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好種田(捉蟲)
田藍上中學時代曾經碰到過一道考題:20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國在群敵環伺的環境下仍然取得了社會主義建設的重大成就,原因是什麼?
她記得當時自己給出的答案中有一條是全國人民萬眾一心投入到生產勞動中去,力爭上遊。
老師給她判了對,沒扣分。但說實在的,當時她也就是那麼一寫,談不上有多相信。
畢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寒風刺骨的深秋里,年紀輕輕的知青們會因為挖河築台田穿鞋不方便幹活,就直接脫了鞋襪站在冰涼的鹽鹼地上工作。
即便田藍自己,假如不是身為其中的一員,她也認為這事不可思議啊。赤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時,娘哎,她感覺自己坐上了串天猴,瞬間就能蹦上天。
但是開工哨子一響,天還沒亮時便打著火把從營地急行軍了二十公里而來的大姑娘小夥子們就誰也顧不上寒冷,立刻開始勞動。挖土的挖土,裝車的裝車,人人幹勁十足。獨輪車堆得滿滿當當,推車的人還健步如飛。
大家都說,只要幹活的動作夠快,寒冷就趕不上我。
整個工地上號聲震天,加油打氣聲此起彼伏,誰也沒喊一聲腳疼。其實大家都凍麻了,壓根沒有知覺。
因為獨輪車的數量有限,挖土組的男知青又跟人形挖掘機似的,隨著台田越來越高,挖出來的土竟然來不及運上去了。
知青們都感覺這樣不行,得想辦法。
杜忠江等人弄來了剩下的幾根長毛竹桿,在台田邊上架了幾個滑輪組,開始用土箕一筐筐地往上面運土。
即使這樣,大家仍然不滿足,又石破天驚地想出了人站在梯形台田新構建的坡面上,跟他們挖排水溝運土時一樣,一個個接龍將土運送到台田上的招兒。
小夥伴們風風火火,嚇得田藍趕緊喊停。先不說站在坡面上萬一摔下來怎麼辦,就是人的膝蓋以下都陷在土裡,時間久了,搞不好整條腿都得壞死掉啊。
真是不要命了!
後來還是農場給他們弄來了拖拉機幫忙,大家才勉強放棄這瘋狂的念頭。
這般不惜力氣只談奉獻的忘我工作,新兵連的同志們是為了開小灶吃大餐嗎?想得美,哪來的大餐。
午飯是食堂師傅從營房用板車推到工地上的。金黃色的小米糕跟外面裹了小麥粉的高粱餅以及玉米磣子倒是管飽,但臉盆里裝著的菜無論土豆熬大白菜還是大醬燒蘿蔔亦或者是鹹菜,都看不到半點油花。
連田藍這個夜夜都有大餐補充能量的開掛之人都被鍛煉的體力和飯量同步增長,一頓就能幹掉一大搪瓷缸子的小米糕再來三塊高粱餅。完了以後,她還能裝滿了一搪瓷缸的玉米磣子粥潤潤喉嚨。
吃播都得在她面前跪下來叫爸爸。
就這樣,大家也沒抱怨一聲日子太苦。戴金霞他們幾個還認真地安慰自己的同伴:「等咱們開出了田種上了莊稼打了糧食,我們就能把現在吃的口糧還回去了。」
田藍瞬間眼前發黑有點暈,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其他人卻跟著點頭,甚至有人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對,我們不是吃閑飯等人養的。」
好吧,田藍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這個年代雷鋒會是全民偶像了。不僅僅因為國家大力號召向雷鋒同.志學習,更因為他的精神符合現在的主流價值觀啊。
為了國家建設,大家自覺自愿地充當革命的螺絲釘。誰也沒陷入自我感動,因為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有啥好感動的。
勞動讓他們實現了社會價值,獲得了整個社會的肯定。勞動最光榮。
晚上天黑透了,大家還不願意歇下,想要接著平整挖出來墊上去的沙土。
高連長害怕這幫死命幹活的新兵蛋子會跌進剛挖出的水塘里淹死凍死,強行勒令他們趕緊回營房休息。
田藍坐在飯堂里吃晚飯的時候,才感覺到腳疼。其實上午十點鐘過後,日頭變大了,大家便身上暖烘烘的,腳板心甚至發燙,踩在地上也不覺得冷,反而還挺舒服的。但她知道長此以往可不行,鹽鹼都傷皮膚,時間久了,大家的腿腳都會傷到的。
她琢磨著得給大家做能穿著下田幹活的鞋。
眼下幾乎所有物資都要憑票供應,知青們天天幹活本來就費鞋,鞋子自然緊張。她得找輕便舒服而且材料容易得到的東西做鞋子。
女知青們坐在一起商量,其實最需要鞋子的人是男知青。他們基本上包攬了耗費體力大的挖土工作,距離地下水最近,也最冷。
徐文秀提議:「咱們找雞毛吧,我記得我在書上看過,稻草跟雞毛一起打草鞋,穿著輕便而且特別暖和。」
稻草倒是不難找,因為本地產穀子,穀子的秸稈跟稻草好像也差不多。但是雞毛這事難辦,這裡農場的老職工倒是基本家家戶戶都養雞呢,可是雞屁.股是主婦們的小銀行,誰家沒事捨得殺雞啊。你從活雞身上拔雞毛?朋友,你這個想法很有創意也很膽大啊。
田藍想了想,提議道:「咱們找別的東西代替雞毛吧,像是柳絮還有……對了,蘆花,我記得蘆花也能做鞋的。」
她爺爺就說以前哪有保暖棉鞋穿,大家都是穿蘆花鞋過冬。
同田藍一般年紀的初中畢業生薛秀琴滿臉茫然:「蘆花,我們哪有蘆花啊。等明年的柳絮還差不多。」
戴金霞和徐文秀都笑翻了,哈哈哈哈,這個傻孩子,她以為蘆花是什麼啊。
田藍笑著解釋:「就是蘆葦長的那個白絮絮,我們埋在台田下面的蘆葦。」
寧甘農場不長竹子,但是野蘆葦倒是不少,尤其是窪地,一長就是一大片。本地人拿它們當飼料餵羊,尤其青貯之後,秋冬季節羊群的主打飼料便是它們。
田藍瞧見之後,就請老職工帶隊去割蘆葦杆子,壓在台田下一直引到斜坡面露出來,好充當排鹽鹼的暗管。否則重力作用下,水往下跑,淤積在裡面,不容易流到旁邊的水塘中。
結果老職工壓根就沒讓知青動手,畜牧班的人直接趕了車過去,一車車地給他們送蘆葦杆子,讓他們做好手上的事就行。
搞得知青們都挺囧的,感覺自己做點事情都要一堆人在旁邊幫襯。他們真成了娃娃,備受寵愛的娃娃。
戴金霞放下碗筷,起身道:「那我們去跟人說一聲吧,明天請他們幫忙把蘆花也捋過來。」
徐文秀趕緊喊她:「等學習完了再過去吧,馬上要開始了。」
現在農場忙完了秋收又築好了堤壩,差不多要準備貓冬,政治學習任務就安排上了。尤其是他們這些軍墾新戰士,除了積极參加軍事訓練外,改造思想的任務也時刻都不能放鬆。
大家吃過飯就回營房,各個小組圍在一起學習。
田藍也搞不明白是集體主義熏陶下成長的孩子紀律意識特彆強,還是大家作為知青個個都鉚足了勁好好表現,不能在異鄉丟臉;反正即便高連長沒打著手電筒過來檢查他們的學習情況,大家也認認真真地學完了一篇領袖的文章。
看時間差不多了,戴金霞在記錄本上打了√,又讓參加學習的人簽好自己的名字,才站起來:「那我們去跟人說蘆花還有秸稈的事情吧。」
幾個女知青都跟著放下了自己的筆記本,一併往畜牧班方向去。
聽了她們的請求,羊圈值班的大嬸相當痛快地答應:「沒問題,你們等著,明天給你們用麻袋裝。」
說著,她還眨眼睛朝女知青笑,「女娃娃心軟哦,這是在心疼自己的男娃娃了。」
女同志們趕緊集體搖頭否認,這個年代很講究男女大防呢。個人作風問題可重要了,亂來的都是流氓。
大嬸滿臉姨母笑,嘴上說著:「我曉得我曉得」,眼裡卻完全不是那個意思。
田藍瞬間感覺魂穿自己磕CP的現場。咳咳,果然圍觀談戀愛什麼的,是人類一大難以戒斷的惡趣味。
尤其是小青蔥一樣的少男少女,多可愛啊。哈哈哈哈,她完全能夠理解大嬸的姨母心。
女知青們可比不上她的淡定,大家回營地的路上,薛秀琴就小心翼翼地問她們:「要不,我們以後跟男兵們注意距離吧。我聽老職工說,那時候他們男女分開營房住,中間有條大溝,平常連話都不講的。」
田藍樂了:「那他們的三八線還挺寬啊。」
薛秀琴跺腳:「哎喲,我說認真的呢,還是要注意的。」
徐文秀卻不以為然:「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男兵就不是我們的同志了嗎?跟同志大大方方地正當相處有什麼問題?」
戴金霞也安慰薛秀琴:「是啊,越是避諱越古怪,我們都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同一個目標走到一起。我們是新時代的青年,不要搞舊社會的那一套,叫人看個手腕子就鬧自殺的那種。」
薛秀琴驚訝:「還真有人這樣啊?」
徐文秀搖頭:「我覺得不可信,《紅樓夢》里雖然寫了這事,但是伍子胥所處的戰國時代屬於百家爭鳴時期,大家沒那麼多破講究。我懷疑這是程朱理學盛行后,那些酸儒編出來欺騙女人用的。」
田藍在心中暗自點頭,很有道理,其實這套也是騙騙底層民眾的。越到上層越亂,皇帝睡了兒媳婦也沒斷過,他們自己都不信這些。
說話間的功夫,女知青們走到打穀場邊上。待再穿過打穀場,她們就能回宿舍了。
結果幾人還沒靠近,黑暗裡就躥出位男知青,開口趕她們走:「哎哎哎,你們繞倉庫的路走吧。」
女知青可沒這麼好講話:「幹嘛要我們走冤枉路?大晚上的兜一個大圈子好玩啊。」
男知青支支吾吾:「哎喲,反正你們繞道走,快點快點走。」
他這麼一說,田藍等人更加狐疑。
戴金霞直接拉下了臉:「你們在幹什麼?我告訴你們,咱們軍墾戰士雖然不算解放軍,但我們也是正兒八經的紀律部隊,把你們那套散漫自.由的游兵散勇作風收起來!」
男知青跺腳:「哎喲喂,姐姐你都說些什麼啊,我們又不是流氓土匪。」
女知青才不吃這套,立刻撇清關係:「你喊誰姐姐呢?哪個是你姐姐啊。」
徐文秀已經伸手推人:「你讓開,我們聽到聲音了,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我告訴你,別想搞破壞。」
其他女知青也迅速跟上,長期接受反敵特教育的眾人弦都綳得緊緊。誰想在農場搞破壞,除非從她們的屍體上踏過去。
男知青追在她們後面喊:「停下停下,我們真沒做壞事……」
回答他的是女生們的尖叫和劈頭蓋臉地胖揍,還沒做壞事,還沒搞流氓?
看看她們的手電筒都照到了什麼,吭哧吭哧的,兩個大白屁.股,還在喘著粗氣。
這兩個大小夥子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外面光腚遛鳥,他們到底想禍害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