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賊船
順著運河南下,這種載著逃荒難民的船還有很多,快到揚州地界時船反而慢了下來,讓船里的人都驚疑不定,最終在夜裡停在了揚州城外的一個小碼頭上,碼頭上下來了十多個膀大腰圓的壯漢。
李若喬忙把還在睡夢裡的天浩緊緊抱在懷裡,側眼看了小六子一眼,那小六子微微搖了下頭,李若喬也微點了下頭,側過身子坐在那裡,抱著小弟低頭不出聲,手下輕輕把天浩弄醒。
「你們這是幹什麼?錢不是給了嗎?你們這是幹什麼?」
船上一個穿著綢衫的四十多歲男子站了起來,指著船老闆吼了兩聲。
碼頭上下來的一個三十來歲,方臉橫眉,左臉上眉骨到臉頰有一道疤痕的漢子走到那個綢衫男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下,伸出一隻手拎起他的脖領子就把他扔進了河裡,船上的人傳出幾聲驚叫,更有膽小的人嚇得哭出了聲兒,聽著那個綢衫男在水裡掙扎了幾下漸漸順著水流遠了,幾個小些的剛才嚇得不敢出聲的孩子也撲進母親懷裡嚎啕,此時李若喬的心一片冰涼。
那個漢子走近一個抱著母親哭的小孩兒身邊,把那個孩子從他娘的懷裡拉了出來,用手舉了起來,那個女人瘋了一般去拉那個男人的衣服,去搶自己的孩子,那個漢子隨手就把孩子扔到了甲板上,那女人忙爬過去抱住了摔得暈過去的孩子卻不敢大聲哭出來,那刀疤男咧嘴笑了下。
「再有哭喊的都扔下去。」頓時,船上靜悄悄的,只聽得眾人的粗喘聲。
那個漢子讓身後的人把船上的人一一帶到岸上,行李全都不許帶走,身上值錢的首飾、玉佩甚至綢緞衣服都不放過,李若喬悄悄抹了下天浩背上別著的那把皮鞘匕首,把還剩半件被撕成布條的乾淨衣服及幾件扒來的破衣服打成的包裹放到了船上,自己抱住天浩,靜靜的坐在那裡,等輪到自己三人時,抱著天浩跟著大家一起上岸,船邊站著的幾個壯漢看見三個破衣爛衫滿臉贓物的半大孩子,連伸手的**都沒有,上下打量了下,讓李若喬抱著天浩的手都有些打顫才點了下頭,三人提心弔膽的走了過去,跟著那些人一起蜷縮在那個廢舊小碼頭的一角蹲靠在地上,盯著那些人在船上搜搜撿撿。
過了一會兒,那些人兩個上了船,開著船走了,其餘幾個人里到岸上的幾十人里走了一圈,把女的全部翻看了一邊,只拉了兩個年輕婦人和一個女孩子要帶走,一個婦人是剛才被扔下水裡的那個男人家的,那個女孩子也是,可是竟然沒人出來阻止,記得他們家裡還有別人的,另一個婦人被一個男人拉著不讓那些人帶走,還沒等李若喬看清長相撕扯中被人扔到了水裡,只留兩個半大的孩子在那裡號哭。
破碼頭裡的幾十人都靜靜的看著那河裡的人掙扎著順著水流被沖走了,地上兩個孩子在那裡哭著,一個稍微大些,也不過六七歲,一個剛學會走路,李若喬只是看著,這樣的場面看得太多,從開始的憤怒到後來的麻木。
等那群人走遠了,聽不到馬蹄聲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才敢爬到河邊去哭號,李若喬看了一眼,認出他是那個四十多歲綢衫男人的兒子,而他老婆和妹子被人拉走了,他都不吭一聲,如今只哭他爹,李若喬垂下眼來,看看靠在自己懷裡天浩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緊緊的抱了一下他。
隨著那個男子的哭號聲,破碼頭裡的人也漸漸傳出說話聲,如今大家都身無分文,幾個年紀大些的商量了幾句,決定徒步走進揚州去。
李若喬和小六子對看了一眼,大家默不作聲,跟著別人一起走,李若喬背著天浩,剛走出不到一里地,小天浩就說要下來自己走,李若喬拗不過他,扶著他走了一段才又背著他走,那個小六子腿上的傷收口了,可是胳膊上的傷還是沒怎麼好,進了揚州城要找葯給他,身上的食物基本上吃完了,就剩幾塊牛肉乾了,也不知道這裡亂不亂,希望還沒波及到這裡才好。
過了晌午,一群人才進了揚州城,問了路人,知道並沒有波及到揚州,如今戰事還只是在山東一帶,大家才放心些。
小六子拉著李若喬,慢慢的和大部隊分開,悄悄的去買了些吃的,三人去了城外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吃了些東西,那小六子讓姐弟兩個等他,一個人進城,傍晚時才回來。
「現在揚州還算好,你們要回安慶還是和我走?」
李若喬低頭想了一下,天浩的小手緊緊捉著自己的衣襟,如今的局面回安慶還能有一線生路,何況安慶還有老宅,爹娘就算真出了意外還有大伯二伯他們,如果跟著小六子走,一切都要靠別人了,自己一個人生死無所謂,可是還有天浩呢,自己要給他備一份家業,只有回老宅一條路了。
「回安慶。」
「那我送你們上船,我不能和你們一起走了,我得回福建,現在就走吧,趁著揚州還算太平。」
李若喬沒多說什麼,背起天浩跟著他去了碼頭,看他找了船,帶姐弟兩個上了船。
「你們到了安慶后船老闆會給你們找車送你們回去,我是福建泉州人,如果有事可以去找我。」
李若喬點了點頭,伸手拉了下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把手裡的一些銀子給了他,點點頭沒出聲。
那小六子明顯呆了一呆,捏捏手裡的碎銀子,回頭看了旁邊站著的船老闆,見他出了艙轉身對李若喬說:「泉州碼頭,你打聽陳家六爺,自然有人帶你來找我。」說完伸手進懷裡摘下了那塊李若喬拿來刮痧的玉佩,塞給了李若喬。
「拿著這個來泉州碼頭找我,即使我不在,也會有人好好照顧你的。」
李若喬點頭,把匕首遞到了他手中,他看看手裡尤帶體溫的匕首,沒出聲,轉身出去了,李若喬看著他退了兩步出艙,過了一會兒,船慢慢動了一下。
「姐,爹娘回安慶老家了?」
看著天浩的眼睛,李若喬說不出謊話來,只能沉默。
「姐姐,以後我會保護你的,爹娘不在了,還有天浩保護你呢。」說完竟然沉默的坐在那裡。
「恩,天浩那天晚上在夜裡就保護姐姐了,以後姐姐就等著天浩長大了來保護我。」
李天浩抬眼,眼裡透出依賴,李若喬看著他那張黃瘦的小臉,心跟著疼了一下,並不是看不出來那個小六子想要讓兩人同去的意思,但是自己也只是給了人點兒銀子,李若喬心裡並沒覺得藉此就可以讓人滴水恩湧泉報了,選擇回安慶,除了李家的恩情和懷裡的弟弟,是想回去看一眼。
這艘船很大,那船家並未管姐弟兩個要船資,反而安排了個上層單間船艙讓兩人住,當晚就送來了洗澡水和兩身換洗的衣服,飯食也每日定時送來,這讓李若喬心裡對那個小六子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按理說,他一個人身無分文,怎麼會去了一趟揚州城就能把自己安頓好呢?要知道,他手裡的銀子可都是自己給的,玉佩也沒有讓他當掉,那把刀也是後來他送自己上船時自己給他的,那他是哪裡來的關係?
這些事一時也想不出結果,時常來送飯的是個小廝,也從來不多話,送來的衣服是兩套男裝,李若喬不敢帶著弟弟出去,只是守在自己的小屋子裡,一直等到船靠了岸,那個船老闆把兩人送上了岸,上了一個馬車,經常來送飯的那個小廝笑呵呵的過來給兩位公子請安,送兩人回去,直到送到了府老宅門口,那小廝才帶著馬車辭去。
看著陳姨娘帶著蔗出的弟弟站在那裡向外張望的樣子,李若喬心頭砰砰跳了幾聲,心裡明白,這關過不去,那兩人即使回來了,能不能存命也是兩說,於是看著陳姨娘,穩住心神,下車請了安。
「老爺......」
「陳姨娘,北邊亂的很,爹爹讓人送了我和天浩回來,母親和小弟去探望舅舅他們,過幾日才能到家,陳姨娘和弟弟一切可好?」
陳姨娘雖然心裡狐疑,看著李若喬姐弟兩個也並未有僕人跟隨,且兩人均為男裝,可是在這個時候,妾的地位本來就不高,何況她還是個不得主人寵的,即使有兒子也不敢和正房的嫡子女作對,只能陪著姐弟二人回廳,吶吶說了家裡幾年境況。
李若喬看著天浩坐在那裡,都有些快挺不住了,可是依然堅持坐在那裡,想想開口說道:「回來的路上遇上了歹人,弟弟手上還受了傷,姨娘還是給找個大夫來看看吧。」
那陳姨娘讓人去找大夫,李若喬就叫了兩個丫頭扶著天浩去他和天宇的院子里,把他安頓好,看著大夫過來看過後又開過葯,她自己偷偷管大夫要了些外傷葯揣在袖裡。
問過大夫知道天浩手上的傷不要緊,只是過於虛弱,看著天浩吃過葯睡下,臨時去點了幾個母親信任的媳婦子來外間陪著天浩才回了自己東邊的院子,叫了丫頭燒了洗澡水,留了那個丫頭在外間,自己一個人脫下衣服,拿過一條棉布折起來咬在嘴裡,忍著痛把粘在潰爛雙腳上的絲襪撤掉,膿水混著血水流下來,那清水清理了傷口,上了從大夫那裡拿來的葯,已是一身汗濕。
坐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用棉布沾水清洗了身體又洗了頭髮,換上乾爽的衣服,用棉布包上頭髮,叫了丫頭進來收拾,自己躺在床上想事情。
如今雖說回了家,父親據說是已經出事了,母親音信皆無,那麼陳姨娘要是知道了這個消息不起歹心都是不可能的,自己如何能幫天浩包住小命和家業?就是現在睡在外間那個丫頭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命都保不了何談保這份家業和天浩?
李若喬正愁眉不展,身體疲累的要睜不開眼了,聽得窗上傳來輕微的響聲,不禁縮了身子靠進床里看著那窗子,見窗子被掀開,跳進一個人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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