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犀照未燃人已至
小了嗎?
言照清有些困惑,向阿彌伸出手。
「小狐狸,過來。」
他今夜喝的酒太多了,縱然是千杯不醉,現在這會兒腦子裡也是一團漿糊,叫他懵著犯迷糊,沒法起身,只能繼續側躺著,可憐兮兮伸出手去,希望她過來。
是他回府的時候將犀照點燃了嗎?
他不記得了。
好像是的,他回來的時候將犀照就著燭火點了,才躺上床的。
他一叫她,她就將鞋子踢掉,光著一雙腳走過來。
「京城的小年夜……不比沁縣,沒有……通宵達旦……熱鬧……我想帶你去逛一逛,叫你看一看……沒見過的熱鬧……」
言照清也知道自己口齒不清,大概是醉得厲害,大概是將她軟軟的手攥緊在了手中,狂跳的心頂住了他的喉頭。喉間的苦澀和酸意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叫他更是用力握緊她的手,五指纏上她的指間,狠狠地攥著。
「你的手……怎的這……么涼?」
言照清把她的手伸到唇邊,輕輕哈氣。
鈴鐺細碎響,那隻碎過又被補起來的玉鐲子在她細瘦的手腕上掛著。
那夜裡,這鐲子斷成了四截,躺在一大片血泊裡頭。
京都府的人說這是證物,一顆鈴鐺不落地撿回去。
他雖然沒有提,才哥兒他們卻想法子打通關係,將這破碎的鐲子取了回來。京城中沒有手藝人有把握能修補好,半年前才在亓州尋到一個老匠人,補得毫無痕迹,宛若沒有被大刀砍斷震碎過。
鐲子一直放在桌上的匣子里。
她來了,大概將房裡給她買的東西都看過了,將鐲子從匣子裡頭取了出來。
言照清想著她該抬手擋過江至安的大刀,每每這樣一想,心口那個被剜空了似的大洞就疼得厲害,好像李朝經年的冬風都灌到了裡頭,折騰著肆虐著,叫他不得安生。
「我走了很長的路才找到這兒的,你們家有點難找,牆也有點高,我差點沒能進來。」
言照清聽到她嘟嘟囔囔的抱怨,輕笑出聲,將她拉過來,叫她一同躺到他身側。
錦被一蓋,言照清將她摟在懷裡,儘可能地給她暖和。
黃泉道又黑又冷,他走過,他知道那股難受的勁兒。
「言照清,我不能待久,天亮我就得走了。」
像只十分安順的貓,她乖乖地待在他懷裡,小小打了個哈欠。
言照清迷濛之中心內一黯,低下頭來看她,手撫上她的頸子。
那兒平滑,沒有一絲痕迹。她的臉仍舊是美艷的,沒有一絲能叫他心生悔恨的傷痕。
同那夜裡被摩擦得滿臉傷,腫脹得看不出原先長相的人頭……天差地別。
上天憐她,沒叫她有半分損傷,極好,極好的。
「疼嗎?」
言照清低啞著聲音問她。
鼻尖抵著鼻尖,他聞得到她身上有的奇異的馨香,像烈酒,夾雜著葯香,濃郁,叫他有些上頭。
「已經不疼——」
話的尾音被言照清含進了嘴裡,氣息交纏,言照清只惱恨自己腦子不夠清醒,許多要問的事情還沒問出口。
小狐狸,你冷不冷?
你疼不疼?
你是不是真的跟江至安說了,會在黃泉道上等我?我要怎麼樣才能下去同你一起?
房裡的東西你可喜歡?若是喜歡,留下來不走了成不成?
我叫人將門窗遮嚴實,不叫一絲光進來。
我將你留住,閻王也再沒法將你收了去。
林林總總,千言萬語,被言照清藏在舌尖下。
姑娘家的香甜在他的唇齒間,在他的身下。
「言照清,我只能待到天亮,天亮就得走了。」
模模糊糊的,言照清好像聽到阿彌極困難地重複了兩次這樣的話。
言照清「嗯」了一聲,算不得答應,雙臂收緊,就算等天亮了也不打算放人。
一夜歡愉。
一夜歡愉后,言照清是在劇烈的頭疼之中醒來的。
宿醉的感覺好像是被人狠狠蒙頭打了一拳,但身上輕鬆爽利。
昨夜做了場好夢,醒來之後他只覺得悵然。
只是夢……
天光已大亮,他一睡就睡到了午間。烈日自大開的窗扇之中灑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耀眼的光亮。
房中放置的一個姑娘家的妝奩上頭有些凌亂,一旁掛著的衣裳……
怎的少了一領兔毛披風?
妝奩上攤著一張紅布,上頭有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壓著,叫那紅布沒叫從窗外來的風給吹跑,只有一個角被風掀起,顫顫巍巍地翹著。
犀照……
阿彌?!
言照清一驚,立即坐起身,腦袋裡頭因這倏然的動作一陣陣暈眩,拳拳打在他的漿糊腦子裡似的。言照清顧不得頭疼,隨意披了件衣裳,踉踉蹌蹌去看那塊犀照。
手指頭大小的一塊犀照散發著幽幽清香,香而後味苦,像夢裡阿彌身上的味道。
犀照沒有被點燃,好端端地放在桌上的妝奩上頭。言照清拉開妝奩的暗匣,空空如也。
阿彌的鐲子不見了!
言照清一驚,又一怔。
昨夜阿彌真的來了?
犀照不必點燃,也能叫故人入夢來?
她還說鞋小了……
言照清掃眼一旁架子上的鞋,有一雙鞋子橫七豎八癱在地板上,正是昨夜他夢裡阿彌挑著鞋同他說鞋小了的位置。
她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言照清心頭大喜,撿起那雙鞋捏在手中。
鞋小了,真的小了。
昨夜那旖旎一夢裡頭,他握過她的腳。她說鞋小了,他半夢半醒地當了真,丈量過她的腳,撓她的腳心,叫她發癢咯咯笑起來,又羞又惱地打他。
言照清扶額,瞧一眼凌亂的床褥。
他拿捏不好昨夜的春色是真是幻,一時不敢去證實。匆忙洗漱,穿妥衣服,捏著被阿彌說小了的鞋,要去找金裳閣給阿彌做新的合腳的鞋。
犀照未燃,只是在那兒攤開放著,她也來了。那說不好今夜她還會再來。
只是言照清清醒著枯等了一夜,也沒見阿彌魂魄再歸。
等到天亮,言照清突然想到,他前夜是大醉之中才等來阿彌的,先前有人說過他身上陽氣重,或許阿彌怕他身上陽氣,他得用酒氣和醉意遮擋身上的陽氣?
言照清腦子這會兒想不得清明,抓住了一個念頭,自以為這方法可行,當夜裡便獨坐房中,自己將自己灌醉。
不過一更,窗扇便輕輕一響。
言照清遲遲鈍鈍轉頭去看,阿彌正坐在窗沿上,歪著腦袋瞧他。
「言照清,你怎的又喝醉了?」
言照清笑出聲,笑著笑著眼淚落下來,跌跌撞撞走到窗邊將她抱了個滿懷,聞著她身上奇異的馨香,在她耳旁低喃。
「你若是願意夜夜來,我願意夜夜為你喝個酩酊大醉,長醉不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