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艾霜棠很發愁。
就算知道不論怎麼擔心,該發生的還是會發生,作為一個修為低下的小萌新只能追隨師尊和師兄的步伐,她還是忍不住發愁。
要說來洞虛山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師兄不再整天抓著她修鍊學習,終於可以恢復正常的作息時間。
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感覺真是棒棒噠,起床了就去食堂乾飯,和之前在山裡清修時完全不一樣,幸福墮落的讓艾霜棠有點恍惚。雖然她是抱著要是不幸陣亡,死也要做個飽死鬼的信念渡過這七天,早上去食堂乾飯,中午去食堂乾飯,晚上去食堂乾飯,但師兄居然就真的聽之任之,不但沒有任何異議,還陪在她身邊。
這就有點恐怖了。
有點像斷頭飯,也有點像醫生說,最後的時光了,想吃點什麼就吃點什麼吧。
真是不論什麼時候都控制不住思維發散啊。
師兄這種只喝露水的小仙男,和食堂的人間煙火氣息真是一點都不搭,成天跟著她在食堂出沒,好有違和感啊。可能是對師兄不吃飯不睡覺的印象過於深刻吧,突然這麼接地氣實在有些不習慣。
師尊不著急,整天雷打不動的,不是在房間里打坐入定,就是找邵掌門敘舊。師兄不著急,一天到晚的陪著她,好像沒事幹一樣,發愁的人只有她。
眼看著距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艾霜棠終於忍不住心底的焦躁憂慮。
洞虛山的景色很美,要放在現代,開發成旅遊景區一定大受歡迎。青陽峰作為洞虛山靈脈匯聚之地,濃郁充沛的靈力孕育出了更加美麗的景色,野花開的都比其他地方的嬌艷芬芳。
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地面落下斑駁的樹影,隨著微風拂動不規律的搖曳晃動。
艾霜棠與司殷走在林間漫步,就當是飯後消食。
艾霜棠手裡揮著一朵剛摘下的鮮花,長長的枝幹,頂端開著好幾多花,不知名的野花開的又大又漂亮,香味也好聞,這才被她忍不住手癢摘下來玩。
一邊走著,一邊問出一個問題,「師兄,師尊超級厲害嗎?」
說起來,雖然她心裡默認師尊超級厲害,是個修仙界的大佬,實際上師尊到底是個什麼實力她並不清楚。畢竟對於她這麼一個入門不久的小萌新來說,基本上就處於修仙界的食物鏈底層,任何一個修鍊了幾年的修士大概都比她強,也就只能跟同樣剛入門不久的菜雞比一下。
師尊和師兄很厲害的結論,是她推理出來的。
師兄因為家族的血海深仇搞風搞雨,要是實力不強,哪裡還輪到的別人圍毆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師尊要是不強,哪裡還能庇佑師兄這麼久,把他培養成才,還能在師兄遭遇絕境之時將人救下來。
但事到臨頭,艾霜棠果然還是沒法不焦慮,可能,這就是弱者的心態吧。
司殷認真的思考了幾秒,告訴她:「不知道。」
「……」
面對艾霜棠不可置信的目光,司殷一臉淡定,「如果師妹問的是師尊的修為,我只能回答深不可測,修仙界怕是鮮有人能夠匹敵,如果師妹問的是師尊的戰鬥力,我無法回答。因為我從來沒見師尊出過手,這個問題自然無法回答。」
「師尊常年隱居,久不在修仙界走動,關於師尊的事迹已經鮮少有人知道,我有心打探知道的也就只有一點而已。不過有點可以肯定,師尊當年是一位叱詫天下的強者,同輩之中,無人能出其左右。師尊既然這麼決定了,自然有其用意,我們只需遵守。」
「何況,我不認為師妹真的有多麼焦慮。」
司殷意有所指。
白天陪著師妹,晚上去靈泉療傷,對於艾霜棠乾飯有多麼積極他全都看在眼裡。別人焦慮會吃不下飯,艾霜棠倒是反過來,努力乾飯,就怕少吃一口似的,每天睡覺都睡得特別香甜,入睡毫無障礙。
聽懂師兄意思,艾霜棠有一咪咪心虛,但很快就拋一邊去。
「如果是師兄的話,會怎麼辦?」她繼續問。
師兄也這麼淡定,總該有個原因吧。
其實艾霜棠更想知道師尊打算怎麼辦,但實在沒有膽量跑去問,總感覺纏著師尊問東問西很需要勇氣,想想就覺得亞歷山大。
「若是我,除了戰鬥分出勝負,沒有其他可能性。」司殷不假思索。
艾霜棠梗了一下,師兄被人群毆打得差點嗝屁,現在傷都還沒好呢,再跑去跟打算圍剿他的人打,跟送死有什麼區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誇師兄心理素質高,能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淡定到頭鐵,還是該誇師兄對師尊真是非常信任。
雖然不知道師尊到底有多強,但堅定相信師尊一定會擺平一切問題?
跟師兄的這份信任相比,她是不是過於不信任?
不不不,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吧?只是最基本的憂患意識而已,正因為主動權不在自己手裡,所以才會格外在意啊。
相比之下,師兄這種淡定過頭的態度反倒叫她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渡過了萬幸,渡不過我命。
但師兄是這種鹹魚人設嗎?
他要是鹹魚,就不會出山去搞事了吧,肯定是有其他什麼理由在內。
突然間,艾霜棠靈光一動。
這個猜測讓她有點怕,但總感覺可能性很高的樣子。
「師兄你打算以後怎麼辦?」艾霜棠決定先委婉的問一問。
司殷露出疑惑的神色。
「就是以後有什麼計劃啊?比如說先把仇家都收拾了,再找出幕後黑手,然後幹掉對方,再再然後帶領家族翻身,就是這種規劃。」艾霜棠努力舉例子,眼睛緊緊盯著司殷,想要找出細微的表情變化,或是確定什麼。
突然轉念一想,某種程度上來說,師兄會不會已經走過了前幾步?
司殷恍然了,他沒有回答艾霜棠,似乎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
氣氛一時間有些冷下來。
艾霜棠更加肯定心裡的想法了,不打算讓師兄矇混過去,幽幽的問:「師兄,你不會打算趁著大家都在,當面宣布叛出師門吧?」
不想讓自己的事情牽連到師尊,最好的辦法就是跟師尊一刀兩斷,拉走所有的仇恨值。
大家是沖著他來的,只要他跟師尊沒有關係了,別人自然也就不會再把師尊當做目標,為了讓戲碼顯得更加真實一些,就得再加把料。
「掐著我的脖子對師尊露出殘暴狠戾的笑容,說你忍受那個虛偽做作的老不死很久了,總想著叫你放下仇恨,玩虛假的師徒遊戲。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絕無放下的可能性,更加不可能跟自命清高背地裡齷齪骯髒的正道修士和解。然後對我痛下毒手,迫使師尊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你趁著這個機會,擱下狠話后使出全身力量逃跑。」
「來之前師尊給過我一條防身的項鏈,所以你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真的有事,頂多吃點苦頭,但跟被豺狼虎豹纏上相比,這點苦頭根本不算什麼。」
「結了道侶之契后,師兄你每天都會抓著我雙修,我的修為都是被你堆上去的,體內充滿了你的仙靈之氣,只要我以後按部就班的修行,自會加速與世界的同化進度。把師尊與我從你的事情里摘出去后,以後呆在山裡清修無人打攪,且有師尊保護,我的安全自然能夠得到極大的保障。」
「這幾日表現的這般縱容隨和,我去哪裡師兄就跟去哪裡,就是為了丹陽城那日當眾宣布叛出師門掐我脖子的時候,讓我更加悲痛欲絕一些,猝不及防的背叛總歸是叫人痛不欲生,師尊性格冷清,情緒淡泊,表演不了這個,但我這個年齡尚小控制不住情緒的小師妹就不一樣,只要適當的刺激一下絕對不會令你失望。」
「對方來勢洶洶,哪怕師尊有心談和也不會願意,所以一定會發生衝突,待師尊把人都削一遍,就是你出手的最佳時機。受到重創的眾人即便有心追捕你,肯定也不如沒受傷之前給力,所以你逃掉的機會很大。為了防止眾人惱羞成怒把怒氣灑到師尊和我身上,最好走之前還拉一波仇恨,把眾人的醜事都抖出來。丹陽城那天來的還有許多與此事無關的修士,各個世家門派之間也不是一派和諧的,不論是為了正義還是利益,這些醜事都是送上門的把柄,必定不會被無視。當眾被撕下遮羞布,定然叫那些人被憤怒沖昏理智,不顧一切想要打死你,但貿然接受了一大波醜聞的吃瓜群眾不會善罷甘休,把這些人放走,正好可以替你攔一攔。」
「可謂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石二鳥的好計劃。」
艾霜棠一邊說一邊揣測劇本,進行深入挖掘,「狡兔有三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一人雙拳難敵四手,如果僅僅是為了殺人泄憤,確實只有自己就夠了,浪的幾日是幾日,可如果想要家族翻身,就得培養新人。」
「所以我大膽假設一下,師兄是不是已經找好了自己萬一不幸身隕的接班人?」
風吹過,樹葉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
司殷蹲下來,單手趁著下巴,腦袋微微一歪,目光與她對視,唇角含著微笑,「師妹當真是冰雪聰明,機智過人。」
「為了讓師尊對你失望,主動退出,師兄是不是還打算抖一些自己是如何喪心病狂殺人如麻的事情?師尊常年閉關,對你的事情心中隱約有數,但具體做了什麼應該是不知道的,對於像師尊這樣風光霽月的正道修士,師兄想來還是很有把握的。或者說,師兄堅定相信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師尊一定無法接受。」艾霜棠從善如流的補充了幾句,揣測的毫無壓力。
她看著師兄的眼睛,真誠的說「師兄,像你這樣背負血海深仇人設的,一切正常,就是最大的反常。」
不等司殷開口,她又緊接著說出下一句,以一種深沉的語氣,繪聲繪色的模仿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然後哼一聲,戲精附體似的,「想不到吧,我吃下的每一粒飯,都成為了智慧的燃料!」
下一秒,她拔腿就想跑。
可惜被司殷一把抓住了小辮子,這還是他親自給艾霜棠梳的小辮子。
氣得艾霜棠嗷嗷叫,揮舞著兩手對他打出貓貓拳,被他一隻手掐住臉頰,根本沒法靠近不說,臉都被掐的變形了。
長手長腿了不起啊!
是的,就是了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