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三十七:饋贈
王國平被救醒之後整個人都變了,陷入獃滯狀態,坐在那裡雙眼無神,不管再如何詢問,他都沒有任何反應。診斷的醫生告知詹天涯等人,王國平這是老年痴呆症的表現,並且認為就算王國平是兇手,這件事也有蹊蹺。醫生必然是站在醫學角度來分析判斷的,並非不相信執法部門。不過,王國平又的確是自己來自首的,按照當時的接報案執法人員回憶,他確信王國平當時的意識是清醒的。
當然,詹天涯等人在審問王國平的過程中,也知道他是清醒的,沒有任何老年痴獃的癥狀在其中。但是眼下王國平的狀態怎麼看都不像是裝的,完全是處於半獃滯狀態。
王國平被帶走收押看管后,詹天涯、夏侯、黨向國和年良四人回到辦公室對案件重新進行梳理。雖然他們已經對案件進行了至少四次梳理了,可是,除了博國維之外,其他犯罪嫌疑人都沒有比較強烈的動機。
年良看著牆壁上徐南星的照片:「徐南星的動機至今為止,我都覺得是模糊不清的。」
夏侯疑惑:「模糊不清是什麼意思?」
年良解釋道:「表面上看,他是因為被遺棄產生了報復的念頭,可是,這種報復也應該隨著他母親的去世逐漸平淡。」
詹天涯表示同意:「報復的主體對象沒了,報復的念頭也會逐漸消失,所以,他不應該是出於報復,難道是為了報答養父的養育之恩?」
說罷,詹天涯看著黨向國,這方面黨向國是專家。
黨向國卻是搖頭:「就算是為了報答養育之恩,這個動機也不會有殺人的念頭,現在看來徐南星第一個殺死的人應該是田重遠,田重遠對他沒有威脅,又沒有三屍蟲,他殺死田重遠毫無意義。」
詹天涯打斷黨向國:「我覺得田重遠才是重點,徐南星案件中最大的疑問就是田重遠,如果解開田重遠被害的原因,很多問題也應該迎刃而解了,所以,我還是傾向於繼續調查田重遠。」
夏侯立即道:「這件事交給我吧,這種繁瑣枯燥的工作還是我來,其他需要動腦子的你們負責。」
黨向國則道:「那麼繼續審問王國平的任務就交給我,我會順便調查他的社會關係,還有他之前的一些事情,看看能不能挖出點什麼來。」
「我明天和年良去斗城,先和川北冥市的人接觸下,」詹天涯說著看向年良,「不過得找個引路人,你有沒有推薦?」
年良認為找冥耳分舵舵主比較妥當,詹天涯表示同意。雖然表面上詹天涯似乎沒什麼,但心裡卻始終在思索年良下一步會做什麼?他即便知道年良和徐南星的所謂合作只是將計就計,不過心裡還是充斥著不信任三個字。而年良也很清楚詹天涯在想什麼,不過年良並不在意,他現在在意的是徐南星擄走年晗的動機,還有那兩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他總覺得不是很合理,不合邏輯,但又不知道具體的問題點在何處。
不過,接下來幾天發生的事情,卻將整件事推向另外一個極端。
當日,年良和詹天涯找到分舵舵主,舵主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並未推辭,請人帶了口信給川北冥市,告知明天會有一位朋友拜見下他們的執掌人。隨後,年良和詹天涯便直接趕到斗城落腳,打算次日清晨便按照約定去年家見執掌人。
當時年家雖然已經在做生意,生意也呈多元化,但都只是私下偷偷進行,並未真正成立公司。要知道,解放前年家是斗城的大戶,不過當時的年成慶在意識到將會改朝換代后,便主動與原本的中下層拉近關係,甚至將屬於自己的地全部分配出去,還將家產捐出,成為了他人眼中有進步思想的人。解放后,年家人也過著普通人的生活,年無垠成年後便在糧站工作,是一名普通的工人。
原本斗城解放前是縣城,解放后劃為涪城專區,1985年斗城成為地級市,年無垠的工作單位也變成了斗城糧油食品總公司,年無垠也藉此機會開始悄悄的下海經商,因為年家早年家底豐厚,加上冥市的收入,不過半年時間就積累了龐大的財富。不過,年家在他人眼中依舊是普通家庭,而且就住在糧站內。
所以,年良和詹天涯約定的見面地點就在糧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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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良和詹天涯前腳剛離開蓉城前往斗城,便有人將一個包裹送到執法機構大門前交給門衛,而包裹上寫著「王國平收」。門衛很納悶,因為這裡沒有人叫王國平,因為案件特殊,一個門衛也不可能知道王國平自首的事情,所以,乾脆就送到值班室。恰好當時值班人員有一個是專案組的,他立即便將包裹送到樓上8424的臨時辦公室。
黨向國立即叫來門衛詢問送包裹的人的外貌特徵,發現只是個少年,現在也不知道人去了何處,便只能作罷。在打開包裹后發現了一個筆記本,而這個筆記本正是徐南星之前用來做調查記錄的,不僅在開頭一頁有徐南星的名字還有購買筆記本的日期不說,上面還寫了很多關於徐南星調查那些畫的一些記錄。
當然,記錄都很零碎,採取的是記錄關鍵詞的方式,所以,絕大部分只有徐南星可以看懂,只是在其中一頁上清楚寫了五個人的名字,還有他們的住址,那五人便是顧家明、馬成、施平、劉德新以及沈偉昌。
沈偉昌的名字就寫在牆壁上,那就是瘦眼鏡的本名,所以,就算下面沒有徐南星自己寫的說明,黨向國也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黨向國很納悶:「為什麼徐南星會把這個筆記本送來?」
夏侯也奇怪:「他什麼意思?」
黨向國立即道:「不管什麼意思,馬上把人分成四組,除了沈偉昌,也就是瘦眼鏡之外,馬上趕到其他四人那裡,找尋他們手中假畫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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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年良與詹天涯來到斗城糧站后,在糧站院壩內見到的卻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兒。詹天涯當時並不知道,這個雖然看起來一臉稚氣,氣質卻與眾不同的女孩兒就是年冰嵐,也是年家未來的執掌人。
年冰嵐熱情地上前:「兩位就是年同志和詹同志吧?我是年冰嵐,我父親是川北冥市的執掌人年無垠。」
年良點頭,詹天涯則問:「年姑娘,請問你父親呢?我們昨天已經約好的。」
年冰嵐道:「很抱歉,其實家父出去已經好些日子了,昨天也是專門有人來通知我,我才趕緊電話聯繫上父親的,可惜父親不在省內,無法趕回來接待兩位,只能委託我。」年冰嵐說完,見年良和詹天涯沒吭聲,又立即補充道,「兩位千萬不要誤會,家父沒有故意躲著你們,是真的不在家裡,而且,我是年家長女,也是未來的執掌人。」
年冰嵐話里的意思很明確,她站在這裡接待兩人是有資格的。不過當時誰也不知道,年冰嵐這個未來的年家執掌人根本就不是年無垠的親生女兒,而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兒,一個夕家用來嘲諷年家的無辜孩子。人生就像是一個攪拌機,將很多人的命運放在一起攪碎並且將其混在一起。
因為時間關係,詹天涯只得單刀直入,直接詢問年冰嵐關於那幅《春山伴侶圖》的事情,並且一再重複告知那對他們非常重要。
年冰嵐聽完后道:「那幅畫的確在我家,雖然那是一幅假畫,卻很神奇。」
年良問:「神奇是什麼意思?」
年冰嵐爽快表示:「兩位請跟我來。」
年冰嵐領著兩人穿過糧站伙房的小門,來到旁邊的年家四合院中。四合院右側就是年無垠的書房,打開書房門,年良和詹天涯抬眼就看到掛在正中間的那幅假《春山伴侶圖》。門打開的時候,陽光照射進去,兩人看到畫上無論是樹木還是人物都似乎在微動,不由得傻眼。
這種神奇的情景根本不再需要一個人是否懂畫,所以,年良和詹天涯忍不住上前靠近去看,可當兩人靠近后又發現畫並沒有動,似乎先前是錯覺。
年冰嵐在一旁解釋:「只要有強光的前提下,保持大概三米半的距離,這幅畫里的人物和植物看起來就是活動的。」
在年良眼中,眼前的畫框就是一扇窗戶,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另外一個活生生的水墨世界。年良很清楚,沒有人具備這種神奇的畫技,畫之所以看起來是活動的,正是因為帶有三屍蟲力量的油墨。所以,王國平提供的線索是準確的,這幅畫的確在川北冥市年家手中。
就在年良和詹天涯還在琢磨接下來怎麼對年冰嵐說的時候,年冰嵐主動道:「詹同志,冥耳的人已經向我父親說明了情況,我父親也叮囑過我,如果這幅畫對你們有幫助,川北冥市願意雙手奉上。」
年冰嵐的話讓兩人無比詫異,這簡直就應了那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要這幅畫在手中,他們又多了一成對付徐南星的籌碼。
兩人並未多廢話,感謝后直接收起了那幅畫,詹天涯也不方便再說些什麼客套的話,畢竟他的身份特殊,不過,他卻因此記住了年冰嵐這個名字,記住了這個未來年家的執掌人。因為他從年冰嵐的眼神中看到的是清澈,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孩兒不是壞人。
年冰嵐送兩人離開糧站,剛回到四合院就看到年無垠站在那仰頭看著天空。
年冰嵐立即上前:「爸,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年無垠看著年冰嵐:「早就回來了,我一直在暗中看著。」
年冰嵐問:「為什麼要把那幅畫送給他們?雖然那是假畫,可也是你的心愛之物,你捨得?」
「捨不得,但也沒辦法,」年無垠嘆氣道,「他們兩人是8424的,這一點,你應該不知道吧?」
年無垠並未告訴年冰嵐關於年良的身份,對年無垠而言,他必須隱藏關於年家主家和次家的訊息,因為這會給自己的後代帶來心理上的壓力,他必須要抹平這一切,讓過去消失在歷史中。
年冰嵐聽聞兩人是8424的人,終於明白了:「原來如此。」
年無垠又道:「我們年家能平平安安走到今天,就是因為我們守規矩,而且主動合作,現在我們根基不算穩固,不要和他們對著干。就算我不願意割愛,他們也會想辦法將畫拿走,與其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不必要的矛盾,不如直接痛快給他們,留下一個好印象。」
「爸,我懂了。」年冰嵐笑道,「大局為重。」
年無垠終於也有了笑容:「沒錯,就是大局為重,你是未來年家的執掌人,年家將來得靠你。」
年冰嵐忽然好奇:「爸,你說,他們為什麼要拿走那幅畫?」
年無垠立即打消年冰嵐的好奇心:「8424的案件,除非與我們有直接關聯,否則,絕對不要好奇,不要打聽,一旦引火燒身,就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年冰嵐微微點頭,不過心裡還是好奇,而年無垠則是站在那沉思著。因為他已經按照計劃將自己順利擇出了這個大案之中。現如今,徐南星除了擁有上屍蟲外,還有四幅畫,年良手中擁有中屍蟲本體存在的青花罐,而8424除了看管著體內有下屍蟲的王國平,也擁有了那幅《春山伴侶圖》。這是年無垠希望看到的,就算是詹天涯和年良沒有找上門來,他也會想方設法將那幅畫賣出去。對當時的年無垠而言,三屍蟲的確具有吸引力,但遠不如無字天書,而且,徐南星的案子,如果將川北冥市也牽扯進去,剛剛恢復元氣的年家就會遭受重大打擊,這是年無垠絕對不想看到的。
所以,年無垠寧願不要三屍蟲,也要保護年家和川北冥市。但是,年無垠卻有一個特性,那就是,他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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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良和詹天涯帶著畫返回斗城的住處后,又反覆檢查了那幅畫,年良還找了一位住在斗城的逐貨師幫忙鑒定。鑒定后證明那的確是出自錢九道手筆的假畫,因為畫上兩個人物的線條都與原畫有些許的不同,這就是錢九道留下的個人標記。雖然如此,但詹天涯和年良都認為這幅畫得到的太輕鬆了,完全沒有花費任何力氣,甚至都沒有費什麼口舌。
待那名逐貨師走後,詹天涯小心翼翼將畫收起來:「我們手裡的籌碼已經夠了,是時候引徐南星出來了,只要抓到他,就可以結案了。年良,你原本的打算是用什麼當誘餌?是青花罐還是這幅畫?」
年良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我還是覺得奇怪,徐南星綁走年晗,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如果說他想要讓我幫他對付王國平,是可以達到目的的,可是他沒那麼做?」
詹天涯不是很明白:「什麼意思?」
年良回憶道:「我當時並不知道王國平可以控制水,所以,我才會被困在水泡之中。如果不是徐南星,我恐怕很難脫身,說不定還會死在那裡。可徐南星能救我出來,這就說明,他有機會對王國平下手,為什麼他不那樣做呢?為什麼他不趁著王國平的注意力在我身上的時候,用他那雙特殊的眼睛制住王國平,再取走下屍蟲呢?這是最不合理的地方,隨後,王國平就自首了。」
詹天涯道:「難道徐南星不想取走下屍蟲?還是說,他沒有那個能力取走下屍蟲?」
年良道:「我認為也許是沒有那個能力,如果徐南星所說的是真的,他腦子裡存在彭琚,而彭琚、彭躓和彭嬌有獨立的思想,那麼這三個不知道如何稱呼的東西,就應該是自由選擇宿主的。」
詹天涯看著年良:「這只是你的猜測,沒有實際證據支撐。」
年良道:「異道內很多事情,都是找不到證據的。」
詹天涯卻不同意:「不一定,我之前辦過一個所謂的惡鬼殺人案,最後還是發現了強有力的證據。」
年良意識到詹天涯的語氣和之前不大一樣:「你覺得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詹天涯道:「你手裡有青花罐,你試著用那個引徐南星出來。」
年良搖頭:「如果青花罐有用,徐南星在綁架年晗的時候就提出要求了。」
詹天涯舉起手中的畫:「那你是想用這幅畫來當誘餌嗎?」
年良道:「未嘗不可。」
詹天涯搖頭:「我絕對不會同意的。」
年良質問:「你不信任我?」
詹天涯點頭:「對,但準確的說,我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有時候我甚至都會懷疑自己。」
年良並未有任何情緒,而是問:「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辦?」
詹天涯道:「你主動聯繫徐南星,把這幾天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包括細節,看他會怎麼做。」
年良終於領會了詹天涯的意圖,他是想要以靜制動。徐南星從一開始就置身於謎團之中,8424因此始終處於被動,如果想要抓住徐南星,避免更多無辜者捲入,就必須使用誘餌將徐南星從謎團中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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