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木楓川立刻端起碗來喝了一口葯,顧不上藥湯苦得他舌根發麻,含在口裡頓了頓,俯下身去。
木楓川的嘴對上了樊溪的唇,那唇瓣軟軟的,有些燙人。
木楓川用舌頭撬開樊溪的齒,慢慢地讓嘴裡的葯流過去。屋子裡沒人說話,安靜極了。
木楓川喂得仔細,樊溪喝得慢,他倆在眾人注視下足足「親」了兩柱香。
葯碗見了底,木楓川仍低頭傻傻地望著昏睡的樊溪。
「咳,咳!」木侯爺清了清嗓子,問:「這就妥帖了吧,還需要什麼?」
「再來壇清酒。」文卓閑道。
「那還要盤醬肘子,加個老醋花生什麼的嗎?」木侯爺看著文卓閑。
「說什麼呢!」文卓閑覺得每次和木侯爺說話超過三句都是件費力的事情。
「紫雪散完全起效之前,不能讓他這麼干燒,需用軟巾蘸酒,在他額頭,胸口,手心,足心一直擦,臨時降溫。」木侯爺這下聽明白了,趕緊叫人去辦。
一會兒功夫,石榴捧著東西進來,文卓閑就俯下身去解樊溪上身的衣帶。衣襟滑落,露出樊溪的一大片胸口,只見他胸前兩點和附近的皮膚上好似被獸爪反覆抓過,一道道暗紅的傷口仍未痊癒。
文博箴和文卓閑均是一臉的我什麼也沒看見,陸帥十分驚訝地看向木楓川,木侯爺從背後踹了兒子一腳,木楓川恍恍惚惚的原地沒動。
樊溪這一夜燒得頗為兇險,文博箴和文卓閑各守了半晚,木楓川在床頭坐了通宵。後來幾天,樊溪一直昏睡,渾身軟的像失了魂魄,每次木楓川抱著他喂葯都覺得自己只是鞠了一捧水,手輕輕一松,那水就能漏沒了,於是他乾脆抱著樊溪兩天沒撒手。自第三天起,木楓川就一天八遍追問他師父文卓閑,「溪兒什麼時候能醒?溪兒怎麼還不醒?」
文卓閑被他問急了,一揮手,「我給他下了迷藥,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了。」木楓川一愣,文卓閑勉為其難地解釋說,「他身上炎症未消,昏睡可以助他恢復,而且太早醒來,疼痛未能退去,只會多受罪。」木楓川有些失望地走了。
樊溪這一覺就連續睡了五天。他佔了陸大帥在侯府專屬的跨院,陸大帥只好收拾了東西,搬去和陸嘉擠套間。
第六天早上,木侯爺,陸大帥和兩位文大夫坐到了一起。
木侯爺先開了口,「此事鬧到現在,今後如何安排,諸位可有主意?」
文博箴垂著眼帘不說話。
文卓閑捏著核桃酥,發了話,「別的事不急,是不是先把我的賬結一下。」然後他掰起手指頭,「侯爺你看,我這出診費,留觀費,還有文掌柜的葯錢。」
「好說,好說,只要文聖手賞臉說個數。」木侯爺抓著自己鋥亮的腦門。
文卓閑掉頭又看向陸大帥,「陸大帥這邊欠我大頭,畢竟我幫他免了兩條人命官司。」
「我根本沒想為難他,也不知道這孩子從哪位親爹那裡傳下的硬脾氣,我在氣頭上才亂了陣腳。」陸大帥瞪起眼睛,「再說,你哪裡算出兩條人命?」
文卓閑冷笑了一聲,「這幾天看下來,溪兒真有什麼事,你覺得川兒能安然無恙?」
「所以,大家說說這兩個孩子今後可怎麼安排才好?」木侯爺總算把話題又拉回來。
他籠著雙手,「我這兩天思來想去,覺得先得想法子把他們分開。這兩個孩子在文章鎮那個巴掌大的地方拘得久了,日夜廝混在一起,容易橫生出枝節。好比你桌上什麼都沒有,就擺那麼一盆海棠,日日看,月月看,年年看,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開出的花最紅。可若是有一日,你把那海棠搬到城東的花鳥市去,就會突然發現原來海棠還分珊瑚,垂絲,紅色的花還有山茶,虞美人,你原本那盆也算不得什麼。你若是再跑遠些,去到滇南的花田,你怕是把養過海棠這回事都能忘乾淨了。」木侯爺滔滔不絕地說著。
木博箴忽然抬起眼帘,說:「若海棠原本種在心裡頭了呢?」木侯爺聞言一愣,一時語塞。
「那也要連根拔出來。」陸大帥發了話。
「可就怕拔猛了,手心手背我都疼。」木侯爺舉起自己一雙肉手,「總要想個周全的法子,特別是川兒,再留在文章鎮怕是真是要耽誤了。」侯爺轉頭看向陸帥。
陸帥微微頷首,「下個月,我就回北疆,自然可以帶上川兒。」
「那溪兒那邊?」木侯爺又看向兩位文大夫。
文卓閑拍了拍掉在身上的點心屑,「我勉為其難,畢竟溪兒拜在我名下。」他站起身,「溪兒今早醒了,我去看看。」他走到門口,忽然一轉身,肅然對上陸帥的鳳眼,「撇下侯爺和川兒這層,溪兒是我文卓閑的親徒弟,大帥再怎麼樣的貴人,也千萬別忘了。」
文卓閑一腳邁進樊溪的房門,頭皮先是一麻,只見樊溪床前的大桌子上密密層層地擺滿了盤碗盅碟,紅的,黃的,甜的,鹹的,稀的,稠的,邊挨著邊,沿碰著沿,根本擠不下。樊溪散開頭髮,斜著身子,半躺半靠在一大堆軟枕中間,木楓川手裡捧個葯碗,彎腰僵站在床頭,挺大的個子,委屈得像是領罰的小學童。
文卓閑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信步踱過去坐到床邊,他雙手拿住樊溪的兩個手腕,左右一起探他的脈息。
「怎麼不吃藥」,少頃文卓閑將自己一隻手移到樊溪的額頭上,摸他的溫度。
「葯太苦,實在難入口。」樊溪聲音飄忽,邊說邊輕喘。
「湯水也不沾?」文卓閑掀起樊溪的衣被,將他的身體各處一處處查看過去,當手落在樊溪的腳踝時,文卓閑輕輕捏了捏。眼睛觀察樊溪的表情。
「傷口疼,咽不下。」樊溪垂著長睫毛。
「身子不要了?」文卓閑將手搓熱了些,放在樊溪的小腹自上向下又按過一遍。
「身子?」樊溪避開文卓閑的目光,「身子早賣了。」
旁邊木楓川差點摔了葯碗。
文卓閑朝木楓川招招手,「那葯涼了,再去煎一碗,拿來我喂他。」木楓川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溪兒,」文卓閑看著樊溪,「師父知道你在為什麼事情苦惱,我今天就是來和你講講當年事。其實,你算是我買下的人。」樊溪倏地瞪大眼睛,文卓閑停頓片刻,緩緩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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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降溫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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