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順竿就要往上爬
過了晌午,湘竹果真帶了伺候鳳臻的七人來,這七人當中,唯有小麻雀時常跟在鳳臻身邊,與鳳白梅見得多。鳳白梅便讓他同自己一道去退禮,其餘人都交給了綠綺與青鋒兩個丫頭去安排。
她先領著人,將廉親王府的賀禮給退了。因逢廉親王不在府上,只見了廉親王妃。王妃是個好說話的,並未多說什麼。
又往刑部尚書府上退禮,被老尚書拉著哭了一把故去的鳳帥,才往戶部秦大人府上來,卻聽說有客在府上,被請去偏廳稍候。
秦府的偏廳與正廳相距並無多遠,隱約能聽到那頭傳來的說話聲。忽的,那邊傳來一個飽含怒火的聲音:「寒二,你不要太過分了!」
鳳白梅雙眉輕輕一揚,沒這麼巧吧?
她想著,往正廳去,走到一半便聽到了熟悉的弔兒郎當的聲音:「秦大人,我天機閣也是為朝廷辦事的,您不能因為對寒二個人的不滿,就公報私仇,剋扣我閣中的銀子啊!」
戶部尚書秦如海,方臉鳳眼,平生最為得意的,便是那一把垂到腹部的髯須。然而,就寒二公子上門這兩盞茶的工夫,他已經氣得抓了十數次鬍鬚了,實在是因這紈絝子弟說話太氣人了。
「朝中各部開銷,皆是經過商討后定下的,你天機閣憑什麼例外?你們自己沒有計劃,寅吃卯糧,如今到好意思舔著臉上本官這裡來要銀子?」秦如海氣的直捶桌:「縱觀滿朝,兵部軍需消耗為護我國土,工部興修土木繁我大夏,禮部詩書載道揚我禮儀之邦,你天機閣一無實權,二無實事,消耗反倒在這三部之上,居朝中各部之首!」
相較於他的氣急敗壞,慢悠悠搖著摺扇的青衫公子便被凸顯的格外沉著冷靜。但一開了口,便暴露了寒二公子無賴的本質:「我不管,當初哄我任天機閣閣主的時候,皇上可是說了,要銀子只管開口。」
「那你找皇上要去!」秦如海氣的口不擇言:「你是國舅爺,他還能不給你嗎?」
「皇上的銀子,不也得經過秦大人之手嗎?」寒鐵衣神在在地挑著眉頭道:「咱們私下就能解決的事,何必再煩皇上去?你也知道我是國舅爺,開了口皇上必然應承的,到時候又得在朝中掀起多少風波?我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多多少少還是要點顏面的。」
提起這個,秦如海更是氣的渾身發抖,顫抖的手指指著寒鐵衣道:「你還有臉提鳳家將軍?想鎮魂將軍是何等英姿颯爽的人物,竟然嫁了你這樣的紈絝子弟,本官倒是寧願她嫁給鄉野村夫,也比嫁給你強。」
寒鐵衣渾然不放在心上,只翹著腿搖著扇,漫聲兒道:「秦大人的意思是,皇上這道聖旨下錯了?」
「你少給本官扣高帽!」秦大人氣的大口喘氣,那胸膛起伏之大,讓人很擔心他會一口氣提不上來。
寒鐵衣將摺扇一收,腿也規規矩矩地放下了,甚至還整理了一下衣襟,正色道:「此番與列羅的和平盟約達成,雙方皆要派使者出使,我要這筆銀子,是為完善落魂關至洛陽的各個站點。大人與鳳家向來是至交,也不希望鎮魂將軍辛辛苦苦換來的和平,剛剛成型便破裂了吧!」
他這麼一說,秦如海倒是稍稍冷靜下來,默然片刻,方道:「實非本官不肯撥銀子,落魂關連年征戰,如今初平,戰後重建至關重要。國庫縱有銀子,也得防著天災人禍,若把我這銀子給了你,一旦有危及黎民之事,屆時國庫拿不出銀子,豈非天下大亂了?」
寒鐵衣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秦如海這話本是不假,但天機閣需要銀子也是事實,單靠閣中各地的買賣營生,也是杯水車薪。
眼見兩個人僵了下來,鳳白梅方叩了門方。
屋中二人抬眼見她,俱是一喜。
寒鐵衣臉上秒綻繁花,起身迎了上來,嬉皮笑臉地道:「小白,你怎麼來了?」
鳳白梅看他一眼,並不理會,只入屋見了秦如海的禮,說:「小女冒昧了。」
秦如海瞧她跟瞧見自己親閨女一樣歡喜,立即請她坐,又讓小丫頭沏上好的茶來。
寒鐵衣看了看自己的位置,坐了足足半個時辰,與秦大人理論的口乾舌燥,愣是沒見一碗茶水端上來。
真是人比人得氣死人啊!
鳳白梅在寒鐵衣對面落座,等小丫頭捧上茶來吃了一回,秦如海方問:「將軍此來,可是軍中缺銀子了?」
寒鐵衣沾了鳳白梅的光,得了一杯茶,正掀起茶蓋盪開茶麵的泡沫,聞言差點就把那青花盞給砸了。他緩緩地抬眼,看向秦大人。
美髯方臉的老尚書一改剛才面紅耳赤,滿臉和藹笑容如沐春風,估摸著也是個變臉傳承大家。
寒二公子看向對面黛衣男裝的女子,悠悠地呼出一口鬱結之氣,不住地自我催眠:這是我媳婦兒,不能嫉妒,她好我也好!
鳳白梅便將賀禮損毀一事說了,表達了深切的歉意。
秦大人大手一揮,哈哈笑道:「本官還道是何大事,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這賀禮已經進了鳳府,便是鳳家之物,退它做什麼?」
鳳白梅唯有賠笑臉的份兒,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
秦如海起身要送,鳳白梅道:「秦大人和寒大人不是有事相商嗎?」
她這一聲『寒大人』喚的寒鐵衣格外心身舒暢,當即表示:「無妨,既然秦大人拿不定主意,那寒二便自去上摺子。」
鳳白梅朝他笑了笑,低眉道:「嫂嫂說,若你有空,便往府上來吃一頓便飯,答謝你對阿臻的照顧。」
寒鐵衣抬頭看了一眼斜空的暖陽,只覺這三月的風吹在臉上,涼在心裡。他瞧著低眉順眼的鳳白梅,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道:「這不合適吧。」
鳳白梅道:「若非事出突然,鳳寒兩家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不合適的?」她說完,便又同二人揖禮,辭了去,留下寒二公子獨自在斜陽餘暉中愣住。
半晌,秦如海看著寒二公子的身影,撫須嘆氣:「也不知道你們寒家上輩子修了什麼功德。」說著,拂袖轉身,不情不願地道:「銀子的事,本官會考慮,你且回去等著吧。」
寒鐵衣聞言展顏,轉身規規矩矩地同老尚書揖禮,辭出門來,果然見鳳家的馬車停在階下,車前坐著小麻雀。
小麻雀時常跟著鳳臻出去,與寒二公子也有過數面之緣,算是熟人。見他出來,便揚眉道:「二公子,我家將軍有請。」
寒鐵衣上了馬車,鳳白梅正在翻看賬簿,也不抬頭,只問:「看二公子日夜流連花樓,還以為天機閣肥的流油呢。」
寒鐵衣將身子摔在車壁上,長聲喓喓地道:「現如今這世道,使喚個小孩都要賠上一個月的糖葫蘆,哪裡不花錢?他們以為我天機閣的情報是大風刮來的嗎?」
鳳白梅不置可否。
馬車在此時停了下來,外頭小麻雀問:「二公子,天璇坊到了。」
天璇坊於乾坤街、璇璣街、青雲街皆開了坊門,秦府就在璇璣街旁,回鳳府只需要從璇璣街穿青雲街入衡陽街,再轉光陽街,不經過乾坤街和青雲街的坊門。小麻雀將馬車停在璇璣街,本是沒錯。
但寒二公子卻癱在車壁上,沒一點要下車的意思,只說:「直接回鳳府。」
小麻雀撓頭,手中韁繩揚了揚,到底沒揮下去,請示:「將軍,咱們怎麼走?」
鳳白梅緩緩地將目光放在二公子那張厚臉皮上,問:「你要去哪裡?」
寒鐵衣沖她眨眼睛:「不是你說的,鳳夫人要謝我,請我吃頓便飯嗎?」
鳳白梅無語。
寒二公子人品差不受秦尚書待見,她一時惻隱之心,在老尚書跟前撒了個謊,希望他看在鳳家的面子上,少為難他一分,也算是還了鳳臻在天機閣的人情。
這人倒好,順竿就往上爬,也不怕這竿子倒下去摔死他。
「回府。」吩咐了小麻雀一句,鳳白梅目光又挪回賬簿上,淡淡地道:「嫂嫂病了,沒工夫招呼你,到青雲街下車吧。」
寒二公子當即道:「既如此我更應該去了。若是不知便罷了,如今知道嫂嫂病重,卻故作不知,豈不失了禮數?」
鳳白梅冷眼瞧他:「你喊哪個嫂嫂?」
寒二公子臉皮比城牆還厚:「你我雖未行禮,但整個洛陽城的人都知道,咱們兩個是夫妻。」
鳳白梅將兩個嘴角往兩邊一揚,笑的眉眼彎彎:「陸放翁在《病起書懷》中說得好,『事定猶須待闔棺』,有些結論,二公子還是不要下的太早,省的鬧出人命。」
寒鐵衣聽出來了,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他垂眉低首,神情凄凄:「莫非,小白早已心有所屬,不願嫁我?」微頓,不等鳳白梅答話,他又自顧自地道:「也對,你是巾幗將軍,我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著實配不上你。」
鳳白梅無語。
這貨,真欠揍!還得揍兩頓才能解氣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