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這一夜大部分人都沒睡好。
雨一直未停,也不見轉小,暴雨沖刷世界,讓人本能的感到不安。
社交媒體上相關的議論早已沸沸揚揚,人們議論著百年難得一遇的暴雨,因為不斷升級的天氣預警而被困在家中,大部分城市因為這場暴雨陷入停滯。
但對於被困在度假村的一行人來說,時間甚至沒走到第二天,就起了波瀾。
霍姝的低燒在半夜轉成了高燒,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臉色通紅,時而飄出些毫無意義的囈語,間或夾雜零星單詞。
簡溫書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不厭其煩的幫她裹緊翻轉時掙開的被子。
「霍姝身體好,大學三年也沒見她生過幾場病,」杜嵐在一旁安慰焦躁的柳青青:「沒事,只是小感冒,等天亮了,我們就去找醫生。」
柳青青不住朝簡溫書的方向探頭,壓低聲音對杜嵐道:「人家都說要麼不生病,要麼就生大病……」
她話還沒說完,葛雲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氣氛已經很糟糕了,你不要再添亂。」
不見停的大雨,生病的霍姝,以及最為糟糕的簡溫書,構成了這個夜晚最印象深刻的場景。
很難形容簡溫書眼下的情況,就像是嗅到了天敵氣息的幼崽般,他們本能的跟對方維持距離。
氣勢、氣壓又或者說氣場之類無法具體描繪的東西,實在難以形容。
他站在那裡,燈光平白昏暗了一截。
伴隨著窗外的暴雨,就像世界突然邁入陰影,瀰漫著一些讓人焦躁的東西。
這不是他們熟悉的簡溫書。
室內又安靜了下去。
霍姝有點難受,沉淪的思緒找不到出口,頭疼,渾身都疼。
她找不到緩解疼痛的辦法,本能的委屈:「疼……」
幾乎難以聽清的聲音,帶著委屈飄散在室內,像一把鑰匙,打開始終緊繃著的開關。
簡溫書伸手擦乾她額頭的汗,又伸出另一隻手安撫的握住了霍姝的手。
他掏出手機,說了兩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她病了。」
「派人過來。」
室內重歸寂靜,單方面掛斷電話的簡溫書俯下身,燈光明暗不定的照在他臉上,一半浸在陰影中。
其餘人莫名提起了一口氣,就見簡溫書伸手再度掖好了散開的被子。
他重新坐回椅子,像一尊雕塑,漫長的等待著。
富二代實在受不了室內的氣氛,輕手輕腳的出了門,在呼吸到新鮮空氣時,長吸了口氣,覺得自己終於活過來了。
片刻后,他身後出現了三個熟悉的身影。
富二代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眼,嚇了一跳,壓低聲音道:「你們怎麼都出來了?那裡面不就只剩下霍姝跟那傢伙了?」
葛雲摸出根煙,低頭擦亮打火機,就著那點微光點燃了它,撩起眼看了眼富二代,覺得對方蠢得簡直可愛:「他又不會對霍姝怎麼樣。」
比起擔心霍姝,還不如擔心跟這個隨時會失控的傢伙同處一室的自己。
柳青青有氣無力的揮手:「別抽煙,難聞死了。」
杜嵐環視酒店走廊,走廊上空無一人,很有鬼片的氛圍。
但杜嵐更願意在走廊跟鬼搏鬥,也不想回房間直面狀態明顯不對的簡溫書。
「簡溫書……」杜嵐下意識的壓低聲音:「他是不是有病?」
這不是辱罵,是對對方精神狀態的合理猜測。
「我說他怎麼這麼奇怪,又是一見鍾情,又是整天整天不上班的,」柳青青聲音壓的極低:「他肯定有病。」
「說真的,我剛才在想,金曉雲之前的話可能不是開玩笑。」柳青青聲音越壓越低,四個人頭對著頭湊在一起。
葛雲吐了口煙,似笑非笑:「殺過人?」
富二代一激靈,下意識的摸出手機,按下了110:「真的假的?」
「你看他那模樣……」柳青青抓耳撓腮:「我語文不好,杜嵐你來形容一下。」
杜嵐看向走廊盡頭的窗戶。
狂風席捲著暴雨,呼嘯而過。
「就像這個天氣……」她沒說完,耳朵一動:「你們聽見什麼聲音了沒?」
富二代四處張望:「好像有什麼動靜。」
「外面有什麼被風刮下來了?」柳青青推測道:「動靜還不小……」
她的話音剛落,葛雲手指夾著煙轉身看向不遠處的安全通道。
電梯停在一樓,沒有使用,但安全通道后的樓梯傳來了動靜,像是不少人在狂奔。
湊成一堆的四個人,眼看安全門被豁然推開,一組人秩序分明的封鎖了樓梯。
幾個白大褂神色匆匆的跟他們擦肩而過,落後幾步的眼鏡男停下腳步,朝他們露出和煦的微笑。
在略顯兵荒馬亂的混亂后,房間換了個模樣。
床邊擺著一整套醫療設備,霍姝掛著鹽水,紅得驚人的臉色好轉幾分,因為難受而緊皺的眉頭也鬆開了。
她睡著了。
簡單的自我介紹后,施因安沒費多少力氣就取得了他們的信任。
「雨停了?」柳青青瞅了眼窗外,雨勢絲毫沒有減弱:「沒停啊,雨這麼大,你們怎麼趕來的?」
施因安推了推眼鏡,露出溫和的笑:「我們就在附近,路不遠。」
杜嵐看了眼室內,看到了簡溫書的背影。
他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的注視著霍姝,對這些冒著暴雨趕來的醫生熟視無睹。
她下意識的壓低聲音:「你們跟簡溫書……」
「拿錢辦事,天經地義,」施因安滴水不漏:「我們算是簡總的家庭醫生……」
他看了眼封鎖走廊的隊伍,大概也清楚就算指著他們叫醫生,也不可能有人信,遂補充道:「和保鏢。」
葛雲早就在他們出現時就掐滅了煙,此刻聞言,嘴角閃過幾分嘲諷。
杜嵐立刻相信了這個解釋,畢竟簡溫書那麼有錢,家庭醫生和保鏢屬於正常配置。
「掙錢真不容易,」富二代生出了感嘆:「這麼大的雨……」
葛雲低頭撥弄了下指甲,沒追問他們的身份,將話題轉到另一個重點上:「霍姝的情況怎麼樣?」
「有點感冒發燒,」施因安聽了白大褂的彙報:「打上點滴再觀察一下。」
施因安說完看了眼時間,開始清場:「時間不早,你們先去休息吧,明天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冒雨趕路。」
柳青青打了個哈欠:「我還真有點困了。」
施因安看了眼眾人的表情:「你們養好精神更重要,要是都跟霍姝一樣病倒了,情況只會更糟糕。」
被施因安勸了半天,他們才各自回了房間。
解決了這個小問題,施因安深吸了口氣,準備面對最大的那個問題。
他拉了把椅子,坐到簡溫書的不遠處。
他先看了眼睡在病床上的霍姝,被子裹得嚴嚴實實,手上戳著針,點滴一滴滴滲入血管。
確實是場小病,醫生打完針掛上點滴后,高燒就退的差不多了,她的氣色重新平緩了下來,睡著時的模樣赫然就是不諧世事的小姑娘,看不出任何陰霾。
他又去看坐在椅子上的簡溫書,活像是一尊石化的雕像,冷凝的表皮下醞釀著沸騰的岩漿,隨時會將整個世界燃燒殆盡。
難怪方才那群小傢伙的表情那麼糟糕,是被他嚇到了。
施因安放軟語氣:「你感覺怎麼樣?」
簡溫書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霍姝:「輕聲點,她睡著了。」
施因安壓低聲音:「你的狀態不太好。」
「我知道,」簡溫書:「她生病了。」
「只是感冒,」施因安溫柔的引導對方:「很快就會好,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你也看到了,今天的雨太大了,感冒很正常。」
「我知道,」簡溫書重複道:「但她生病了。」
施因安沉默幾秒,輕嘆了口氣:「你也生病了。」
「我很清楚我的情況,」簡溫書闔眼:「等她醒了再說。」
施因安看了眼窗外的狂風暴雨,世界不會為他們止步,末日近在咫尺。
他很想拔高音量告訴簡溫書,感冒只是一場小病,死不了人,眼下遠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們集中精力。
施因安能理解簡溫書的特殊情況,但理解歸理解,世界上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感同身受。
或許是猜到施因安在想什麼,簡溫書再度開了口,他異常平靜:「你以為我是什麼?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我知道的一切都已經告訴你們了,怎麼阻止這一切,是你們的任務,」簡溫書握著霍姝的手,汲取著她身上的熱量,像是握住了他唯一擁有的東西:「我只剩下一小段值得被銘記的時光了。」
軟弱的情緒波動只有短短一剎,簡溫書再抬起眼時,重新變回了那尊不為所動的雕塑:「你的情緒失控了,回去冷靜一下。」
施因安深吸了口氣,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
簡溫書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凝視睡夢中的霍姝。
窗外的傾盆大雨,正在狂風中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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