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貳
金陵有個極不堪的地名——褲子襠,住著一個極不堪的人——阮大鋮。
他是上江懷寧人,以依附魏忠賢起家,拜在門下做義子。魏忠賢一垮下來,朝廷大辦閹黨,阮大鋮在逆案中列為第五等,「徒刑三年」,但得「贖罪為民」。好在宦囊甚豐,閑住在家,起了一座大宅,養了絕好的一個戲班子,寫了四部《石巢傳奇》,親自教導家伶搬演,行頭「砌末」,無不講究。在別人看他是享了十幾年的「清福」,而在他自己,則以為伏處林下,抑鬱無聊。
流寇一起,逼近皖江,阮大鋮帶著他的戲班子,避到金陵,在褲子襠大起園林,作南都的寓公。這時他已幫他的同年,貴陽籍的馬士英,當上了鳳陽總督。他自己在金陵做「復起」的準備——兩樣手段,一是談兵說劍,希望有人舉薦他為「邊才」,能夠出任「三邊」的督撫;再是籠絡名流,特別是與閹黨勢不兩立的「東林」後人,為他疏通奔走的是馬士英的親戚楊文驄,他的為人在邪正之間,以豪俠自喜,喜歡推獎名士,所以「四公子」跟他都有交情。
楊文驄是舊院的常客,無日不到,從幫閑的篾片那裡,打聽到侯方域看中了李香君,靈機一動,去向阮大鋮獻上一計。
「圓翁!」阮大鋮字圓海,楊文驄這樣叫他,「你不必再煩惱了!我替你想得一個法子。」
「好極了!請教。」
「跟圓翁作對的人雖多,都聽兩個人的指揮,一個是公子班頭的宜興陳定生,一個是秀才領袖的貴池吳次尾,若得兩將罷兵,自然千軍解甲。」
「這——」阮大鋮有些失望,「這法子我也知道,就不知如何能教兩將罷兵?」
「如今有個機緣,歸德侯朝宗來了。他跟陳、吳是文酒至好,言無不聽。圓翁若在此人身上做個大大的人情,托他緩頰,自可使兩將罷兵。」楊文驄又說:「侯生物色了一位平康佳麗,是陳定生的相好李貞麗的養女,芳名香君,生得嬌小如香扇墜。侯生有意『梳攏』,不如就由圓翁斥資,替他料理了此事。」
阮大鋮大喜,一臉絡腮鬍炸得如刺蝟一般。他跟侯方域的父親侯恂是同榜,所以這樣答道:「侯朝宗原是敝年侄,應該替他料理。卻不知費用幾何?」
「妝奩酒席,也不過兩百餘金。」
「這樣吧!」阮大鋮說,「我派人送三百兩銀子到府上,任憑區處,種種拜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