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密封小瓶子

這一晚，魚香飄在湖畔。

這一晚，月白風清。

杜輕輕在喝魚湯的時候，大長腿就在桌子下面找林雪楓摩擦，她美麗的大眼睛盪著亂飛的眼波，讓林雪楓覺得接下來的夜晚很危險。

幸好有個妹妹林若若，林若若一吃過晚飯，就拉著杜輕輕去她的小房間，跟她分享自己的收藏品，比如畫的各種版本的哥哥……

林雪楓抽空跑得飛，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瞅瞅房門、瞅瞅窗戶覺得還是不保險，他溜進了書房，將房門反鎖。

確切地說，這是父親的書房，這書房連窗戶都沒有，林雪楓靠在轉椅上久久地盯著對面掛的一幅字，這是父親親筆手書的四個字：求是存疑。

字跡古樸蒼勁。

關於父親，林雪楓不知道怎麼去定位。

在那些基因人眼中，父親是一個最頑固的「異教徒」。

在「老家」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他是一個精神領袖。

在他跟父親相處的那段快樂時光里，父親是一個頑皮的大男孩，有時候比他還頑皮。

在父親久久仰望星空、揮毫寫下「求是存疑」四個大字的時候，他又還原成了一個智者。

父親曾經鄭重地告訴他：「兒子，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干，未來怎麼發展，我都希望你等一等，看一看，不要輕易涉足基因改造，因為那是一條單行道，踏上去了就不能再回頭，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該做沒有退路的事情。」

到底是為什麼？

他真的發現了基因改造的現實性危機？還是著眼於人類未來的命運？

林雪楓有很多事情沒有理順，他的世界其實並不象天堂湖畔那樣雲淡風輕。

比如妹妹將來怎麼辦？妹妹犯的病是「亞生免疫綜合症」，如果進行基因改造，她的病很有希望治好，但如果不進行改造，她活不過十八歲。

比如杜輕輕，又怎麼辦？

杜輕輕瞞著他進行基因改造，他很矛盾，卻也並沒有真的恨她，他也沒有真的放下她，他只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這種棘手的局面。老家是有規則的，禁止與基因人通婚是核心原則。如果他不想父親構建的世界崩塌的話，他就不能跟她走得太近。

父親，一直是他的驕傲，但今天，父親也是他最大的枷鎖。

林雪楓的手指慢慢伸到書桌下面，一塊板子翻起，他的手指摸到了一個按鈕，輕輕一點，地板移開，露出了一個向下延伸的地下室。

這裡，才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他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林雪楓一步步走向地下室，燈光自動亮起，上方的翻板重新將洞口封閉，他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天然洞穴。

左側，是一長排的書架，右側，是一個巨大的屏幕，下方一排機器光芒閃爍，屏幕慢慢亮了，出現了一張面孔，正是他父親的面孔。

你來了。

我來了！

父親微笑道：我的兒子，今天你想聽故事？還是想看看過去的影像？

林雪楓說，別叫我兒子，你並不是我父親，你只是人工智慧7號。

7號說，你今天是怎麼了？你不是說過，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讓你還能看到父親嗎？我資料庫中儲存的，全都是你父親親手留下的，你們父子倆的每次相處，我都記得，你可以將我視為父親。

「7號，我感謝你陪伴我這麼多年，讓我感受著父親的溫馨，但今天，我不想再回顧過去，我想朝前看。」

屏幕上父親的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長大了？」

「早就長大了，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我也早就發現了，你每次進來，身高、體重我可都有詳細的記錄，只是我以為，你並不喜歡長大。」

林雪楓笑了，好了，跟我說說，父親為什麼不要我進行基因改造？真的只是理論上的堅守？還是他已經發現了什麼致命缺陷？

7號告訴他，你父親的研究結果是，第一代基因人致命缺陷的概率是3.9%，第二代9.7%，第三代14.2%，第四代25.8%，他也只能分析到第四代。

林雪楓的臉色沉靜了下去，為什麼會逐步提升呢？這跟基因公司宣揚的不一樣。

7號告訴他一個很簡單的道理，第一代基因人，基因衝突只存在於異種基因與人體基因的衝突，第二代基因人，父母親各自攜帶不同的異種基因，其子女體內就有了不同異種之間的基因衝突。

按照這個邏輯，如果父母雙方攜帶的異種基因屬於同一類基因，生齣子女的缺陷反而少一些，但有一個新的變數，讓事情變得無比的複雜，那就是基因變異。比方說：同樣是螞蟻的基因，分配到不同的人體，與不同的染色體結合，會生成新的基因。

聽完這些專業知識，林雪楓深深無奈：「這麼說，現代科技根本沒辦法掌控遺傳鏈條。」

「辦法是有的，這需要大量的實驗，才能真正梳理出符合生物進化規律的公理。實驗已經開始了，每一個個體的基因改造，都是實驗！」

實驗！

包括杜輕輕在內的所有基因人，其實都是實驗品。

什麼上等人？什麼高層次進化？都是披著美麗外紗的實驗！

7號繼續說：但凡科技進步，都離不開實驗，但凡實驗，也離不開犧牲。所以，也不必痛恨基因公司，他們此舉，看似犯罪，但從人類長久的發展來看，也不失為一種有益的探索。即便探索四代人，也不過區區百年，如果能夠為人類搏一個萬世輝煌，百年犧牲還是值得的。

林雪楓大吃一驚，你對他們持肯定態度？不對吧，這不應該是我父親的思維，是你自己誕生出的思維吧？因為你本質上根本不是人類，沒有人類情感，所以才能夠站在超然的位置，去展望百萬年的發展歷程。

7號說，或許是吧，我只是植入了你父親的知識、人生觀與價值觀的根底，但我畢竟不是他。如果你父親還活著，興許我跟他的想法也會產生分歧。

「進化真是魔鬼啊，人工智慧都能進化成叛徒！不跟你說了，滾蛋！」

「哎，小子，說話客氣點，我可是頂著你爸的臉……」

林雪楓懶得理它，皺著眉頭在那裡思索，他的目光慢慢滑過那排機器，落在書架上，這書架的角落裡，放著一隻酒瓶，很古老的瓶子了，2000年的「瀘州老窯」，三斤裝的，黃色瓶身，花紋很精緻，如果拿到外面去賣，一百多年的文物，最少50萬。

7號！問你個問題啊，以前我爸煩心的時候，喜歡躲起來喝幾杯嗎？我怎麼從來沒見他喝過酒？

7號說，他從來不喝酒，人前不喝，人後更不喝。

那這酒怎麼回事？單純的文物收藏么？我記得只剩下半壇了，哪有收藏半壇酒的？林雪楓曾經擦過這壇酒，清楚地感覺到這罈子根本不滿，當時他也毫不在意，但此刻，卻有了一絲疑問。

洞里一個攝像頭輕輕轉動，對準了這壇酒，是7號在探查：「奇怪，我資料庫中沒有這壇酒，而且據監測，瓶口空氣中沒有任何酒精含量，這裡面不是酒。」

林雪楓拿起酒罈，輕輕擰開瓶蓋，的確沒有酒味，他將瓶口傾斜，裡面是清水。7號伸出幾根觸鬚，插入清水中，很快得出結論：是海水，普通的海水。

是搞研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