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花妖
「你這可就說笑了,四尺高的小女孩可不少啊,你找小女孩做什麼?」小夥計為其他客人舀好茶湯一個個端過去,即使這整個小茶攤上下也就這小夥計一個人在忙活著,卻也依舊是有條不紊的模樣。
「瞧你說的,說的我像個拐帶小女娃的人販子似得,我要找的是我小姨子!我夫人娘家的小姊妹,說是要來這邊做點活計掙些銀錢,這小妮子進城門前一會兒就不見了,我估摸著是溜進來了。四尺高,衣服上有幾塊補丁,身後背著把半人高的傘,你有看見過么?」小夥計停頓了一會兒,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你說的這號人我還真沒看見過,算是你欠我個人情,我幫你留意一下子吧。」說著收掉了茶攤上客人走後留下的茶碗。
「那就,多謝了!」佑良朝小夥計抱拳後背過身去,看了看擁擠的人群,嘆了口氣,猛地一頭扎進人流中。身後的在茶攤上忙活著的小夥計轉過身來,意味深長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那麼大點的孩子,能跑多遠呢?能跑哪兒去呢?佑良想了想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的冥曇,又看了看被他戴到手指上的鑲著大塊瑪瑙的扳指,長吁一口氣。
這麼看起來,還是以前的日子逍遙啊,當初逍遙的他遇上了認真得可愛的冥曇,他一眼就發現了她不是人,又好奇她那樣的性子,能幹些什麼出來,為方便在人間行走,他給自己起了個化名:白佑良。算起來,他還沒有告訴冥曇他以前在魔族是怎麼生活的呢,先前一直沒有告訴她的時機,若是如此,待冥曇恢復過來,他一定要把他所有的過往,都慢慢的講與她聽。
想的太過入神,佑良直直得撞上了前面的一位壯漢,壯漢惱怒地轉過頭來瞪著他道:「看著點路啊!」佑良連連道歉,卻越過壯漢的肩頭看到了一個體型嬌小又背著傘,與李鬼兒有著六分相似的背影,好傢夥!真沒有枉費他花了這麼大力氣來尋這小鬼頭啊!他立馬繞著人群的間隙沖了上去。話說回來,在拜託佑良幫忙找玉珺小殿下后,冥曇坐在床上運功,心神卻始終安定不下來。自鑰門之亂后她已許久不曾見過兩位殿下,以前單隻知道那個沒有良心背信棄義的魔君搞出來的亂子全讓他們鳩鬼族扛了,青歌殿下代為受過這麼多年,究竟是被封禁在哪裡他們找遍了碧落黃泉也全然追尋不到青歌殿下的氣息。
小殿下就更奇怪了,竟然把他們全都忘記了,還一直喃喃著什麼桃源境的爹娘。幸而兩位殿下都安安穩穩地出現在她面前。至於小白,對了,小白也安安穩穩地回到了她的身邊,冥曇苦笑道,這一段還真是斬不斷的孽緣啊!
當初是怎麼與小白相識的呢?對了,當初她急著找兩位殿下的蹤跡而初入人間,認識的第一個人就是小白。穿過鑰門后,她手忙腳亂地收斂了氣息,擇了處曇花叢作為棲息的宿主,白日幻化出人的模樣來收集情報,晚上則回到棲息的地方吸取靈氣整理情報。那日她好不容易探聽到人間那個修仙的門派與天上的神族有著莫大的關聯,貌似是叫青山一派的,平日里避世修鍊嗑他們自己煉的仙藥丸子,在他們居住的山上就有著那麼一個煉化魔物的地方,具體在哪個方位呢她也不甚清楚,她就害怕她的青歌殿下是被神族指使青山派的人類給煉化成什麼了,她才怎麼都追尋不出青歌殿下的蹤跡。裝成普普通通的農家女子后她就一路循著路人指引的方向飛奔而去。踏破了好幾雙鞋,待她終於來到山底下時,卻被整片整片的紅石蒜迷花了眼。
這不是修仙的地界么?怎麼會有這麼多不詳的紅石蒜在這裡開著?原本路人踏出來的清晰可見的一條小路被紅石蒜遮掩得嚴嚴實實,她能看見山上仙風道骨的建築物,卻著實找不到上山的路徑。冥曇就那樣蹲在花田裡欲哭無淚,從黃昏到夜深,她終於支撐不住,化作一朵血曇,隱匿在茂密的花叢中。在冥曇昏昏欲睡之際,一陣清涼的晚風徐徐拂過,花叢里花葉簌簌地像是在吟誦著什麼歌謠,冥曇原以為是自己累到幻聽了,越來越清楚的歌聲一下子讓她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奴若生花作花去,東風莫管俺去留,作花亦作有情物,擾了無情不曾休,愛奴莫作多情人,奴心如鐵難轉移,若是惜奴顏色好,勸君斷情莫回頭。」
聲聲凄婉,叫還未經情事的冥曇都有了一股子憐惜的情緒自心底油然而生。冥曇回過神來,為什麼在這夜深人靜的花田會有人跑過來唱歌?冥曇決定幻化出人形后屏息在花田中探尋著歌聲的源頭。終於,在花田的深處,冥曇見到了,那個唱著歌的女子——不,應該說算是只花妖。那隻花妖穿著一身破爛的石榴色衫裙,烏黑的秀髮全束起來,耳側簪著一隻紅白相間的石蒜花,雖然面色不似正常人,一雙濃黑卻無神的丹鳳眼,小巧的瓊鼻與比塗了胭脂還要艷麗,看起來比起花妖來更像是艷鬼。
冥曇鼓起氣來走上前去,小心翼翼道:「你是什麼人?」。花妖轉過身來,驚詫地看著她。一瞬之間,晚風也停滯了,花妖眉頭皺起來,同時將手臂張開,冥曇身邊聚起環形的花牆將冥曇緊緊圍住,感受到壓迫的氣流后冥曇也召喚來荊棘。兩面對峙之時,一個白色的高大身影從一旁躥了出來,嚇得冥曇趕緊收手。那人擋在她與花妖之間,撓著頭向花妖問道,:「剛才是你在唱歌么?」花妖被嚇了一跳,花牆瞬間飛散,眼見著陌生人越來越多,她的存在要是被這些人傳出去,她哪還有清凈日子過?
於是冥曇眼見著花妖召來厚厚的迷霧將其的身形完全掩住后,待冥曇再看過去時,哪裡還有什麼花妖。她一時氣上心頭,怒道:「你又是哪裡冒出來的人物?」那人終於轉過身來看她,「我是來出家的!」說得字正腔圓,冥曇沒忍住笑出聲:「出家?哪個正常人會閑著沒事大半夜來上山出家?」那人不服道,「誰說我是大半夜來的?這不是在這兒迷路了嗎!」
迷路了?原來是跟她一樣啊,冥曇看了看那人的神色,一副正經得也不像是扯謊的樣子。那人看著她的表情像是在嘲笑他一樣,一股氣沒忍住就出了口:「笑什麼,你不是也跟我一樣么?我倒是奇怪,青山派收男不收女,你是來做什麼的?」冥曇一下被問住了,結結巴巴地道:「仰慕青山一派的君子風采又曾受青山派弟子的照拂,特地從老家趕來瞻仰瞻仰。怎麼了不行嗎?」
那人嗤之以鼻:「山上的都是出家人,早就斬斷情絲專心修習了,你再怎麼喜歡他們也是不會娶你的!」冥曇聽著這話,雖然她是來找青歌殿下的,來人間時一直牢記著萬萬不可節外生枝,但這人的態度還真是欠揍啊….「你誰啊?你管得著么?」那人看著她氣鼓鼓的腮幫子,一張俊臉終於笑了起來。「好了不逗你了,我是白佑良,咱們一起找找上山的法子吧,光這麼耗著也不是辦法。」說著向冥曇伸出了手。冥曇看了看那隻掌紋清晰的手,又瞧了瞧白佑良臉上的表情,這哪是想跟她合作的意思?她一手拍開佑良伸過來的手,「誰要跟你合作?不就是山路么,說得好像不合作就要一輩子困在這裡了一樣!」佑良瞧了瞧被打回來的手,皺了皺眉。
「不領情就算了。」嘆了口氣后直接走掉了。冥曇看著佑良離去的背影,開始思考她的態度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她待濃霧徹底散盡后,循著花妖殘留的氣味追隨而去,找到花妖,說不定有辦法上山去呢?她根本不需要和誰合作,上山的方法,她有的是。在到處都是石蒜花的花田裡,要想找到石蒜花妖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要說氣味的話,到處都是石蒜花的氣味,實在難以辨別花妖到底躲在何處。夜越來越深了,薄薄的霧氣慢慢瀰漫上來,冥曇謹慎地走著,未曾想卻踢到了一塊石碑,差點將她絆倒在地。
她彎下身去摸了摸這塊石碑,邊緣已經被侵蝕得不成樣子了,隱隱約約摸到凹凸不平的像是字的筆畫的刻印。她用力將石碑立了起來,借著皎潔的月色仔細觀察起來,剛剛她摸到的凹凸不平的字,隱約是「武楮」兩字。突然,她周圍的霧氣忽的變濃了起來,「你給我放下!」一陣猙獰的聲音傳來,一個紅色的身影自濃霧中飛出,直奔冥曇而來。她一下子掐住冥曇的脖子,打了冥曇個措手不及。
冥曇只得任由她掐著,她看著花妖因憤怒而圓睜的濃墨般的眼睛,開口道,「我只是碰巧踢到了這個石頭,你抓我做什麼!這個『武楮』是你什麼人,你好像很在意他的樣子?」花妖看就算她緊緊掐住冥曇的咽喉,冥曇也一點懼色也沒有,便鬆開了手。冥曇看花妖情緒穩定了下來,繼而說道:「你不用拿你那半吊子的修為來恐嚇我,你殺不死我的,我瞧著你待在這山下,山上便是修仙的道士,若是你動過手傷過人你也留不到今日,偏偏你又膽子大,敢把老巢搬到道士跟前來,你是跟山上的道士有什麼淵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