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打小舅子
阿彌半開玩笑半認真,抬頭看進言照清眼裡。
言照清眼中有一閃而逝的錯愕,緊接著好笑起來。
「那我怎的現在還活著?」
一手摸摸索索,尋上藏在幾底的一把短匕,塞到阿彌手裡頭。
阿彌低頭看,是阿德的短匕,兩年前她將這把短匕扎進言照清胸口,給了他一個喘息脫身的機會。
他若是毫髮無傷叫她逃脫了去,隨行的執金吾都會受到狗皇帝的責難。他當時同她講過的,她也明白。
阿彌握著那把短匕,只覺得手沉得厲害。約莫是風寒還沒好。約莫是身上的傷還沒好。
京都府的酷刑只在她身上施展了一個皮毛,就叫她在裡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以往的那些人……是怎麼捱過去的?
眼見人又發起呆,言照清索性就著她握著短匕的手,將她的手整隻包裹住。
「江至安帶著塔玉回北遊了。」
他也是方才才得知的消息,啞世子李二狗帶來一封信,信里夾著一張銀票五十兩,是江至安和塔玉這些年攢下的錢,道是給阿彌的嫁妝。
隨信還有一對小巧的金耳環,樣式簡單,也是給阿彌的嫁妝。
但是阿彌沒有耳洞。
言照清捏著那小巧的耳垂,略微克制了一下。
有點想她。
阿彌身子一僵,無辜抬頭看他。
「言照清,我身上還疼。」
言照清笑著將她的臉按在胸口,「我知道,我知道。」
但到底還是有不甘,將阿彌小聲的委屈抱怨吻去。
「你昨夜也是這樣說的……」
刀尖無意抵在言照清的胸口,言照清也分毫不怕,阿彌連自己什麼時候被推到地板上的都不知道,背後暖烘烘的,地板下頭烘進來的熱氣剛好,言照清的房在這隆冬時節整天整夜都是暖和的。
短匕不自覺鬆開,落在地板上。
「北遊人……兩年前打到京城來那個北游頭子,你還記得嗎?」
也不是真的要鬧她,言照清同她一塊兒在地毯上頭躺著,臉對著臉,聽她這般說話,想起當夜那個人高馬大的北游頭子。
李朝後頭從因傷被拋下的北游士兵口中得知那是北游當時新上位沒幾天的王,同他當夜說是來找人的說法不一樣,他帶著五千人奇襲京城而來,是當真膽大包天地想給李皇一個下馬威,敲一敲、震一震李朝。
也還當真也是來找人的。
「那是北游燕暨卜部落的伊鐸。」言照清道,「他當時給江至安扔了一具女屍,江至安用那女屍給你李代桃僵,是不是?」
阿彌訝然,眼睛微微睜大,「你知道了?」
言照清點頭。
臘月廿九那天夜裡,她沒來。三十一大早,言照清直接去驃尉河畔敲那木屋的門,兩年來第一次進去。
身上還纏著繃帶的塔玉帶著歉意招呼他,言照清單刀直入,問兩年前在那小山坡那兒,江至安是不是真的剁下了阿彌的頭。
塔玉為難,支支吾吾著,面上燒傷留下的疤痕也叫她沒法有大表情。
倒是江至安並不是如他們知道的一般已經痴傻了,將塔玉的手一牽,同言照清比劃南理人用的手勢。
言照清當天得知了全部真相。
在客棧那夜,有人看見江至安騎馬離開過,那是因為內官萬辛帶著密旨來,召江至安。
當著萬辛的面,被萬辛仔細看著他面上的神色變化,江至安沒法撒謊,他哪怕有一句錯,連帶塔玉都會死在李皇手下。
李皇當夜的密旨,是叫江至安在阿彌進京前在路上殺了阿彌。不是以天子的名義,而是一個發了瘋的前執金吾犯下的糊塗事。
江至安回到客棧后,立即就同醫無能商量,醫無能又拉上了權公,這才有後來的事情。
塔玉假死,不過是叫阿彌後頭死在江至安手中的事情看起來順理成章。也是叫李皇放心。
江至安和塔玉在阿彌「死」的地方搭屋居住,也不過是為了看起來是真心懺悔兩年前犯下的「錯殺」。
言照清聽完了,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遺憾。
慶幸他沒真的斬下她的腦袋。遺憾這件事情無人告知他,他被蒙在鼓裡兩年,心受煎熬,日日都是苦日子。
阿彌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權公和醫無能同江至安說好了的。三個人一合計,當夜的事情就差一個李代桃僵的女子。江至安原本想用京都府的女侍衛,但她們的頭臉沒有跟我相似的。我娘是北遊人,我同李朝人長得不太一樣。」
言照清想起當夜裡站在山坡上的北遊人,是什麼樣的膽識和才智叫伊鐸能瞬間看出江至安的意圖?
阿彌道:「江至安已經將我手上的鐲子——」
說著就舉起手,將手上的鐲子晃一晃,叫那細碎的鈴鐺響起來。
「砍碎了。我那時候不知道,還以為他要砍我的手,嚇壞了。誰知道有個北遊人丟過來一個女子的屍體。」
江至安原想拿著鐲子當做是將阿彌殺了,至於屍首就說是被南理人帶走了。得了伊鐸的人丟來的女屍,江至安也不猶豫,一拉阿彌頭上的紅紗帶,粗粗魯魯地還扯下她幾縷發,將那女子的頭一刀砍下,又將她臉面在地上摩擦一陣,看著是打鬥之中「阿彌」的臉面被傷的模樣。
隨後不發一言,提著那顆腦袋,快速往來時的方向去,給言照清和秦紹祺他們看。
阿彌還發著愣,南理獵人比她先反應過來,也跟著江至安做了一場戲,隨後將那具女屍的身子帶走,託人帶去北游,找了個風水寶地安葬。
「伊鐸於我算是救命的恩情,如果沒有他那具女屍,我不可能脫身。我欠他一個人情。」阿彌嘆口氣,「李尋意說咱們李家不欠人的,一命換一命咱們做不到,那就用別的還。」
李尋意?阿彌的雙胞弟弟?
阿彌道:「伊鐸叫李尋意找人。他當初來本來也是為了找人,他有個兒子丟在了臨北城,後來打聽到人被帶到了京城。」
言照清道:「找人的事情你怎的不來找我說?」
阿彌道:「李尋意來過,但是你……你將他打了一頓,把他打出去了。」
「我將他打了一頓?」言照清錯愕。
他將自己的小舅子打了一頓?!什麼時候——
啊,好像還真有那麼一回事……
言照清皺眉,問阿彌:「李尋意的眉尾是不是有一顆痣?」
阿彌十分欣慰,「你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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