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王(十八)

亞瑟王(十八)

微弱的月光投射下來,依稀可以見到這人身上臟污的麻衣,虯結的亂髮,還有他那一張帶點熟悉的污濁的臉。若不是凱一直將那件事橫亘在心中,恐怕他也沒辦法在第一眼瞥見的時候,就立即反應過來此人的身份。

但他在初時還只是稍稍懷疑。畢竟,當初那人離開的時候,不僅僅是帶走了他給他換上的一套嶄新的貴族的衣裳,還有一匹矯健的白馬、一柄鋒利的寶劍和一袋鼓鼓囊囊的錢幣,而那麼多的東西,已經足夠讓他過上很長一段時間的好日子了。並且,如果他真的不慎將之花光了,他也還有從本身那個村子里習來的小手藝……無論如何,也不該淪落到這種凄慘的地步。

彷彿是在這段流浪的時間裡受到過太多的氣,他依舊在憤恨痛罵個不停:「……別以為我不知道,酒館里的老湯姆一直在嘲笑我痴心妄想,說我是發了瘋了,才會以為自己是亞瑟王……還有那胖瑪麗,她居然還敢嫌棄我……我遲早要找他們算賬,等我把這個國家拿回來以後,我就要砍下他們的頭……」

凱扯了一下嘴角,他仍然沒有回過身,只是淡淡問道:「當初那家族的紋章是你給他的?」

說到這裡,這流浪漢就有點閃躲又有點悔恨的樣子:「我哪裡知道……那會是唯一能夠證明我身份的東西,明明你應該是知道我的樣子的……」

只要等到那人被那什麼魔劍給吞了,他就可以重新找上門去,私生子不也是兒子嗎?想來他的那位父親也總該給出點什麼東西的吧?

「我瞎了。」凱平靜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也、也是,」流浪漢這才想起自己當初是憑什麼可以逃跑成功的,但很快,他又重新振奮起來:「你、你既然可以認出我來,那也就說明你的眼睛應當是好了的吧?」

凱沒有說話。流淌在二人之間的沉默有些莫名。流浪漢也從那種將要踏入滔天富貴的興奮中冷卻了些許,他結結巴巴道:「不對呀,如果你的眼睛好了,你為什麼還不去拆穿那個該死的騙子?」

凱依舊不說話。流浪漢已經被這段日子裡的困苦給折磨到要發瘋了,只因他在聽聞到一個叫亞瑟的幸運兒登基為王以後,就一直覺著那王位本該是自己。他也不想一想亞瑟在這其中遭遇到了什麼,他只覺著若非是自己,那人就該是一個永遠在泥地里打滾的賤民。

「你、你被他收買了?」他不慢的腦子裡立刻就想出了凱之所以異常的原因,他急急忙忙保證道:「他給了你什麼?我可以給你更多!財寶、地位、還有女人,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凱閉上了眼睛。流浪漢不知為何,他的額上滲出了汗,腳步也往後退開來一步。

「如果你登上了那個位置,你會如何面對這十多個國王的詰難?」凱分明感覺自己已經下定了決心,但他在最後還是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這就是自己的虛偽么?凱在心中冷冷笑了一下。

「什麼?」流浪漢並不明白:「那些國王不都是快要被打敗了嗎?我聽一個路過的騎士說了,那些人的土地也都要歸屬於亞瑟王了,那該是多麼大的一筆財富啊!」他的臉上顯出了暢想般的痴態,很顯然,他理所當然地將一切都當做了自己的東西。

凱終於轉過了身來,他原本一直是無神的雙眼像是潛藏了無數幽暗的東西,他的右手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面上的神情全無,在這樣的環境中,他的身上顯出了一種格外瘮人的寒意。

流浪漢的牙齒「咯吱咯吱」地打起戰來,他意識到了什麼,雙腿不自制地哆嗦著:「你、你、你……」

「他沒有給過我任何的東西。」凱忽然說出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這是他在回答流浪漢之前詰問。他的眼中一道亮光乍然即逝,面前的那具身體就這樣軟軟地倒了下去,那是他方才出的一劍所為。血濺射到他的身前,他往後退開了一步,避免自己的身上留下來痕迹。

「看來你從來都不曾明白過,」他持著劍,有些悲傷地看著這個他親手所殺的人:「不是因為『亞瑟』這個名字,不是因為他身上被附加的身份,他之所以會成為『王』,是因為魔劍選中了他,是這個國家選中了他,也是……也是我們選擇了他……」

「除了他,誰都不行。」他輕聲地吐出呢喃的話,他微微昂起脖頸,蒼白的月光流落到他的雙眼中,醞釀出濃郁的悲哀。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是錯誤的,是違反了他一直以來所信奉的騎士道的。但,如果還來一次,他感覺……自己仍然會揮出這一劍。

他接下來做的事既快且穩,他用自己一直以來都十分珍視的隨身的寶劍挖出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坑,將失去了氣息的屍體拋了進去,接著又給填平的「墓地」掩飾般地放上了些石子與枯草……做完這些后,他便錯亂著腳步匆匆地離開了這裡。

月光悄悄地從此處挪移開來,四周安靜得好似墳地,夜間的鄉里流傳出無數的鬼怪與魔鬼的傳說,那些一輩子在土裡里刨食的鎮民們根本不敢在這個時間段內出來。而當此之時,一個全然陰暗的角落裡,一道徐徐的吐氣的聲音緩緩地響起。

一個陌生的身影從麥稈堆后慢慢地走了出來。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從來就沒有跟蹤在這兩個行跡古怪的人身後。但現在已經晚了,該聽的、不該聽的,他都已經聽進了耳朵里,他搖了搖頭,苦笑著埋怨道:「這都叫什麼事啊……明明已經受過教訓了,竟然還是忍不住自己……」

只是……亞瑟王居然不是「亞瑟王」……嗯,這樣說起來有些混亂,不過,他瞧了一眼那個掩埋了屍體的地方……他知道這個人,是從去年三月份的時候過來這個小鎮的。這是一個一直在口說大話的混子,喝醉了就說自己是一名國王,還直言大名鼎鼎的亞瑟王是篡奪了他身份的大騙子,他用這個理由騙吃騙喝,還總是跟在婦女的身後揩油,一個月內最起碼和人爆發出十幾次的衝突,衝突又打不過別人,被揍得狠了,就痛哭流涕地跪地叩頭道歉……這樣的人……他搖了搖頭。

他剛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回到酒館里,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般繼續工作,下一瞬,他的動作就僵死一般停頓了下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不知何時就來到了他身後的身影。是那個跟隨在那人身後的淡金色頭髮的青年,他面容英俊,眼眸剔透,是除開那人外少見的美男子。

現在他也不知道過來了多長的時間,他手指間擺弄著一朵微黃色的小花,彷彿整個人的心神都被這朵花給吸引住了,他斜倚在這面矮牆上,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你……」還是他首先發了聲,他之前的笑容本來就很苦澀,現在就更加難過起來:「我說我什麼都沒聽見你相信么?」

高文嘆了口氣,他也沒說話,只是輕輕地往前踏出了一步,而隨著他這一步,他腰間的長劍也一併被他抽取了出來。

「你們……」跟在凱身後的人怔了下:「你們都不準備拆穿他的身份嗎?」

「什麼身份?」高文面上笑容不變:「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真是,」那人面上居然沒有流露出害怕,他也慢慢地露出了一抹笑:「我還真是好奇,那位王究竟擁有怎樣的魅力,居然可以讓你們這兩位原本高潔的騎士為他死心塌地?」

高文對他的話語沒有一絲的反應,他往前疾走,長劍帶出凜冽的風,從下往上斜斜斬出,就要給予那人巨大的傷害……可他顯然低估了這次的敵人。那人往後退步到月光里,在光亮之中,他的身形終於完整地顯現了出來。這是一個衣著散漫的人,他面目頹廢,眼裡略帶厭倦,右手的位置空空蕩蕩的,居然是那位在酒館里為他們端來食物的侍者。

他再往後連退,一柄不知藏在哪裡的短劍被他刺出,擊偏了高文蓄勢而來的一擊,二者之間摩擦出閃耀的火花,照亮了兩雙正互相對望的冰涼的眼眸。

更多的劍鋒交擊的聲音在這處安靜之所里連連響起,伴隨著的,也還有兩人刺探般的言語上的互懟。「那帶你過來的就是傳說中的那位王吧?還真是風采不凡,只是……這樣真的好嗎?他知道你們兩個在這裡做的事嗎?」獨臂人發問道。

「這是凱的意志,」高文冷淡道:「我只是來幫他收一下尾。」

「騎士的私自行動嗎?」獨臂人微微一笑:「那你又是以什麼樣的借口跑出來的呢?」

沒有能夠第一時間將此人擊敗,高文只好再次出劍,他這一次更添上了三分力,劍鋒斬過空氣,帶出尖銳的嘯聲。他的腦中閃過諸多的猜測,面上神情也無比嚴肅:「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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