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一夜無眠。
天色方亮,霍姝從睡夢中醒來,調暗的燈光映入眼眶,映照出床邊的人影。
簡溫書沉默的注視著她,燈光沿著他高挑的鼻樑,在一側打下陰影,過於立體的五官即使背著光都異常醒目。
淡色的唇微抿,莫名色氣。
霍姝下意識的舔了下乾澀的唇。
「渴了?」簡溫書伸手扶起她,在她腰后墊了個枕頭,把茶杯遞到她嘴邊。
霍姝下意識的張嘴,就著這個姿勢喝了幾口,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殘廢,遂從被子里抽出手,握住茶杯——她握住了對方拿著茶杯的手指。
微涼的觸感傳來,霍姝停下動作,一時沒反應過來。
簡溫書也沒動作,兩人維持著這個姿勢,停頓了片刻。
皮膚光滑,骨節分明,他的體溫似乎有點低……一系列想法在腦海里飄過,霍姝輕聲道:「我拿住了,不會灑。」
簡溫書抽回手,表情驀然生動,那尊完美的雕塑染上了人類的溫度,裹挾著春天的暖意,他關切道:「感覺怎麼樣?頭還疼嗎?」
霍姝一邊喝水,一邊搖頭,灌了自己整杯水,才冷靜下來。
她放下茶杯,看了眼周圍新增的醫療設備,又看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中,暴雨遮天蔽日。
「雨還沒停?」霍姝認真了起來:「車還能上路嗎?」
「應該是不能,」門被敲了兩聲,施因安推開虛掩的門,推了推眼鏡,接過話茬:「暴雨下了一整晚,眼下各地都停工停學了。」
霍姝看了眼陌生的施因安,又看了眼簡溫書。
「我是簡總的家庭醫生,」施因安體貼的自我介紹:「昨晚你的病情突然惡化,過來看下情況。」
他走進室內,拉了把椅子坐到不遠處,帶著心理醫生特有的溫和:「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裡難受嗎?」
霍姝沒急著回答他的問題,她捋了下對方的話,扭頭看簡溫書,相比陌生的施因安,她更信任另一個人:「病情突然惡化……我燒成急性肺炎了?」
簡溫書搖了搖頭:「溫度一上來,我就叫他們過來了。」
換句話說,才剛進入感冒發燒的正常階段,遠遠不到急性肺炎這麼危險的地步。
「昨天那麼大的雨,還麻煩他們趕過來,」霍姝:「這也太小題大做了。」
簡溫書表情嚴肅:「一點都不小題大做,」他認認真真道:「你生病了。」
如果不是霍姝知道這個所謂的「生病」是指感冒,都要以為對方這語氣說的是她得了絕症。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但他的擔憂是真的,他是認真的在意著她的病痛,比所有人都要緊張她身上發生的一切。
這讓霍姝沒法指責他的過度擔憂。
「謝謝你幫我找醫生,」霍姝注視著簡溫書:「謝謝你擔心我。」
施因安親眼看到簡溫書像是被換了個人般,眉眼生動,浮動喜怒哀樂。
燃燒殆盡的死灰居然也能復燃。
這傢伙僅剩的那點情感恐怕都留給了她吧。
施因安找到了治癒簡溫書的葯。
霍姝:「我感覺我已經好了。」
她從床上下來,覺得自己健康的能上山打虎,昨晚的虛弱就像曇花一現,眨眼間就消失了。
「我從小身體就很好,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也好的很快。」霍姝穿上鞋子,比起她感冒這件小事,她更在意窗外仍未停下的那場大雨。
她朝施因安禮貌的點了點頭,走到窗前,盯著滂湃的雨水發愁了幾分鐘,又想起了其他人:「對了,杜嵐他們呢?」
施因安:「還在睡,昨晚他們大半夜才睡,現在才六點多,恐怕起不來。」
「那我先去刷牙洗臉。」
霍姝直奔衛生間,過了一會,一邊刷牙一邊從衛生間里探出了頭:「簡溫書,你不會一晚上沒睡吧?」
「回去的路上可以補眠,」簡溫書:「我不困。」
「趁著時間還早,你先睡會,」霍姝在衛生間里一邊洗臉一邊道:「雨下這麼大,今天還不一定能回去呢。」
簡溫書沒接茬,側頭看了眼施因安。
對方的目光實在過於銳利,施因安舉起手,笑嘻嘻的展示自己的無害:「我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而且你應該清楚,我們比你更希望你的情況好轉。」
施因安聲音壓的極低,生怕處於衛生間的某人聽到,語速又極快:「而且她恐怕早就察覺了異常,你遲早得讓我跟她交個底,談談你的問題。」
簡溫書一寸寸打量施因安,像是在看這具皮囊下的真實模樣。
施因安恍若透過對方的視線,看到了對方在末日里的模樣。
據他所知,簡溫書不止一次在末日中堅持到最後,在那種環境中,能活到人類集體滅絕的那一刻,僅憑藉運氣是絕不可能做到的。
這道恍若被切割的視線終止於霍姝洗完臉,從衛生間出來。
霍姝絲毫沒察覺他們之間的暗潮湧動,她推著簡溫書朝床邊走去:「你先補個覺,等柳青青他們起來了,我再叫你。」
「真的不難受?要不要叫醫生再來看看?」被霍姝推倒在床上,簡溫書仍在關心她。
霍姝扯起被子蓋在他身上,俯身對著那張臉,一字一頓強調道:「我真的沒事。」
簡溫書跟她對視了片刻,忽而伸手摸了摸霍姝的頭髮。
炙熱的溫度在發梢燃起,霍姝唰的一下直起腰,拉開了跟簡溫書的距離。
「我也真的不困,」簡溫書收回手,慢吞吞道:「不過要是你很在意的話,我可以補個覺。」
霍姝摸了摸狂跳的心臟,又順手幫簡溫書掖好被子,然後盯著閉上眼睛的簡溫書發起了呆。
長睫毛微微一動,簡溫書睜開眼睛,有些無奈的注視著霍姝。
霍姝飛快收回視線,咳嗽了一聲:「你真好看……我是說,做個好夢。」
施因安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不過多餘歸多餘,正事還得干,他朝霍姝示意了下,兩人離開房間,合攏房間門,走到了走廊盡頭。
走廊盡頭有一扇窗戶,能將此處的風景一覽無餘,只是眼下,窗外密集的雨線遮蔽了視線。
「自我介紹一下,施因安,一名心理醫生。」施因安停頓了下,道:「我想你應該已經察覺到簡總身上的問題了?」
霍姝精神一震,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認認真真的打量施因安,像是迎來了註定的結局,長鬆了口氣:「所以我是替身?」
施因安的表情一頓,浮出疑惑。
霍姝語速飛快,信誓旦旦:「簡溫書心裡有個白月光,跟白月光分手后還是忘不掉她,於是找跟白月光長的像的我當替代品,來欺騙自己還沒跟白月光分手,對吧!」
在霍姝期待的目光下,施因安表情逐漸獃滯。
霍姝跟表情獃滯的施因安對視兩秒,語氣里的信誓旦旦便虛了幾分:「不是我想的這樣?」
我跟當代年輕人已經有這麼深的代溝了?簡溫書的取向是不是有點太接地氣了?
施因安在對自己產生懷疑的同時,還不由懷疑了下簡溫書的審美,他調整了自己準備的對話方案,斬釘截鐵的否定了這個亂七八糟的猜測:「據我所知,簡總沒有白月光,你也不是什麼替身。」
果然,現實哪有小說那麼狗血。
霍姝帶著幾分遺憾道:「那你說簡溫書身上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施因安意味深長的重複道:「我是一名心理醫生。」
霍姝點頭,沒等到對方的後半句話,才反應過來:「我以為有錢人都有心理醫生,畢竟現在社會壓力這麼大,有心理問題很正常。」
但施因安特地強調了兩遍,這證明情況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樣。
「簡溫書……有心理疾病?」
那些曾讓她覺得奇怪的地方串聯在一起,指向正確答案。
她不知不覺的換了站姿,表情嚴肅:「什麼心理疾病?」
「不用那麼緊張,」施因安寬慰對方:「PTSD,也叫創傷性應激障礙……」當然簡溫書的狀況比一般的創傷性應激障礙更複雜,也更危險。
「所以他特別注意人身安全,謹慎過度……」霍姝喃喃自語道,下一秒又將視線投向了施因安:「病因是什麼?」
施因安聳肩:「涉及個人隱私,我需要為病人保密。」
霍姝盯著他看了幾秒,反問:「他生病了這件事本身就是隱私,但你告訴了我。」
「沒錯,」施因安爽快點頭:「我希望你能緩解簡總的病情。」
「我?」霍姝下意識的看了眼房間的方向:「我又不是醫生,能做什麼?」
施因安微微一笑:「如果可以的話,能拜託你跟他談一場戀愛嗎?」
這下輪到霍姝表情一頓了:「啊?」
施因安眯起眼,解析對方此刻的表情,慢吞吞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
霍姝擺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為什麼談戀愛能治病?」這真的不是某種更狗血的劇情嗎?
「愛與被愛,能讓他找回很多東西,」施因安微笑道:「這是非常強烈的情感,也是他眼下最需要的東西。」
但他愛我嗎?
霍姝回想簡溫書突如其來的深情,沒法給出篤定的答案——尤其是在知曉他生了病之後。
那聽起來更像是對方在精神狀態不佳的情況下自我感知混亂的表現。
健全的人格能掌握愛一個人的能力,簡溫書能嗎?
霍姝不是專業人士,不知曉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側頭看了眼被狂風拍打的窗戶,沒繼續想下去。
深思愛與不愛有些太過矯情,只是談一場戀愛而已——還是為了治病。
「要是能幫上忙的話,我沒意見,」霍姝做出決定:「需要我做什麼嗎?」
「剩下的交給他,怎麼能讓女士來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呢?」施因安側頭看了眼窗外,表情一頓:「雨停了。」
霍姝側頭看向窗外。
雨確實停了。
席捲著狂風的暴雨,突兀中斷,太陽從雲層后探出頭,溫暖的春光撒入人間,一眨眼,人間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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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評論里有讀者問「如果末日沒來,男主會怎麼樣」「國家為什麼會相信末日說」這些問題。
事實上,我覺得讀者可能忽視了一點——這不是簡溫書的第一次重置,他已經重置了無數次。
或許在第一次找國家合作的時候,他確實很難取信對方,也很難找到合適的人選傳達自己的合作意向。
但這不是第一次找國家合作。
之前劇情里也有提到過「他們曾經製造出諾亞方舟,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從末日里活下來」,這證明簡溫書跟國家的合作以及對於末日的應對以及非常深入了——深入到差點就能打出「人類倖存」的he結局了。
所以,在如此深入的合作中,來為簡溫書制定如何在重置后第一時間獲取百分百國家信任的,是上一次末日的國家自己。
只有自己最清楚如何取得自己的信任。
這是百分百的信任——因為為了末日做準備需要國家戰略上的調整和配合,猜忌、懷疑以及陰謀論都會降低他們的合作程度,提高整個文明從末日中倖存的難度。
換句話說,即使末日沒來,也不會動搖簡溫書的身份——因為他的身份毋庸置疑。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這只是個談戀愛的小甜餅,篇幅不長,簡溫書過去的故事只是偶爾提到的插敘。
順帶一提——如果這是個單機遊戲,簡溫書這次重置前的遊戲進度被卡在了95%,摸透了遊戲里的一切,對所有關鍵NPC了如指掌,打出了無數be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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