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千佛山的梨花雪

第十七章:千佛山的梨花雪

三月末的風染了日光的溫度,在林間穿梭著撩落片片梨花,纏綿旋轉著鋪了滿地的雪白。

那婦人此刻腰也不彎了,背也不拱了,身形竟比鳳白梅還要高大些。臉上的皺紋鬆鬆垮垮,隨著她的聲音蠕動著:「你是怎麼看穿我的偽裝的?」

鳳白梅一手拎著鳳麟劍,另一隻手將攏在胸前的那一縷發一併繞在髮髻上,雙膝微曲用力,便朝婦人沖了過去,到了近前,竟是雙手握住劍柄橫劈下一劍。

婦人眸中閃過驚訝之色,卻是不慌不忙地提起鐮刀擋住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擊。同時左腳一動,腳尖冒出一柄小刀,猛踢鳳白梅下腹。

鳳白梅一劍砍下去,不見她任何遲疑,身子往旁快速掠去,待婦人那一腳踢來,她已經到了婦人側方。右手提劍從上而下劃過婦人大腿。那婦人反應也是極快,以彎鐮刀支在地上,整個人似顆倒栽蔥似的倒立起來,同時磨盤似的快速轉動,揚起一陣花瓣和塵土,以阻擋鳳白梅的視線。

鳳白梅並不與她糾纏,往後縱了數步,一把扯下了襦裙,卻是在裡頭穿了一身純白的短打,肩上帶了兜帽。扯掉外衣后,她身形便更加靈活,又欺身上前與那老婦戰到一處。

那廂戰了幾個回合,涼亭里的寒鐵衣才聽聞了刀劍鏗鏘聲,起身一看,鳳白梅正同一褐色身影纏鬥一處,難分難捨。他下意識地要衝過去,身子將將出了小破亭便又止住了,回手從懷中取出煙花拉了引線,便又退回亭中去,焦急的目光追隨著鳳白梅的身影,卻再不能做其他。

煙花在小山峰炸裂開的一瞬,原本蟄伏在山間各處的十五名天字樓弟子便快速地往煙花處聚攏。與此同時,千佛山腳的鳳尾草叢中一陣綠浪涌了起來,卻是一個個身披草葉的黑甲士兵。他們快速地躥出草叢,于山腳開闊地集結,為首一人頭戴折返頓項紅纓盔,身上黑甲如墨,手中雙鐧寒氣森森,雖已是過了半百的年紀,但那一雙豹眼裡,彷彿有取之不竭的旺盛精力。

「務必一網打盡!」隨著一聲洪亮如鐘的命令下達,數百士兵整齊劃一,分做五人一小隊散開。

梨花地中,鳳白梅與那老婦纏鬥一陣,見她氣息頗穩,武功造詣非之前那些刺客可比的,計上心來,急攻幾手逼退了老婦,反手將兜帽拉上遮住滿頭的黑髮,縱身一躍躥入了滿樹梨花間,手腕翻轉,接連幾枚袖鏢射出,搖動周圍梨樹落下滿地花雨。

待那婦人反應過來,卻已無法分辨她到底藏身哪顆樹上,不敢貿然進攻。她卻也不著急,嘴角忽然翻出一抹陰詭之笑,丟開鳳白梅轉身跑了。

鳳白梅在樹間將她動作看的真切,登時大驚,因為婦人奔去的方向,正是寒鐵衣所在的小亭子。

「寒二……」情急之下,鳳白梅只得出聲提醒,同時人也從樹上翻下,要去追截那婦人。卻聽得後背生風,出於本能地於半空將腰一扭,一柄薄劍自上而下,從她右側腰間刺入,幸而她動作極快,那劍只是刺破了皮肉,未傷及要害。

她顧不得身上傷口,落地一瞬,長劍挑起地上塵土向後一揮,那一抹白色身影便又縮回了滿樹梨花間,若非腰側的劍傷明顯,她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了。

看來,她還是低估了那些刺客。她能想到穿一身白衣以梨花為掩護,那些刺客自然也想到,恐怕早已在此埋伏下,以那老婦做餌,等她露出破綻便在暗處給與致命一擊。

如今暗處不知還有多少人,若她貿然抽身,便等同將後背留給了敵人。

心頭一念閃過,她的身體卻已經做出了本能反應,持劍去追那婦人。而就在她動身的一瞬,滿樹雪白間立刻閃現出兩柄寒森森的薄劍,猶如毒蛇一般朝她後背刺去。

鳳白梅聽得耳後破風聲,鳳麟劍在空中掄了個半圓,同時雙膝落地身體後仰與地面保持水平線。

持劍的人以腳勾樹倒懸著,眼看鳳白梅回劍格擋的一瞬,便想要抽劍退去,卻不料那薄劍撞上鳳麟劍的一瞬間,好似生在上頭,怎麼也抽不回。正疑惑之際,卻見一物朝面門而來,來不及看清,「噗嗤」一聲竟生生地嵌入二人額間。兩條白影頃刻間摔落在地,額頭釘著一枚寒光閃閃的袖鏢。

鳳白梅並不看二人,轉身又去追那婦人,抬眼卻見婦人已經縱入涼亭,將寒鐵衣逼至角落,手中鐮刀舉了起來。

她腳步驟然停下,甩了甩手中鳳麟劍,那劍尖陡然脫落,猶如毒蛇吐信般朝婦人射去。

「噌」的一聲,劍尖正中婦人手中鐮刀,力道之大竟逼得那刀生生改變了軌跡,刀鋒一偏,划著寒鐵衣耳畔的髮絲砍在欄杆上。本就是一堆朽木的欄杆頓時四分五裂,揚起一陣灰塵。

趁此機會,寒鐵衣忙不迭地躥出涼亭,往鳳白梅方向跑來。

那婦人提刀要追,卻覺手腕一緊,下眼一瞧,一條小指大小的鐵鏈不知何時纏上了她的手腕,鐵鏈的末端竟是那柄劍尖,而另外一端,則一路延伸到了鳳白梅手上的劍刃中。

鳳白梅又將鳳麟劍甩了甩,那鐵鏈受力收緊,瞬間將老婦的手腕擠得變了形,便聽得『咔嚓』一聲,腕骨竟是生生地斷了,鐮刀也應聲落在地上。

「啊……」婦人仰天慘叫一聲,也不知是怒的還是疼的,雙眼血紅,臉上的皺紋開始裂開,露出下頭稍嫩的皮膚來。

鳳白梅眸中寒光愈濃,甩動鳳麟劍欲將那婦人拉過來,卻不料那婦人竟一腳勾住亭中木柱,俯身用左手撿起鐮刀,手起刀落,竟是生生地將自己右手手腕斬了下來。

鳳麟劍尖帶著那血淋淋的手腕收了回來,在寒鐵衣耳廓上擦了一道血痕。

鳳白梅一把將那隻斷手接在手中,將其從鐵鏈中拔下來,毫不在意地扔到一旁。嘴角,向兩邊極力地挑高,放大的瞳孔中一片血色,被一身白衣渲染的格外詭異。

血淋淋的斷手、還在抽搐的屍體、與鳳白梅腰側的血跡已經給了寒鐵衣強烈的衝擊,當他看到鳳白梅臉上的神情時,腳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他看到了什麼?

空氣里滿是刺鼻的血腥味,而這個女子,竟然在笑?她的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熱烈真切,好像被困的猛獸衝出了牢籠,得以釋放天性。

額前的發不知道被汗水濕透了,還是被血水濕透了,濕漉漉地貼在鳳白梅的臉上,有幾根不大乖巧地鑽入了她的嘴裡。她往旁邊啐了一口,竟沒能將那幾根頭髮吐出去,只得抬手撩了一下。隨後手中劍閃電般地刺向了寒鐵衣的身後,將隨後奔來的婦人逼退的同時,一把將呆愣中的寒鐵衣按下去,快速囑咐道:「抱頭,別起來。」

那婦人被她逼退,她也不著急去追,只雙手握劍,身子前傾,以寒鐵衣為圓點開啟了防禦模式。

寒鐵衣單膝跪在地上,下意識地依言雙手抱頭,腦海中不斷閃過鳳白梅臉上的神情,周遭發生的一切,卻似在天邊。

那才是真正的鳳白梅,令敵聞風喪膽的鎮魂將軍!

那婦人倚著涼亭圓柱大喘氣,左手拎著鐮刀,右手斷腕處往下流著血。她臉上的人皮面具裂開,多數剝落,只額頭鬢角還留下面具上的皺紋,看面頰卻是個年輕女子。

她的目光落在鳳白梅手中那柄劍上,唇畔噙了冷笑:「傳聞中的鳳家將,竟使用如此陰詭的武器,什麼大夏軍魂鳳家風骨,都是狗屁!」

鳳白梅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是大夏軍魂,而鳳家風骨也不該在她身上。她離家從軍,建功立業,一路踩著屍山血海爬到了鎮魂將軍的位置,只不過是不想家中寡嫂幼侄再受人欺辱,不願再聽人說世間再無鳳家將。她以一人肩撐起鳳家,已經耗盡了餘生熱情,再無心力擔什麼軍魂風骨。

見她不說話,那婦人繼續道:「當年你們鳳家是何等風光,每每鳳家將回都述職,連隆慶皇帝都親自到城門相迎。再看看現如今呢?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沒有戰事,你們鳳家便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鳳白梅面上的獰笑一寸一寸地收回,沉澱出死水一般的平靜,手上的鳳麟劍卻越握越緊,全神戒備。

婦人失去了右手,但即便如此,對於寒鐵衣來說,仍舊是個巨大的威脅。而在她身後的梨花樹上,不知還有多少殺手埋伏,稍有不慎便會讓他們鑽了空子。

為今之計,唯有拖延時間,等天機閣弟子趕到。

那婦人仍在自說自話:「鳳白梅,你可知道,你父兄當年為何會死嗎?」

鳳白梅眉眼稍動,握劍的手便鬆了松。

「當年,江南……」婦人的話說了一半,便變成了一陣「咕噥」聲,卻是喉間不知何時插了一柄六棱飛鏢。血水不停地從她喉間與嘴裡冒出,她卻仍舊笑吟吟地看著鳳白梅,直到身體往後倒下,那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任何鬆動。

與此同時,幾條黑影從四面八方躥了出來,落在鳳白梅與寒鐵衣的四周。

其中一人道:「屬下來遲,請閣主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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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個將軍太難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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