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雲名妓
卻說自密林一戰之後,老和尚與朱雀逃的性命,一路無話,兩人平安來到樹林某處密道通口。
朱雀左右打量了一番,晃動身形,先在一株大樹根部樹洞里掏摸了幾把,后又在旁邊一棵樹上依樣施法,老和尚耳邊只聽的有輪鎖絞動聲,知曉秘道機關已經被觸動。過了片刻,朱雀復轉身向西走了七步,從地上揭起一片草皮,朝老和尚喊道:「秘道就在這裡,隨你來不來。」
老和尚此刻早已把朱雀看成了救命神仙,哪有不來之理。朱雀輕輕縱身一跳,眼見著就下了坑道。那老和尚不知深淺,又不願冒險,趴在洞口,俯身而下。雙腳剛要落地,忽然覺得雙腿一麻,再也支撐不住,兩手一松,撲通一聲,摔倒地上。正待開口責罵,忽然又見朱雀將草皮往通口處一塞,頓時密道之內充斥了一股腐草之氣,令人頭暈。老和尚忍住噁心氣味,且看朱雀如何動作。
朱雀極為熟稔地在秘道牆壁上摸索了片刻,便又聽到那輪索轉動聲。朱雀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們已經安全了,你快些把解藥交出來。否則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老和尚雙腿不能動彈,這密道既黑又長黑,且不知前路有無什麼機關陷阱之類東西,自己一人能否得過。無奈之下,只得掏出一包藥丸,遞給朱雀,苦笑一聲道:「黑燈瞎火的我也不知是哪一種。那黃色的解毒,白色的護膚,蘭色的止瀉,紅色的喂老鼠,你眼神好,能看的清,就自己選。看不清就全吞下去好了。」話說之間,伸手遞了過去。等到朱雀伸手來接時,哪料這老和尚突起變化,右手五指一翻當即將朱雀手腕扣住,將他拉向自己懷裡,左手早成戟指,要點朱雀穴道。卻不成想那朱雀並不掙扎,任憑老和尚將他拉入懷中,反而趁機抽出左手,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一記耳光清脆悅耳。老和尚在把朱雀拉進懷裡的時候就後悔了。不為別的,就在朱雀入懷的一剎那,他明白了朱雀打他的原因:朱雀是女人,男人的身體不會那麼軟,絕對不會。
老和尚一時呆坐在地,不再言語。朱雀掙扎站起身來,拿起小布袋仰頭將全部的藥丸倒入口中,轉身就要走。
老和尚嘿嘿苦笑一聲無語。
朱雀哂然道:「你還賴著做什麼啊,憑你赫赫龍王的絕世武功,我一個小小殺手能點住你的穴道嗎?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話,我自己走了。」
老和尚長嘆一聲苦笑道:「你也算是殺手?我縱橫江湖三十年,可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殺手,看來魔魂殿垂死掙扎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朱雀冷笑道:「我是很白痴,那又怎麼樣?如今你也進了秘道,我也解了毒,大家兩不相欠,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請吧!」轉身就走。
老和尚忙揮手道:「且慢,實話告訴你吧,剛才你吃的那是我的傷葯。你以為金蠶蠱那麼容易治嗎?這種蠱不畏水火,最難除滅。金蠶蠱如屍蟲一般,侵入人腹后,啖吃腸胃。水淹不死,火燒不滅,刀砍不傷。據藏經閣《嶺南衛生方》云:制蠱之法,是將百蟲置器密封之,使它們自相殘食,經年後,視其獨存的,便可為蠱害人。金蠶害人能使人中毒,胸腹攪痛,腫脹如瓮,七日流血而死。金蠶蠱表皮蠶金色,每天喂它錦鍛四寸,把它解出的糞便放在食物里,吞服了的人就會生病死亡。傳說這一種蠱會使養它的人暴富,也會使養它的人發生災害,因而不能得罪它。如果無意繼續供養它,要準備一隻小箱子,放些金銀錦綢,把金蠶養在裡面,然後把這隻小箱子放在路旁,聽憑別人把箱子攜走,叫做嫁金蠶蠱。我估計那魏伯陽也是半路撿到,卻拿來害人。不過他不用金蠶蠱糞便,卻把蠱蟲給你服下,卻是不知此盅妙處,殊為浪費。你命真好,至少你會成為當今世上少有的毒王,雖然時限只有七天。」說完這夾七夾八的一大通話,老和尚正自陶醉中,忽然聽到撲通一聲,朱雀已經摔倒在地。
老和尚站起身來,笑道:「怕了嗎?還賴著做什麼啊,難道要我背你走這秘道?」
朱雀語帶哭腔罵道:「人家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一個和尚怎麼心腸這麼歹毒,這時候還笑話人家。」
老和尚聽的一楞,忙道:「我有說過你一定沒的救嗎?只要你能把我送過青雲鎮,我保證可以解你身上金蠶蠱之毒。走拉,這個鬼地方跟地獄差不多,連個喘氣的都沒有,再哭再鬧也沒人管你。」
朱雀聽聞此言語,也不再哭鬧,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站起身來,直向密道深處走去。坑道暗黑,老和尚勉強能視物,朱雀卻好歹是月影殺手的頭領,武藝雖然不精通,但在黑夜裡看東西卻比老和尚明了許多。
這二人一前一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密道摸索前行。約莫過了兩柱香時間,朱雀忽然停下來,回頭道:「等下,你有沒有一種被人盯梢的感覺?」女人的直覺總是靈敏,老和尚也有同感,他驀地回首,在身後幾丈遠,果有一點亮光閃動。
登時那老和尚怒道:「這魏伯陽好歹也算是一代宗師,卻不成想總是作出如此低俗下賤的事情。今次必叫這畜生有來無回!」那亮光見前面二人停住,便在兩三丈遠停住,上下飛舞。
老和尚從懷中掏出須彌芥子缽盂,照著亮光甩手就打了出去。那蟲子初時一楞,繼而振翅欲飛,卻被佛光死死扣住不能動彈。老和尚手指輕輕一彈,那蟲子便掉落地上,兩腿一蹬,死掉了。朱雀哂道:「就會欺負小蟲子,還用是這佛門重寶。不錯啊,但魏伯陽如在此地,你也能如此輕易殺他?」
老和尚老臉一紅,回道:「我又沒有被人嚇昏過。」朱雀道:「我可是個女人耶,被天下三大宗師的魏伯陽嚇昏,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道罷不理老和尚,疾步而去。
老和尚伸手招回缽盂,再看朱雀已經超出視線之外。無奈之下,只得提起如來輕身法,向前竄去。轟,額頭直接撞在岩壁上,仰面摔倒。
「呵呵呵,殺生遭報應了吧。」朱雀卻折了回來,低頭暗笑一臉苦相的老和尚。
女人真是個麻煩的東西,你不知道她是女人的時候,你是最幸福的,你可以對她生殺予奪,不必客氣。但從你知道她是女人的那一刻起,我告訴你,你的霉運到來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有理,所有的失誤都是你的錯。所以說只有男人承認女人是女人的時候,女人才會認識到她自己是個女人,她才會運用女人天生對男人以及男和尚的特權來作威作福。如果你還能忍受,那麼我可以告訴你,你不用作和尚了。
老和尚忍受不了,所以他還是個和尚,當然也不是個什麼正經的好和尚。
約莫過了幾個時辰,老和尚終於盼到朱雀停下步子旋轉秘道另一端的機關了。
出了密道,朱雀道:「前面就是青雲鎮,你自己過去吧,我要先走一步了
。」
老和尚訝道:「不是要到伏魔山走山路嗎?怎的這就到了,不會你騙老和尚吧。」
朱雀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剛剛在地下已經走了一趟伏魔山道了。你有沒有大腦啊,難道要我一個女子和你一個老和尚一起出現在青雲鎮惹人笑話嗎?」
老和尚笑道:「你那個樣子,也能叫女人嗎?整一個市井屠夫。」
朱雀跳起來:「要你管,不就是砍了你一刀嗎,又沒傷到你的驢皮,叫什麼,想報復我啊。」
道罷,一甩袖子,向西邊奔去。老和尚急了,叫道:「到青雲鎮哪裡可以找到你啊?」
朱雀頭也不回,道:「綺雲樓或者蘭桂坊。」
老和尚笑道:「真好象回到當年約會的時光了。」
「你去死吧!」遠遠地有個土疙瘩丟了過來,正砸在老和尚身前,砸起一片塵土。
老和尚跳將起來,見朱雀已遠遠的走開,方才一步一搖慢悠悠地向青雲鎮方向晃去。
青雲鎮。
青雲鎮是方圓百里唯一一個看起來還比較像樣的地方。一眼望去,因為天色尚未大亮,只看到灰濛濛的一片,間或有些紅牆綠瓦夾雜,也不知是些什麼地方。
老和尚信步向前,忽見前方有一茅屋,外面旗杆上正掛一面酒旗飄揚,老和尚見獵心喜,忙趕上前去。
「酒家,快篩幾碗酒來。」老和尚人還未坐下,便拍桌子叫道。
今次總算揀了條命,雖然天還未大明,但看到今天的日出還是有可能的。人在死亡的逼迫下經常能有出乎意外的潛能發揮,但在死亡的威脅暫時離開之後,便容易得意忘形了。
老和尚在看到出來的酒保時,終於笑不出來了。
是朱雀,緊跟在她身後的是在稻香村曾交過手的華飛仙。
此時不用回頭,老和尚已經知道在自己身後三丈遠站著的便是魏伯陽了。
人有時就是這個樣子,背運接著背運,倒霉連著倒霉,屋漏偏逢連綿雨,船破又遇打頭風。
老和尚無奈至極,站起身來便要走開。華飛仙剛要上前阻攔,忽見魏伯陽把手一揮,冷然道:「讓他走,我說過現在放他一馬的。飛仙,把那個所謂的青雲第一名妓帶著,我定要這大河南北,京城內外所有的男人都嘗盡這與暗夜龍王曾有過一夜恩情的女人滋味。」
老和尚猛然停下,轉身怒道:「我跟她根本沒關係,你也知道她是魔魂殿的人,是要來殺我的,我卻連她是誰都不知道。被你逼得在密道里摸索了大半夜,累都累死了,哪還能有什麼一夜恩情!魏伯陽,你他媽真不是個東西,真不知道老天怎能讓你這種敗類活在這世上。呸,你要對她怎樣就怎樣。你要殺她,我也不反對,她的生死與我何干?」
老和尚怒不可遏,甩手一袖揮向茅屋中央立柱。就聽轟隆一聲,只見茅屋半邊轟然倒塌。那魏伯陽抽身急退,華飛仙只覺眼前一花,朱雀已人影不見。卻見那老和尚一手托缽盂,一手攬著朱雀竟已絕塵而去。華飛仙剛從茅屋衝出,滿臉灰塵,正待追去,卻又被魏伯陽揮手制止。
「放下我,你這個老色和尚!」朱雀話音未了,已被老和尚重重丟在地上。朱雀正待開罵,卻見老和尚神情痛楚,轉念道:「那麼拚命作什麼,你現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大可以不必救我,反正我天生就是個下賤的女人,少幾個多幾個男人也沒什麼區別的。」
老和尚喝道:「你閉嘴!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我再無半點瓜葛。解除毒蠱的方法,是用雄黃、蒜子、菖蒲三味用開水吞服,使之瀉去惡毒。金蠶,最畏頭嘴似鼠,身有刺毛似蚝豬箭的刺蝟,故刺蝟是專治金蠶蠱的特殊藥品。你如若找到此物,便可解毒。如若三日不得,你可去空靈山神通寺找我師兄玄感,必可除你之毒。切記,七日毒發。」老和尚道罷,轉身離去。
朱雀只覺得鼻子發酸,心中苦楚,對著老和尚背影喊道:「我叫方怡青,鎮南關人氏。你以後可以去找我。」老和尚卻不答話,徑自走開,漸漸遠離了朱雀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