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真肯吃醋便好了
天街小雨絲潤如酥,成了往來行人衣上發梢的點綴。
甄絮的聲音早已停住,寒鐵衣卻不想開口,也不知從何開口。
他說將眼前人當做親妹妹,可畢竟只是幼年相處,從情感方面來說,他其實沒什麼資格同甄絮說教。
但亡母囑託,他又不能放任不管,眼睜睜看著甄絮錯下去。
吃了酒,甄絮白皙的面頰上漂浮著兩抹紅霞,心緒亦有些雜亂忐忑。
她想過殺掉徐二滅口,可萬一再留下把柄呢?
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掩飾;殺一個人,想要永遠掩蓋真相,就要殺更多的人。
她不想手上的血越沾越多,也不想整日戰戰兢兢地活著。她從甄家那個逼仄的小院子里走出來,從長寧來到天子腳下,是不願再寄人籬下,想過上更好的生活。
所以,她賭了一把,賭母親和寒府人的金蘭之義,賭書香門第出來的寒家二公子,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寒鐵衣的沉默,令她心中很不安。
「我知道,在寒二哥眼裡,我比不上鳳白梅……」
寒鐵衣臉上終於有了表情,他笑的很諷刺,「莫說是你,同輩人中,便是這洛陽城,哪怕是在大夏境內,也難找出個同她相提並論的人。」
甄絮面上笑容本苦澀,聞言更是一愣。
她不明白,「鳳白梅是巾幗英雄,可從古至今,娶妻娶賢,何況還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寒伯父如此反對,你為何還要執意娶她?」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甄絮索性將心中不甘一股腦道出,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她性格惡劣,滿腹心計,更是殺人如麻,又從小混跡於男人堆里……」
寒鐵衣掃向她的目光登時凌厲起來,「我要迎娶誰,本輪不到你來置喙,但你既然如此好奇,我便告訴你,你同小白差在哪裡!」
「你們這些人,一面享受著邊關兒郎用血淚換來的太平盛世,一面又從內到外地否定他們,抨擊他們,指摘他們……戰場上,他們不殺人,難道用愛去感化敵軍嗎?」
他一字一字,擲地有聲,分明還是平和的語調,卻似有雷霆萬鈞裹挾其中,令人震耳發聵。
「刀指向敵軍時,她從不手軟,那是軍人不可推卸的責任;也正因為見多了生死,她對生命格外敬畏。自她卸甲,這一路走來,從未濫殺無辜,反倒是那些高高在上冠冕堂皇的人,視百姓如螻蟻,視人命如草芥!」
「你問同她差在哪裡?這個問題本就不該存在。你算計甄兼仁,算計趙二虎,自恃聰明,殊不知這些小手段她信手可拈來。你用流言裡間,挑撥我二人,她並非不知,只是懶同你計較。她心裡裝著天下百姓,裝著邊關戰場上的屍山血海,裝著國讎家恨……」
「她是浴火重生的鳳凰,是振翅長江的鯤鵬,她眼中是萬家燈火,千秋山河……你們本就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有何可比較之處?」
甄絮怎麼也想不到,會從一個男子的嘴裡,聽到對一個女子如此高的評價,彷彿在寒鐵衣心裡,鳳白梅是那空中的日月星辰,而她,不過地上一灘爛泥一根雜草……
她驚愕地看著對面的人,半晌說不出話來。
寒鐵衣亦反應過來自己話說太重,默然片刻,方斂容柔聲,「絮兒,不論旁人怎麼說,今生今世,我的妻只有小白一人。」
他這話說的極認真,似融入骨血,烙印心間。
甄絮想笑,但笑不出來。
鳳白梅的一生,何其精彩?哪怕受盡非議,也有個男人肯死心塌地地對她。
而她呢?夾縫求存,好不容易搏出喘息的空間,還要把自己所有的不堪昭示人前。
她嫉妒鳳白梅,也羨慕著她。
「二哥,我知道了,今後,再不會說這樣的話。」她勉勵地牽了牽嘴角,將所有的羨慕、嫉妒、不甘一併掩入眼底。
聽她如此說,寒鐵衣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甄兼仁已替你頂罪,過去種種便如煙雲散。我忙著閣中事,難免有顧不到之處,你若有難處,盡可去府上找章姨娘。」
甄絮笑了笑,「二哥這麼急著同我撇清,是怕鳳嫂子吃醋嗎?」
寒鐵衣笑容苦澀,「她若真肯吃醋便好了。」
甄絮起身辭去,寒鐵衣送出門,看著她下樓,轉身回屋時,見走廊下靜靜站了三人,玩味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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