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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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景明和殷鳴鏑打過交道,那時的蠻族首領冷峻無情,年紀輕輕便控制了蠻族王帳,將不臣服的部落盡數驅逐到極北的苦寒之地,像是草原上的頭狼,冷漠孤傲令人膽寒。
現在,謝軍師看著面前這位嚷嚷著要學解九連環的傻大個,完全沒辦法把他和那個殺伐果斷的蠻族首領聯繫在一起。
殷鳴鏑拿著九連環,看著笑容僵在臉上的大表哥,假裝沒有看出他的拒絕,笑的燦爛又說了一遍,「軍師,我也想學解九連環。」
謝景明:……
顧璟言以為表哥不太樂意,這才第一次見面,不好太麻煩別人,於是扯了扯他們家大傻的衣角小聲說道,「沒關係,等表哥走了我教你,我能解開兩個呢。」
謝景明:……
小傻子,你的聲音再小,離這麼近表哥也能聽見。
謝軍師溫和的看過去,聲音柔和像是三月的春風,「九連環只有一個,殷帥這是要和璟言搶玩具?」
「軍師何出此言?」殷大首領收起笑容,將他們家小乖最寶貝的九連環放在桌上,義正言辭的說道,「街上賣小玩意兒的很多,即便買不到,讓安伯重新做一個也不費事兒,在下怎會和小乖搶玩具,在下只是想先學會,然後慢慢教小乖。」
顧璟言跟著巴巴的點頭,「表哥,他比我聰明,學的更快。」
兩個人站在一起,親密起來絲毫不顧及還有外人在場,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那樣的親密不正常,謝景明深深的看了一眼眉開眼笑的殷鳴鏑,語氣輕緩,「既然如此,殷帥便過來吧。」
殷鳴鏑還沒有動,顧璟言先歡歡喜喜的坐了回去,殷勤的把空了的茶杯全部滿上,然後興緻勃勃的等著看錶哥現場教學。
他叫小乖,他很乖。
大傻叫大傻,可他真的不傻。
他自己都能學會,大傻肯定能一口氣解開九個環,就是那麼厲害。
厲害的大傻子被大表哥溫柔如水的眼神看的渾身發毛,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坐到椅子上,端起心上人推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壓壓驚。
大表哥這麼好說話,肯定笑裡藏刀不懷好意。
謝景明輕笑一聲,讓他自己先擺弄九連環,沒玩過這些小玩意兒的人,得熟悉了之後才能教,沒有外人打擾,正好讓他和小孩兒加深感情,「璟言想知道你哥哥小時候的糗事嗎?」
「哥哥小時候的糗事?」少年人的注意果然被吸引開來,漂亮的眼睛里滿是好奇,「想知道。」
表兄弟二人旁若無人的說著悄悄話,留下蠻族大狼狗委屈兮兮的拿著並不喜歡的九連環,蔫兒了吧唧尾巴都搖不起來了。
阿娘,你快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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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謝雲釗放下筆揉揉手腕,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起身出去,「景明還沒有回來?」
「沒有,軍師說他去城外別院,今晚就不回來了。」雲大青快步走來,軍師早早就派人來說,只是將軍一直在忙,沒找到機會進去打擾,這才拖到了現在。
要不是宮裡現在離不開人,他也想去別院看看,雲二青那臭小子過去后連個話都不知道給他這個當哥的傳,簡直氣死個人。
「他到底還是過去了。」謝雲釗腳步一頓,低嘆一聲然後換了方向,「大青,隨我去長慶殿。」
皇宮的人被他換了乾淨,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被放出皇宮另謀生路,如今的皇宮只有士兵,如果不是宮殿推翻重建過於耗費民力,他甚至連這座皇宮都想換掉。
長慶殿便是關押狗皇帝和他的美人子女的地方。
謝景明讓殿中的美人每日給老皇帝喂葯,那些美人為了活命絲毫不敢反抗,她們都是聰明人,不然也不能被老皇帝寵愛那麼多年。
老皇帝是皇帝時能給她們榮華富貴,所以她們爭寵奪愛斗的不可開交,現在老皇帝成了階下囚,別說只是喂葯,就是讓她們動刀子殺人,她們也不會下不了手。
大軍剛打進來的那幾天,老皇帝只是被困住手腳,她們還戰戰兢兢生怕被責罵,後來老皇帝在藥力的作用下逐漸動彈不得,她們灌起葯來內心也沒了波動。
沒有生過子嗣的嬪妃只是覺得世事無常,掌管別人生死的皇帝一夕之間也能被別人掌管生死,事情太過荒謬,彷彿是做夢一樣。
有子嗣的嬪妃天天聽著一牆之隔的兒女的呼救聲,滿心只有孩子,更是恨不得老皇帝趕緊去死,如果老皇帝死了,她們可能就被放出去了。
最能惹事的幾個皇子被謝景明放藏獒咬的半死不活,沒有太醫沒有葯,沒幾天就在掙扎中斷了氣,他們死之前不停的向疼愛他們的父皇母妃求救,發現求救無門后又變成了謾罵,最後連罵的力氣都沒有,遂含恨而卒。
長慶殿面積很大,然而皇帝的美人兒女實在太多,所有人關在一起,那麼的宮殿住起來也擁擠的狠,動靜稍微大一點就能被旁人聽到。
老皇帝生了那麼多孩子,十幾年來卻沒有再提過立太子的事情,而且年紀越大,就越不想面對繼承人的選擇問題。
他後宮三千佳麗,膝下兒女成群,被萬人崇敬天下拜服,可他不是神仙,總是要老要死的,他自己漸漸力不從心,兒子們卻年輕體壯正是好時候,說不嫉妒那是假的。
所以他在太子病逝后不立太子,皇后逝世后也不再立皇后,看著身邊的女人和兒女為了他的寵愛爭的頭破血流,這才讓他有活著的感覺。
只要他還活著,所有人就必須看他的臉色行事,像搖尾乞憐的狗一樣,只有他開心了,才會扔出幾塊骨頭讓他們爭搶。
只要他還活著,他就是所有人的主子。
老皇帝還在等著宮外的援兵,最開始聽到兒子敢罵他,怒急攻心差點從床上滾下來,可他已經不是那個手握大權的皇帝,嬪妃們過了幾天囚禁的日子,對他的尊敬畏懼也散的七七八八。
囂張的皇子都是受寵的妃嬪而出,幾個嬪妃當慣了高高在上的貴妃,都想著親生兒子有朝一日登基上位將其他幾個徹底擠下去,沒想到對手沒擠下去,兒子卻快沒了,看到老皇帝無能的連親生兒子都救不了,火冒三丈也加入了謾罵的行列。
嬪妃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宮斗,皇子的數量翻上一番也比不過她們的戰鬥力,當天就把老皇帝罵到吐血三升動彈不得。
幾個重傷的皇子撐了幾天接連斷氣,失去孩子的女人更是瘋狂,什麼溫柔賢惠,什麼謙恭溫良,全都撕破偽裝露出噁心的真面目。
謝雲釗神色冷淡走進長慶殿,讓雲二青將所有女人都帶下去,站在床榻前看著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的老皇帝露出森冷的笑意,「被自己的女人破口大罵感覺如何?是不是恨不得將她們全都殺死?」
老皇帝眼睛瞪的滾圓,唯一能動彈的手將床單抓的皺成一團,「孽子……孽子……」
「你放心,她們和你互相折磨,直到你徹底僵死在床上。」謝雲釗唇角揚起,笑意卻不達眼底,「景明有沒有告訴你,下個月便是我登基的日子,朝中大臣聽到禪位詔書時,跪地山呼『皇上聖明』,你覺得你自己配得上這幾個字嗎?」
「亂臣……賊子……」老皇帝嘴角溢出血絲,嗓子依舊艱難的擠出幾個字,「當……當誅……」
「即便我是亂臣賊子,那又如何?滿朝文武都認為我是正統,不管怎樣,登基大典都比你當年更名正言順。」謝雲釗冷笑一聲,看著只能想蛆蟲一樣掙扎蠕動的男人,露出一抹殘忍的笑容,「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姓謝,等我年老,如果景明的孩子不願坐上皇位,我會在民間尋個機靈聰慧的孩子,讓他接手大衍的江山,這天下,從今往後,和顧氏再無關係。」
老皇帝雙目血紅,身體在床上不停地抽搐著,只恨當年手段過於任慈,沒能親手將這個孽子殺死。
謝雲釗說完之後,後退一步站在那裡,好像和他離的近了都會被沾上髒東西,「母后在宮裡煎熬了多少年,你就得贖罪贖多少年,有這些美人陪著也不會孤獨,你說是不是,父、皇?」
最後兩個字涼涼的落下,比寒冬的冰稜子砸在身上更加攝人。
雲大青將那些美人換個地方看著,揉揉耳朵濾掉她們歇斯底里的聲音,嘴裡叼著根草莖等他們家將軍出來。
以後娶媳婦一定得娶個溫柔點的,像屋裡這樣兇殘的他可降不住。
不多時,謝雲釗從殿中出來,讓手下將長慶殿關著的所有人送去城外荒山的莊子里看管,皇子皇女年幼無辜的酌情另外看管,剩下的這輩子都別想踏出荒山一步。
「雲大青,收拾東西,我們也去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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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王帳,依舊是風雪交加的寒冬。
越往北越荒涼,草原上的春天來的晚,冷風卷著雪花,茫茫草原被白雪覆蓋,只有王帳頂上的明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帳篷里鋪著厚厚的羊毛毯,火盆燒的極旺,外面和裡面相比便是冰火兩重天。
全身裹在兔毛斗篷里的溫婉女子拿著手爐,看著兒子不遠千里從中原送回來的求救信,咔吧——一聲,精美的銅製手爐直接被捏出了坑。
她以為臭小子火急火燎寫信求助是被謝家小子扣在了中原,結果可好,竟然是找到心上人卻搞不定心上人的家裡人,一定是挨揍挨少了。
想她殷雲裳聰明一世,怎麼就生出那麼個憨憨兒子?
呼——
淡定,兒子傻,全隨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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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兒子能打,隨我,兒子傻,隨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