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把手
小雨如絲。身邊的宦官們舉著大傘蓋。王雙穿著精美的紅色龍袍走在空蕩蕩的的宮殿廣場中。白玉雕欄,瑞獸石刻俱有些朦朧。心緒難言。
大明朝已經是風雨飄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正所謂:國事艱難。但誰想到她會在十五年後轟然倒塌呢?誰會想到「入關」的是一群毀滅文明、閹割血性的異族呢?
故宮,在前世里他也來過兩回。現在作為此間的主人來看這裡的建築、草木,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皇爺…」大伴王承恩打著雨傘,穿著件黑色圓領袍服,快步的跟上王雙的步伐,走近前兩步,彎下腰小聲提醒道:「皇爺,這雨太大。您慢點。」
王雙看向眼前三十多歲的中年宦官,心中自然的浮起一種親近感。這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情感記憶。
王雙便伸手拍了拍這宦官的肩膀,溫聲道:「大伴,謝謝。我知道。」
王承恩當即心裡一股暖流湧起來,腰彎得更低。低著頭,喉嚨里有點堵。
王雙知道這要是有個系統可以評判,王承恩的忠誠度估計是爆表了。他對這位跟著崇禎皇帝一起赴死的大太監還是充滿著欣賞的!滿朝文武忠奸難辨,但王承恩絕對是忠誠的!
只是,可惜啊,王承恩沒有什麼才幹,幫不上大忙。這樣是符合歷史現狀的。崇禎皇帝繼位之前只是個藩王。藩王身邊哪會有什麼人才?
大明一向是把藩王當豬養的。明世宗嘉靖皇帝倒是聰明絕頂,登基后把大臣玩弄於鼓掌之間。崇禎皇帝要說真是生不逢時,他要是在明中葉,肯定比嘉靖乾的好!
明朝中葉時,基層組織尚在,政令通達,國庫尚有餘力。倭寇鬧了那麼久,朝廷還是有錢出兵的。
但此時呢?
王雙禁不住輕輕的搖頭。
…
…
回到乾清宮裡才坐在書桌前,王承恩就來報:「皇爺,韓、李、錢三位閣老求見。」
王雙將手中的毛筆放在書桌上精美的筆架上,想了想,道:「讓韓閣老進來吧。」
得益於這具身體前任的功底,王雙現在的毛筆字寫的不錯。他在白紙上寫的是他對於明末歷史的回憶,還有一些自己對當前的思考。畢竟是好記性不如爛筆頭。
當然,為保密的緣故,他寫的這些東西用的是後世的簡體字,而且這些紙張都放在御書房裡一個銀質的小箱子中,鑰匙由王承恩保管。
「老臣參見陛下。」韓爌進到乾清宮的西暖閣里,拱手一禮。
大明的體制就是這樣的。閣臣尊榮。在非正式的場合,見到皇帝無須三跪九叩。而且,閣臣多半還是皇帝曾經的老師,皇帝一般會尊稱「先生」。
「賜座,上茶。」王雙吩咐一聲,拿起青花的成窯茶碗,喝口清茶,唇齒留香。
前世里,他混到三十五歲還是個失意的小人物。這種好茶斷然是沒有他喝的份。蓋因他不會拍領導馬屁。現在這個職位倒是蠻適合他的。皇帝嘛,要拍誰的馬屁?
暖閣里候著的小太監趕緊去拿了個錦墩過來。
韓爌謝恩,「謝陛下恩典。」舒服的坐著,喝口茶后,將茶碗放在旁邊小太監手裡的銀質托盤中,說道:「陛下,老臣等以為三邊總督楊鶴不宜輕動。洪承疇可升為延綏巡撫,以酬其功。」
韓爌是萬曆二十年的進士,天啟朝的閣臣、首輔。宦海沉浮多年,在東林黨中威望極高。他和當今天子奏對,心裡其實並沒有什麼心理壓力。而是很自然的狀態。甚至還有點「國事當倚重我等」的想法。
事實上,年輕的皇帝也確實是倚重他們東林黨才將為禍多年的閹黨剷除。
王雙看著眼前的老頭,臉色慢慢的沉下來,眼神犀利看著他。這是官場上慣用的小招數。但王雙很快發現這對上韓爌似乎沒什麼用。因為,大臣奏對時要低頭,不能去看皇帝的臉。
王雙只能改變策略,拍一下桌子,佯怒道:「韓閣老,朕在朝堂之上說出的話,金口玉言,豈有更改的餘地?」
韓爌哪裡怕皇帝的怒火?可以明白的說,皇帝現在想要罷免他的首輔之位都難。做著表面功夫,忙站起來,躬身道:「臣惶恐。」再勸道:「陛下,秦地賊寇四起,或招撫,或剿滅。楊鶴主撫。朝廷用洪承疇是主剿之意?朝廷方略旦夕變化,臣恐秦地百姓無所適從。」
王雙心想:「扯你娘的淡去吧。老百姓要造反還管你朝廷的策略變化?大旱,外加賦稅過重。這才是明末農民造反的原因。明末的統治階級太過於貪婪了!」
「韓閣老,這天下究竟是你的天下,還是朕的天下?」王雙冷聲的道。
韓爌心裡很想回一句:「眾正盈朝,聖天子垂拱而治。如當年孝宗皇帝舊事。」但聽皇帝這陰沉的語氣和態度,以他的官場經驗立即就知道不能硬頂。恭敬的道:「臣不敢聞。太祖高皇帝驅逐韃虜據有天下。得國之正無過於太祖。臣遵旨。」
王雙便點點頭,讓韓爌退出去。然後,心裡長長的出一口氣,拿手指揉著眉心。
一把手終究是一把手。他在體制內混了十年,這點還是懂的。所以,他是靠著皇帝的名份,以及自己堅強的意志將這件事情推行下去。韓爌絕無可能和他硬杠!
但是有句話叫做: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不能每次都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施政。
而且,這還只是涉及到一個人事問題,就引得韓爌這樣做派,要是涉及到利益呢?
不過,他其實蠻希望韓爌剛才當面辭職,那他立即會批准。按理說,首輔辭職要有來有回,最少得辭職數次才會批准。這方是閣臣的體面。但是,辭職就批准,不是沒有先例。
弘治皇帝登基后,成化朝的首輔萬安只辭職一次就被批准。
不過很明顯韓爌沒有上當。
…
…
小雨如注,順著乾清宮的紅瓦往下嘩嘩流淌著,雨勢似乎變大了些。
韓爌板著臉出來。李標、錢龍錫兩人見狀,心裡一磕磣,趕緊問道:「韓大人,聖上是何意?」
韓爌搖搖頭,「聖上執意以洪承疇為三邊總督。」
李標、錢龍錫兩人一呆。
李標是萬曆三十五年的進士,時年四十多歲,性情要耿直的多,感嘆道:「聖上不聽閣臣之言,任性而為。國事多艱啊!」
韓爌重重的嘆口氣。
當天晚上,京城的文官圈子裡就有流言浮動:今上剛愎自用、威福自專,恐國事多艱。消息慢慢的流傳著,如水面下的暗流在涌動。
大明朝的言官們,向來是以能挨皇帝的板子(廷杖)為榮。上書罵皇帝,那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大把的人願意賣直邀名。只要挨了板子立即就是天下名士,名望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