乎就是銀伏暗中幫容凌脫身的。
所以說起來,他確實有經驗。
這話誰說出來她都要懷疑,可是銀伏說出來,她信了。
名微木進入留焱的時候,讓護送她的侍女和侍衛們都散了。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所以還是不要白瞎了這幾條性命。
入了留焱之後,她直接被送到了留焱國的王城火荼城。
她沒有進入自己預想的伸手不見五指的牢獄,而是進了皇宮。
她想著,或許那留焱皇帝想要在她面前羞辱她一番吧,畢竟同為君王,她將自己的國家治理成那副模樣,而他則在王城中安坐。
她被帶到了一處花園中,聽帶他去的侍衛說鍾以堯此時正在花園中和幾個妃子嬉戲。
等到到了地方的時候,名微木果然聽到一陣女人的歡笑聲。
轉了個彎,她便看到那花叢中一群女人中間圍著一個穿著黃袍的男人,此時他正在那裡看一個女子從不遠處的池塘中爬上來。
池塘中的女子渾身濕漉漉的,頭髮黏在了臉上,而她的身上則纏著幾條通體紅黑相交的蛇。
估計那姑娘是剛剛發現了身上有蛇,於是趴在池塘邊緣動也不敢動,一雙眼睛里淚水在打轉,看著可憐極了。
而旁邊的男人應該是鍾以堯,他此時和幾個妃子正看的開心。
名微木的心一緊,心說之後自己不會也受到這種對待吧。
她又看了看鐘以堯臉上激動地神色,不禁皺了皺眉。
「陛下,長朔皇帝帶到。」
這時候那幾個妃子和鍾以堯才轉過了頭朝著她看來。
其中一個妃子見了她,立即呵斥那旁邊的侍衛道:「蠢貨,什麼叫長朔的皇帝?陛下就是整個瀛虛的皇帝,除了陛下還有什麼別的皇帝?」
那侍衛當即緊張道:「娘娘說的對,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說著還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