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我本戰場修羅鬼
寒鐵衣一愣。聽聞鳳白梅來找老閣主，他便擔心她發現聞夫人的身份，但看她剛才在聞家的模樣，可不像是發現被騙的樣子。
鳳白梅轉頭看他，面上又恢復那冷清孤絕的神情：「在解語閣，聞夫人雖改變了音容貌，卻沒改自己喜好，天下間，用梅花入茶的地方不多，再加上聞夫人那雙讓人格外記憶猶新的眼，想不發現都不難。」
「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看出來了？」寒鐵衣震驚地喃喃道，見鳳白梅臉上的冷笑，他腦海中忽然就閃過一個念頭：「你給老閣主下跪，說那些話故意激怒他，都是計劃好了的？」
鳳白梅道:「來之前我打探了一下，聞煜此人心思縝密，且吃軟不吃硬，他若有心瞞我，必然有一套早就想好了的說辭。我唯有故作偏激，才能引他為說教匡正我而說出實情。」
寒鐵衣目瞪口呆，這人還是個人嗎？
「連老人家你都騙，你還是個人嗎？」寒二公子一不留神，把心裡話抖了出來。
「我本戰場修羅鬼。」鳳白梅毫不在意：「算不得人。」
寒鐵衣一時無語。這話他聽得膽顫，也聽得心疼。
她原本，也是個在父母膝下撒嬌的小女孩，該穿襦裙梳長辮，與女伴弄琴繡花，詩詞書畫。可現在的她，著男裝束玉冠，手提鳳麟劍，身赴修羅場。
二公子一聲長嘆，蹲在江邊扒拉一地才沒馬蹄的淺草，本著坦白從寬的原則老實交代：「那日在秦尚書府上你也聽到了，這些年江湖上太平，天機閣在他們眼裡就是個光花銀子不辦實事兒的地兒，朝廷給的銀子越來越少，天機閣就只能自食其力了。」
「難怪。」鳳白梅道:「之前我還疑惑，解語閣販賣各類小道消息，怎麼天機閣也不管管。」想了一想，她又笑道:「一個問題便是八百兩，可見你天機閣是真窮了。」
「可不！」若是條件允許，寒鐵衣定要上前抱著鳳白梅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天機閣都窮都要靠我拉下臉面去討銀子了。」
鳳白梅低頭看了看寒二公子的臉：「二公子容顏俊郎，定能賣個好價錢。」她說完自己都笑了，牽過兩匹馬往回城的方向去。
寒鐵衣跟了上去，正經地問:「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麼？」
「不做什麼。」鳳白梅回。
「真的？」寒鐵衣懷疑地看她：「你不想去查一查黑火雷的原料？」
鳳白梅道:「嫂嫂病著，我便是想走也走不開。」
寒鐵衣當即明白，不是不查，只是暫時不查。
當天下午，太醫院幾名太醫便奉聖命前往鳳府，為鳳夫人看病。幾個眉發花白的老頭圍著武煙一番望聞問切，隨後又一起嘀咕了一大堆，最後得出結論，鳳夫人只是偶感風寒，好生將養，按時吃藥便行了。
可憐武煙病本來好的差不多了，這一番折騰，反而有加重的趨勢。
當天夜裡，鳳白梅伺候武煙睡下，寫了封感謝信送到天機閣，寒二公子看完后渾身一抖，險些從二樓走廊栽下去。
鳳白梅的信很長，但通篇宗旨只有一個:若嫂嫂因他多咳嗽一聲，她便在他身上扎一刀。
信的末尾，還自誇了一下刀法，表示曾經在拷問敵軍細作時，扎了三十八刀而不致命。
「阿臻。」二公子唇齒打顫，問正抱著書在燈下搖頭晃腦的人：「平常你姑姑生氣了，你都是怎麼哄她的？」
鳳小公子何等聰敏，一聽這話便知道，這不靠譜的准姑父又作死了，當即搖頭晃腦地道:「姑姑一般不會正經和我生氣，她若是當真生氣了，用不著我哄她，她自會折磨我到氣消了為止。」
寒鐵衣打了個冷顫：「怎麼個折磨法？」
鳳臻歪著頭想了想，說:「這兩年我少見姑姑，也沒惹她生氣。就記得還小的時候，被姑姑帶出去玩不肯回家，姑姑便把我扔在大街上，然後買了一大堆我最喜歡的零嘴，坐我旁邊吃了一下午，我眼淚混著口水都濕了整個胸口，她愣是狠心地沒給我吃一口。」
「嘖……」二公子嘴角抽了抽，鳳白梅對自己小侄兒都這麼狠心，他還有機會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為了讓自己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寒二公子誠誠懇懇地回了一封信，表示自己只是好心辦壞事，千萬般保證再不會登門去打擾鳳夫人。並附上了葬劍山莊開爐大會的請帖，誠邀鳳白梅一同前往。
鳳白梅看過信后付諸一炬，請帖自個兒留下了。
道了歉賠了禮，二公子尤嫌不足，覺得自己這麼擔驚受怕也不是辦法，權衡利弊之下，死皮賴臉地求墨冰教自己防身之術，用不著多，一兩招可以防鳳白梅就可。
墨副閣主一邊在公文上下批註，頭也不抬地拆穿寒二公子的謊言：「這一路去江南，必定危機四伏，一兩招防身之術，你也依舊要拖鳳白梅的後腿。」
一旁乖巧坐著看書的鳳臻很會捕捉重點：「什麼？你要和我姑姑去江南？」
寒鐵衣將鳳臻的小腦袋按回到書卷上去，然後眨巴滿眼春光，可憐兮兮地看著墨冰：「既然知道，你就多教兩招嘛。」
墨冰道：「以鳳白梅的能力，保護你綽綽有餘。」
寒鐵衣便不說話了，坐在一旁生悶氣，那模樣，十個糖葫蘆估計也哄不好。
鳳臻舉手：「我也要去江南玩。」
「看你的書。」寒鐵衣沒好氣地道。
鳳臻拉墨冰的袖子：「墨叔叔，他凶我。」
「嘿你個小崽子，入天機閣沒兩天，跟著金小寶什麼都學全了！」寒鐵衣倒抽冷氣，怒瞪鳳臻：「你們都有靠山不敢惹，就我一個到處不是人，活該被欺負是吧？」
說著說著，他竟委屈起來，鼓著腮幫子道：「大不了，小爺我撂挑子不幹了，這刀山火海，誰愛闖誰闖去！」
鳳臻聽不懂他這話中意思，天下第一劍客卻是聽得分明，只淡淡地問：「鳳白梅你也不娶了？」
「不……」一個娶字在唇齒間磨了一下，生生地被他給噎回去了。寒二公子不情不願地改口：「大不了，我帶她私奔。」
墨冰那張冰塊臉上，難得地露了笑容，雖然是曇花一現，卻也算得上是奇觀了：「你若真敢這麼做，我倒要佩服你。」
能讓天下第一劍客說一聲佩服的人，這世上沒幾個，寒二公子顯然這一輩子都達不到那個境界，因為他最多只能逞口舌之快罷了。若真帶著鳳白梅私奔，先不說鳳家答不答應，皇上答不答應，只怕就鳳白梅也會笑話他。
二公子嘆了一聲，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盯著屋頂喃喃道：「老墨呀，你為何不再握劍了？」
鳳臻目光落在書上，注意力卻都在墨冰這邊，驚著耳朵等他回答。他也很想知道，天下第一的劍客，為什麼不握劍了。
墨冰聲色不動，將處理好的文本放到一側，起身道：「我教你幾手防身反擒之術，應付一般的小混混綽綽有餘，若遇上高手，你便束手就擒跪地求饒吧。」
寒鐵衣無語，還是乖乖地起身跟上去。
鳳臻放下書本，準備悄悄溜去看熱鬧，還沒起身，墨冰那冷冰冰的聲音便傳來了：「繼續看書。」
寒鐵衣孩子氣地轉身朝鳳臻做鬼臉，後者氣的抄起書要砸他，卻被他溜了出去。
寒二公子忙著學防身術時，鳳白梅命人將周柳氏捆了送去提刑司，惹的滿府震驚。她卻無過多解釋，只令人將周柳氏的女兒送到她父親身邊，仍舊待在二層小樓處理著繁雜的家務。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房間里，添了一張江南全貌地理圖。
到了四月初二，鳳家迎來了提刑主司楊素安。
提刑司掌管全國刑獄案件複查，若遇到大案要案，引起民眾輿論過甚的，他們也要密切關注。
鳳白梅被行刺一事，說大不大，還輪不到大理寺來過問，說小也不小，至少洛陽府尹知道自己蹚不了這趟渾水，早早地便將案子提交到了提刑司。
從鳳家老宅那次行刺起，案子到提刑司足足半月了，他們才來聯繫受害人。
「案子本官暫時還沒有查明白。」眉清目秀的楊主司乖巧地坐著，手捧青花茶盞，笑的雙眼彎彎：「只發現了一個重點，覺得有必要和鳳小姐說一下。」
自打鳳白梅掌帥印后，每每回都，見了她的人都喚她一聲鳳將軍，就算如今她交出帥印，那些人也沒個改口的。這是鳳白梅九年來，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喚她：鳳小姐。
她也扯出一個眉眼彎彎的笑來，靜等答案。
楊素安慢條斯理地擱下杯子，從袖中取出一張摺疊好的紙，起身緩緩走到鳳白梅身前，遞上紙。
鳳白梅接過展開一看，臉上笑容秒沉，猶如墮入冰海，渾身的血液彷彿凝滯了一般，每一片肌肉都各自僵硬，互不連貫。
楊主司退回原位坐下，方慢條斯理地開口：「本官解剖了千佛山的十五名刺客，一無所獲，卻在他們的後頸上發現了一個並指寬深的傷口，通過對傷口的觀察，發現傷口處的皮肉齊整，應該是被人用快刀切割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